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邊的卡列寧
河堤邊的卡列寧

無法定錨的雜食動物。找不到人的時候通常是在電影院。

河堤邊,停滯的時間|作為交換學生,遠端上課的一些想像得到與不到

關於交換學生這件事,目前為止最伸手可及,也在最近最想說的話。
2020年10月,攝於台北市信義區。

早上剛起來不久,看到一個電影節的臉書專頁,提出這樣的民調問答:「如果未來各電影節的映後座談主要都以視訊會議的方式進行,而未必請影人親身到場,你能接受嗎?」並附上這個問題的英文版,”Is it acceptable for film festival organisers to conduct most of the post-screening Q&A sessions online in the future? (when travel restrictions are lifted)”,可以接受按愛心,不能接受按怒。

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按了怒。

前陣子被說是儀式感很強的人。可能是吧,如果能寫字就不打字,非得打字的時候,也極度討厭用手機打字(因此電腦上裝了會用到的幾種通訊軟體,有訊息進來就直接在電腦上回應。我討厭手機打字);如果能走進電影院看一部片,就盡可能不要在串流上看它。我甚至懷疑,那可能是自己除了勞工權益疑慮之外,為什麼傾向於自己出門吃飯或買飯回來吃,而不使用外送平台的原因之一。

當然,對比在交換學期開始之前不久的歡迎活動上,說自己已經超過一年沒有進電影院的同學來說,現在還能做出這種主張,是非常奢侈的。但我想那些應該還是能作為一種儀式感的佐證。能自己來就自己來,能夠在現場就在。


理論上,這時候我應該已經要在智利待了一個多月了。試圖理解他們的政治體制和政黨分佈,準備好理解今年的大選,並且想辦法從手邊可得的資源裡,盡可能學習智利史,特別是自己有興趣的獨裁統治和轉型正義歷程,阿葉德、皮諾契那些。但這種時候,大家知道的,沒有什麼事情叫做「理論上」。

儘管交換的課堂本身,可以用遠端視訊的方式繼續,但自己知道——先前只能想像,但現在必須直面——這種說法,有多有氣無力。

就先不說課堂內原本可能的激烈交鋒,如何被相差達半天的時差,和遲滯到一句話都可能聽不全(而你也不敢請求重複,怕麻煩同學)的跨國視訊磨損到除非必要,否則真的不想講話,那些只有在現場,只有在同一個時空才有精神上的動力達成的事,在條件妥協至此下,難以發生。

不需要是在課堂內,當自己的論述壓過對方的時候,對方表露出手足無措的那些肢體動作。課堂外那些在走廊上遇到的對話,下課後去台前接著問懂自己沒有想懂的觀念,跟老師或同樣有興趣的同學討論課堂上沒有深究的課題,或是跟同門課的同學在下課之後的聊天,都沒有了。偏偏那些斑駁,就是走進這個自己不熟悉的城市和文化最好的辦法。

我自認是還算積極的學生——當課堂上的題目是自己有興趣的(不過如果沒興趣,為什麼還要選這門課呢),甚至可以展現出一定的攻擊性或侵略性。但現在我只是週復一週地試著在平常已經準備要休息、看書、寫東西的時間,集中精神上課。

ZOOM打開,視訊畫面打開(老師要求一定要開),聽課,克服電腦的技術問題,偶爾說點話,偶爾分組討論(並盡力不要因為網路問題導致的斷斷續續,讓自己聽起來像是沒有聽懂對方說的話),「離開會議」,下課。第一堂課有自我介紹,但到現在我還是認不得班上的同學誰是誰。知道自己進行了一個上課的動作,但也就只有這樣。獲取知識的過程,變得像是使用某種營養補給品,儘管那能使人更直接獲得同樣或甚至更多而純粹的營養素,但沒有那些,可能給不了那麼多營養素的食物的口感、氣味和樣子。效果一樣(喔但關於線上課程的吸收效果這件事,效果可能遠不及「一樣」),但變得無聊。

我只能跟自己說,我在一個這樣的現場。先前的交換生,沒有人像我們這梯這樣的。之前是一些師長這麼勸,現在是我得跟自己這麼說。

但一切變得太過平滑。平滑到像是落入找不到著力點往上爬的凹面,平滑到我開始不確定,會不會有東西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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