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泉
楊泉

史學博士,記者、學者、商人、經理人。逐水草而居。

文學的政治;政治的文學

這些文學創作者都不把文學當回事,只是變著心思,把政治當文學,刻意地用謀略在政治局勢上企圖安排出自己要的局面。古代沒有文學獎,大概科舉就是一個限定了寫法的文學獎,中舉就是拿了獎,計較名次與前途。但文人並非從此一帆風順,上上下下被貶謫也不少見,被貶謫的人筆下常見痛斷肝腸。

中國的創作者自古以來就政治導向為主,雖然曹丕說文章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但這也說明了當時諸多文學創作者都看不起文學創作,到了後世依然如此,他們自己也毫不避諱,說那些是浪費時間、浪費精神。人稱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代韓愈說:

「今日無端讀書史,智慧只足勞精神。」

「可憐無益費精神,有似黃金擲虛牝。」

到了宋代,後世譽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也說:

「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

宋代學士劉彥冲也這樣說:

「文章固自有機抒,戲事豈足勞心神。」

這些文學創作者都不把文學當回事,只是變著心思,把政治當文學,刻意地用謀略在政治局勢上企圖安排出自己要的局面。清末到現代,許多創作文學的人說是不把政治當回事,倒是把文學當政治,努力地操盤。獎金多少啦,第幾名第幾名,辛辛苦苦地揣摩著。

古代沒有文學獎,大概科舉就是一個限定了寫法的文學獎,中舉就是拿了獎,計較名次與前途。但文人並非從此一帆風順,上上下下被貶謫也不少見,被貶謫的人筆下常見痛斷肝腸。曾有個學生問我:

「他們老是這樣,把生離說成死別,這是不是可歸類為封建時代的矯情造文風氣?」

我笑一笑,說:

「如果你們今天畢業,某同學要去美國留學,你們送別會不會傷感呢?」

「難免傷感,但也為他高興,大家各奔前程,期待來日再見。」

「會通信聯繫吧?」

「通什麼信啊!現在網絡可方便了,語音視訊都得。」

「那就是了,你們不能體會古人貶謫的苦痛傷悲,原也理所當然。」我喝口茶接著說:

「你們遠行,有科技輔助,聯繫方便,感情維繫也不難。要知道對方是否平安,代價也不高。

古人得意之時,中舉上京,並不如此哭噎,即使是離家赴考,胸中壯志凌雲,也無太多愁緒,頂多是像你們離家住進宿舍這樣,你愁苦嗎?寫作品嗎?」

學生偷笑著低下頭。

「思鄉之作並不少見,不論得意與否。只是傳世之作依然是苦情為多,那有另外一個原因。先回來說貶謫辭行,老把生離說成死別,那也不奇怪。一來是被貶之人雖然不乏召還再進入權力核心的,但更多的是從此老於謫宦,客死異鄉。像是宋代一般不殺大臣,要整死你,就往荒瘴之地貶。大多還是死了,衛生條件差,死亡概率高,如此生離,很有可能就是死別,怎麼不哭?這是一點。

再說,被貶之人政治失勢,不愁沒人打落水狗。今天貶你,明天想到就砍你,也不奇怪。柳宗元被貶之後就因為這樣所以恆惴慄嘛。人有幾個不畏死,怎麼不哭?

還有,貶謫通常是政治鬥爭的結果,像餃子一樣一次下一串,今天是你,明天不定便是我。看看別人想到自己,理想抱負轉眼都化烏有,怎麼不哭?

最後,離別之後,與老戰友求個彼此平安交通慰藉吧?音信難通,成本極高。沒有郵驛,郵驛是官事用的,雖然不乏私帶,但不是你等貶官可用。自己託人或派人送信,成本都高,而且不一定送得到。元稹跟白居易不是通信之間還發生誤會,以為自己死定了,說『他日送達白二十二郎,便請以代書』?每次收信,都是不容易的驚悚,所以白居易給元稹的信上能奉報『三泰』,你們看覺得無聊,他大概一邊寫一邊哭,誰知道今天還在,明天是不是平安?我小時候還是電報時代,電報這東西論字計費,一般人也花不起,但至少還快速。古代彼此平安與否都難得知,生離比死別還令人茫然無措,怎麼能不哭?」

這些貶謫文學的情感是真摯的,技巧也是高超的。不過,我還是反對讓高中生讀貶謫文學。他們很難理解,老師若不懂得引導(就算懂得引導,實際操作起來還是很難),此文對學生的意義往往只是「考試考什麼?怎麼考?」拆解成ABCDE而已。再好一點的學生吸收了優美的文辭,也盡是傷悲苦痛之作。說這些文章都是被時間篩選下來的好東西,這原也不錯,但主文教者反復斯文,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們自己身在官場江湖,體會甚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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