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我想起一個故事，可以說給你聽。那是一個拿刀斬手的故事。

很多年前，我有個好朋友L，交了個女朋友M。M很討厭我，因為我又老又矮又醜又聒噪，實在跟L高大英挺，迷死人的眼神全然不搭。這些我是承認的，所以我也不怎麼計較。但因為我是L的好朋友，M不得不試著接受我這個陪襯的角色，是以他們的故事中就有了我的存在。

L要出國留學，M要留在臺灣照顧爸媽，L覺得這樣一來，兩人的人生規劃不相合，就有了分手的念頭。他來問我該怎麼辦，我說：

「走，或者留，快下決定。降低傷害。」

他流著眼淚點頭，當天就去跟M提了分手，兩人抱頭痛哭，但淚水也洗不掉這個問題。

然後，事情還沒結束。兩個人「分手」之後，卻顯得更親密了，每天牽著手，卿卿我我的如膠似漆。不干我的事情，我向來是不管的，也就隨他們去。

有一天，L照例又把摩托車停到我家門口，跟M搭捷運去約會。回來時，L進門借廁所，M站在門口等。我問M：

「你還好嗎？」

M對我苦著臉說：

「我捨不得他，我好累，好難過⋯⋯」又突然燦然一笑：

「但是我們現在比以前更好。我們一定會重新在一起，只是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我皺著眉頭，囉嗦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我還是直說了吧！我勸你們還是趕快分開！你們都捨不得對方，所以還會黏在一起。但是他捨不得你，黏在一起是打算慢慢鬆手，漸漸放下；你捨不得他，黏在一起卻是打算慢慢收緊，漸漸拉回。有一天你們到了分叉口，一定要分開，不是恨就是怨，不是咒罵就是自責。你硬要拉住，他堅決要離開，你不肯真正放手，他會拿刀子砍你的手，強迫你鬆手⋯⋯」

「呸！」M手上的購物袋甩在我臉上，臉上不知何時掛上了兩行眼淚。

「你這個醜八怪，見不得別人好。」

嗯，我是醜八怪，這一點我也不否認，所以我也沒有多爭辯什麼。

又過了幾個月，L打電話給我：

「我在機場，今天要出國。」

「M呢？你們應該好好話別，我們網路再聊。」

「我沒有告訴她，她不知道我要走。」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猜錯了，M緊抓不放的手沒有被L砍斷，只是飛機起飛的時候，硬生生扯斷了。沒有什麼好怨的，都是自己選的。令人感到悲傷的是，他們其實都沒有別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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