亮黑 第七章•牵挂

墨绿的的汽车行驶在并不十分宽阔的城市道路上，虽然来往车辆众多，但小巧车身总是能及时插入行车的空隙，灵巧地避开拥堵。其后鸣笛声四起，驾驶者一脚油门加速跑远了。

“凯特，你的驾驶技术真不赖。但是……其实不用开得这么快的，我们还是注意安全吧。”顾海兮有些发白的脸上挂着笑，对手把方向盘面无表情的凯特说道。

“顾，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快点送你去医院，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凯特匆匆看了一眼对方用白色手帕捂住的右肩，发现上面已经有一小块血迹。她皱了皱眉，没有再开口。

顾海兮苦笑了一下，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拜访宁朴的一天收获颇丰，正当她提着从前任国立图书馆馆长那里得到的资料走在去往公共汽车站的路上时，人群中冲出一名高大的男人——提着黑色公文包像是在赶路的样子——低着头大步向前，差点与顾海兮撞个满怀。

虽然努力躲避，疼痛还是像电流一样贯穿了她的整个右臂，抱在怀里的硬皮资料包砸在地上，其中的书籍和纸质资料散落一地。顾海兮吞下一声痛呼，懊恼的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用宽慰的语气对弯腰道歉的男人说:“没关系，请不要放在心上。”说话时她感觉到有小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手臂流下来，于是握拳将右手插在兜里，伸出左手去收拾自己的文件。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不便，收拾掉落的资料的速度格外迅速，很快就把整齐的资料放进了包中递还给顾海兮。直到后者清点完毕，男人才又向她低头致歉后快步离开了。

头顶的阳光令她有些眩晕，顾海兮忍痛走了一会后，靠在街边建筑物的墙壁——街边的几张座椅上坐满了人，有正在照看宝宝的母亲，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她不愿去打扰他们——上闭目休息。就在这时，她听到路对面有人在喊她“顾”，顾海兮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她挥手的凯特•克罗夫特。对方戴着盖住半张脸的太阳镜，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金发和亚麻色外套在落日余晖下干净又耀眼。

发现顾海兮伤势后，原本开车出来采购的“饮雾室”店长当即发动车子掉头，不容拒绝地要带她去医院。

在路上，凯特想了想才说:“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带着口罩，难怪那个人没有认出来。”

顾海兮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撞到自己的男人，她不禁笑道:“您沉默这么久原来是因为这个吗？我当时的确带着口罩，不过就算没有，人家也没必要一定认出我来嘛。倒是您，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你很有名，顾。这些天在我的书店里，客人们常常谈到你。说你有才华、勇敢，讨论你过去的表演和经历，还有《雾中风景》。大家都很期待你的作品，我也不希望你的伤拖累你。”凯特强调说。

见到医生时，顾海兮和桌前的女性医师都愣了一下。

“小顾?”“三岛姐姐?”

凯特看了看两人，好奇道:“你们认识?”

“小顾，别在那傻站着。你的‘英勇事迹’我都从电视上看到啦，哎呀怎么又把伤口搞成这样?还把自己当小年轻啊!”女医师——凯特看到她胸前的铭牌上写着“三岛美树”——冲凯特点了点头，而后几乎是推着顾海兮坐在诊疗床上，指挥着她把衣物脱下交给凯特，“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啊……疼了才好呢，给你长长记性。”她的语气很严厉，但从白色布帘的影子上却能够看出她的手法轻柔。

“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啦!”顾海兮嘿嘿一笑，又因为肩膀的刺痛咧了咧嘴，“我都不知道您调来临冬市的医院了呢，三岛姐，是今年来的吗?”

“年初调来的。知道你回来还没联系你呢，你住院那天我还在外面开会，结果你自己找来了。”

“哈哈，我想你了嘛。”

“贫，多大了还贫。你要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见我，那还是趁早别想我了吧，顾大导演。”三岛美树嗤了一声，将多余的缝线剪断，准备给伤口更换敷料，“送你来的是你的……”

“是我的朋友。您应该在电视上也见过她的呀，我们俩一起见义勇为的。”顾海兮模仿着医生的语气说出后几个字。

“哦，凯特•克罗夫特小姐！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您……明明我还和同事们去过您的店里。”三岛美树探出头来对凯特说。她有着东方人中比较少有的深眼窝，不笑时脸庞十分淡漠，笑起来时眼睛里的光芒和月牙一样展开的嘴巴令她看起来温柔随和。“顾海兮，我提醒你，别仗着自己伤没好利索觉得我不敢整你。”她转过身去又对病人低声威胁道。凯特有些好奇，这时候她脸上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神情。

“对了，三岛医生，您刚才说顾导演又把自己搞成这样。您用了‘又’字，我有点在意。”凯特摸了摸下巴，笑着问。

“三岛姐……”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对顾海兮突然放低的委屈声音充耳不闻，三岛美树一边为她缠着绷带一边说:“就是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就是还在读书时，在地铁上抓咸猪手，在扭送那人去警局时被捅了一刀。”

凯特吃惊地瞪起眼睛，想了想又说:“虽然听起来真的很英勇而且蛮惊人，但是……总觉得这一切放在顾导演身上，好像又很合理。”

“还没完呢。她所在的剧团第二天晚上就有演出，小顾硬是缠了厚厚的绷带，吃了止痛药上场了。”三岛美树说完，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这么不管不顾呢，真让人担心。”她把手搭在顾海兮包扎好的伤口上，轻轻摩挲着。

“三岛姐，谢谢您为我担心。但是就像您说的，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不会乱来的。”顾海兮拍拍她的手，笑着轻声说:“所以，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