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泉
楊泉

史學博士,記者、學者、商人、經理人。逐水草而居。

【情書】布條信息: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睜開眼,人還躺著,就看到你發過來的祝福信息。感覺是暖和的,護住我心頭。正好窗外下了一整夜的雨,降溫了。

藥物作用,睡睡醒醒,昏沈沈地時間都不很確定。但知道日期是沒有錯的。得醫生許可,赧著臉問巡房的張姑娘能否幫我找個小蛋糕?今天我生日,想吹蠟燭許願。如果真的不行,能否幫我找根蠟燭吹,滿足一下儀式感。張姑娘愣了一下,一邊做事一邊笑著說好,又問我:

「你留學過的啊?講儀式感?這麼洋派。」

一個香港女孩問我洋派不洋派,其實挺好玩。全亞洲最洋派的地方,除了日本或許就是香港。小時候,要是有認識誰去過香港,回來都能不斷提醒你:他身上的衣服,送你的禮物與零食、藥材,都是香港買的。直到這些東西漸漸陳舊融入生活其他。舉手投足總有幾天隱約顯著得意:

「看到了嗎?我可是去過香港呢!」

話說回來,生日有什麼好慶祝的呢?你不愛過生日,我也有幾個不愛過生日的朋友,他們說這一天是母難日,自己得生母親受苦,慶祝這個日子實在不孝。不管慶祝不慶祝,怎麼說都有道理。但生日開心的理由在哪裡呢?長大了一歲、老了一歲,不管怎麼說,有限而不確定的生命都向死亡靠近了一點。

小時候無知無識,過生日總是跑進跑出,看著媽媽在廚房烤蛋糕,一副歡歡喜喜過大年的樣子。因為妹妹的生日早我一個星期,往往到我生日時,妹妹的生日蛋糕還沒吃完,所以我沒怎麼吃過自己的生日蛋糕。幼年的我老是想,什麼時候可以吃到自己的生日蛋糕,也有家人朋友圍繞著許願吹蠟燭。讀大學以後,妹妹會在蛋糕上加入我的名字,找我「提前過生日」,一起吹蠟燭。那個蛋糕專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後來妹妹成家,這個蛋糕也沒得吃了。

蛋糕、蠟燭當然是西洋玩意兒,但吃壽麵分壽桃也是同一回事,不論東方或是西方,古時候的人面對生活,問題都是「生」與「活」。過什麼節慶,底蘊都要從「活下來」三個字去探求,沒有那麼多浪漫。孩子生下來分紅蛋,是為「母子均安」而分;滿月了請客,慶祝度過初生的門檻;周歲了請客,慶祝平安活過一歲。都是為了慶祝在存活率不高的年代,孩子順利活下來了。之後的生日,也都是這個意思。農村孩子戶口都晚報,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孩子難以養活,萬一報了戶口沒養活,豈不是還要上衙門報除戶?「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誰願意多進衙門呢?我的父母輩,家中兄弟姐妹動輒十個以上,但真正存在戶口上的,差不多也就一半。

所以慶祝生日,多少有點「慶幸此身尚在,期許猶有來年」的意味。吃不吃蛋糕不重要,吹蠟燭倒是充滿儀式感的。只因為自己生日就可以享有許三個願的特權,前兩個說出來忽悠旁人,真正的第三個願望藏在心中去實現。這作法感覺很政治,但搖曳的燭光實在神秘浪漫,故此許多宣誓場合也點起燭光。吹熄蠟燭的一瞬間,就像傳統結婚的夫妻交拜,接下來就送進洞房。生日這道坎就在這瞬間跨了過去,喜慶於焉告成,又活過了一歲。

這個儀式其實主要都是心理作用。但正因為是心理作用,我多希望有你在,雖然你不愛過生日,雖然你的生日祝福與禮物早已送到,用這個美麗的杯子呷飲茶湯,正如在你手背上輕吻。

我的生日這天人猶在,或許你也與我一樣感到慶幸。

生日快樂!

2019/2/18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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