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泉
楊泉

史學博士,記者、學者、商人、經理人。逐水草而居。

我的大私校經驗(4) 戒菸

戒菸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身心都很考驗,很多人都會失敗,不斷挑戰又不斷失敗。成功固然可喜,失敗也不可恥,至少願意嘗試戒菸,都應該被視為勇士。

寫這篇之前,我必須先說:戒菸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身心都很考驗,很多人都會失敗,不斷挑戰又不斷失敗。成功固然可喜,失敗也不可恥,至少願意嘗試戒菸,都應該被視為勇士。

我到大私校的時候雖然已經有幾年教學經驗,但還是個年輕的老師。跟資深的老師最契合的就是我多年抽菸養出來的花樣。每天下午在校門口抽菸的時候,矮仔才教官最愛看我吐煙圈。他說:

「我最愛看你吐煙圈,很享受的樣子,看了都想抽啊!」

其實不看我吐煙圈他也抽啊,就是想要看我吐煙圈而已吧。

我從大學的時候開始抽菸,當時都說靈感是「煙士披里純」(Inspiration),覺得文人雅士好像都應該來上一根。後來心情不好的時候,覺得吞雲吐霧的當下,看得見自己的呼吸,連嘆氣都具象化了,就此迷上了抽菸的感覺。讀碩士的時候,所上有個大菸槍教授,奉行研究就是菸酒的軌則,與我相友善,也教會了我吐煙圈。

煙圈啊,很炫的技能,不過這個技能也不知道有啥用處。同儕也不會因為這樣請我抽菸,女孩也不會因為這樣多看我一眼。當兵的時候學弟老是來求教,感覺巴結了點。此外就只有大私校的矮仔才教官嘖嘖誇讚不已。莫非穿軍服對煙圈有一份特別的喜愛?這我也搞不清楚。

我因為是共同科的老師,被分派了幾個職科,其中幼保科真是天使科別來的。既不會打架,也不會沒禮貌,上課認真聽,功課認真寫。在大私校這種底層高職教書不免緊繃,上這樣科別的課是喘息,也是享受。

在大私校的第二個學期中,我感冒了。但感冒並沒有讓我停止抽菸,抽菸有生理的癮頭,也有社交的需要,完全不覺得有停下來的必要。很快地,咳嗽加劇了,我常常爬樓梯就喘,講課講沒幾句就狂咳。幸好台灣當時很少有肺結核的病例,不然很大概率會有人去檢舉我帶病上課吧?

某次上幼保科的課,坐在講台前面的楊同學看我咳得艱苦,貼心地遞上整包衛生紙讓我擤鼻子,又遞了杯水給我,秀麗而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擔憂:

「老師,你先喝杯水吧,不急。」

我愣了一下,接過水杯,心中感動未已。她又皺著眉頭說:

「老師,」她的眼中突然泛起晶瑩,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不知道她有什麼事情,竟然要哭出來了?

「老師,你……你會不會死?」

此語一出令我震驚不已,我咳得這麼嚴重,胸也痛氣管也痛了,怎麼沒想過自己會不會死?

回到辦公室,我對旁邊的鐵拐李老師說:

「我說李老師,你覺得……我們抽菸的人會不會加速死亡?」

鐵拐李老師瞇著看了我一眼,好像聽到什麼詭異的問題,又似乎覺得這問題荒謬,也詭異地笑了出來:

「抽菸的人會死,當然是啊,吃飯的人也會死啊,你要不要考慮不再吃飯?」

一下子不知道回他什麼好,旁邊的大頭吳老師插話了:

「戒菸這種事情很講天分的,我們就是沒有那個天分,要知天命,不要妄自尊大。」

咦?這成語是這樣用的嗎?但總是他們覺得我抽菸的人不要想戒菸,這意思我沒搞錯吧?

下午我請假去了醫院一趟,醫生做了詳細檢查,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戒菸啊,老師。你不戒菸,會死的。」

啊?這醫生怎麼這麼直白?都不用轉個彎修飾一下的嗎?考慮過病人的心理感受嗎?但這下子或許真不戒菸不行了。

對我來說,戒菸這件事情的考驗其實不在生理的菸癮上,而是在心理的依賴和人際關係的維持上。我當時在大私校的人際網絡,幾乎都是在校門口一起抽菸的同事,每到了下午打掃時間,就會有人約我:

「走!來去喫煙!」

尷尬地笑著搖搖頭,表明自己戒菸。對方通常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啊,不要撐了啦,抽一根,抽完了明天再戒!」

看你不答應,再加碼一句:

「是兄弟就給我面子,走啦,抽一支。」

真的都是魔考來的。我豈不知道,有一支就有第二支,然後就沒完了。人類的歷史就是不斷重複的歷史,不論好事還是壞事都一樣。平常怎麼跟學生說的,現在通通都要經歷。哎呀,要怎麼不走出那個金剛伏魔圈啊?

硬撐著,一次、兩次,漸漸地終於沒有人拉我了,跟我說話的人也少了。較真地說,心中還是會感到寂寞的,但我這個貪生怕死的人想要活下去,不想再讓學生問我會不會死了。

過程中還是有些糗事的。例如某次電子科的課後,學生湊到講桌前面對我賊笑:

「老師,你有在抽菸ㄏㄛ?」

「你說啥?」

「不要假了,你拿粉筆的樣子就是拿菸的樣子嘛,而且寫完黑板還在板溝點一點,我看你只差沒有把粉筆塞到嘴裡了吧?」

嗯,其實我還真的差點把粉筆塞到嘴裡吸起來。誰叫它們都是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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