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文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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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龙虾和海胆

《龙虾和海胆》

文/林伯奇

图/"Eyes Wide Shut", 1999, Stanley Kubrick, Warner Bros Entertainment Inc.




“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情是爱情与工作”
——奥地利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在一阵猛烈的翻云覆雨过后,我洗了一个澡,等我进去洗完了让她去洗,我一个人坐在酒店客房的躺椅上,凝望着窗外城市的景色。窗外由玻璃和钢筋水泥搭建而成的高楼大厦林立,一层薄薄的霾笼罩在城市的上空。这是一座以后现代为主打风格而建立起来的大型都市,酒店的布置也很豪华,海水与天空是一样的蓝。


我们刚刚到达这座城市不久。


姑且称这个故事的两个主人公——我和她——我叫Simon,她叫Lucy。Lucy大我有一两岁。最早和她相识是在一场联谊会上,当时我们都喝的醉醺醺的,我们四目对视,于是开始攀谈。一个小时后我们接吻,三个小时后我们上了床。


我们不是恋人,至少我们二人的心底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要说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这种关系,这样的描述又太稚嫩青涩了一点。也许最合适的描述是——“炮友”。但不知为何我又觉得炮友这种描述又太低级了一些,这种关系理应比炮友还要再高级一些。不论如何,Simon和Lucy维持着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精神与欲望,在爱情中同等重要。”


“谁说的?”


“不知道。”




我依然坐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一排鸽子从我们的窗前掠过,在这么高的楼层会有鸽子飞过,这让我着实有些惊讶。可我眨了眨眼,鸽群就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过一会儿,Lucy披着和服式毛巾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坐在我的对面。她那富有魅力拥有饱满曲线的身子通过光线成为影像映入我的神经系统,刺激着我体内的荷尔蒙分泌。乳沟在她的衣服夹缝之间若隐若现的,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眼神,问,“还想再来吗?”


“不,不来了。太累了,简直要被你榨干。”我说,可惜我并不是一个油腻的投资人,也不是什么寒门状元,我是个“扑街”——poor guy。


那么为什么我是个“扑街”还住在一个装饰这么豪华的酒店里?“今早有酒今朝醉”——这种政治教科书里被消极生活方式的代表性话语,被我和Lucy奉为生活的最高准则。会住在这里是Lucy说想出门旅游,我就索性陪着她一起来了。




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供职一家设计事务所担任设计师,而她是一名小说家,写一些网络小说。


所谓在一起(我实在不想用这个词)的原因,是我们都喜欢卡西欧的手表。


“你戴的手表是哪里买的?”


“日本。你的呢?”


“我也是在日本买的。”


“女生都应该会喜欢什么Switch之类的品牌吧?卡西欧总有一点掉价的感觉。”


“放屁。”


“你看着这表。”


“嗯?”


“看它一分钟。”


“干什么?”


“现在是2018年4月30日晚上8点56分。你看一分钟,我们就做一分钟的朋友。”




“如果要你变成一种动物,你会想是什么?”


站在窗前,她从后面抱住我,问我。


“海胆。”我这么回复她,将她抱紧的双手松开,回到躺椅上。


“为什么?”她问,没有改变她的位置,依然站在窗边。“海胆,就是那种长满刺的海洋生物?经常拿来做日料的吗?”


我从烟盒里迅速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迅速地吐出来,眼睛始终盯着Lucy。“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不要拿这种小女孩的腔调跟我讲话。”


Lucy瞥了我一眼,随后也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她的烟盒——我从来不专门准备一个精致的烟盒来把纸烟排列得整整齐齐,但她会。她把那根纸烟递到我面前来,我见状,便把嘴边的纸烟从嘴边移开,给Lucy点上烟。




“海胆在五亿年前就已经走到了进化的极限。”


“它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不仅如此也没有四肢和头脑。胆小,昼伏夜出。几乎不关心自己身边周遭的一切,呆在昏暗的海底完全被动,没有活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如同梦一般。”


我以一种Siri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这些话。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和车海人潮,Lucy站在我背后的床上,在床垫上蹦跳着,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你能够想象吗?”我说,“想象一下。世界末日来了,只留下我们两个人。文明荡然无存,偌大的都会留给我们的只有超市里一箱又一箱的罐头食物。我们眼前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废墟。你会怎么想?”


“听起来很浪漫呢。”


“停。怪我。不要跟我提浪漫这两个字。”


“就像是柬埔寨吴哥窟那样的吗?参天大树从水泥块里长出来?”


“对的。”


“那样的话我们也会成为这个世界被遗弃的部分吧。”


她这么对我说。我们并列躺在床上,十指相扣。




“为什么想做海胆?”Lucy问我。


“为什么不做海胆?”我问Lucy。


“我无法想象海胆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Lucy说。


“那你想变成什么?”


“龙虾。”她说。


“因为什么?龙虾夫妻之间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吗?”


“嗯。”


“放屁。”我笑着说,“你的男朋友多如天上繁星。你当我不知道。”


“你不也一样吗?”她也笑了。


我吸了一口烟。“我也是。”


“你说那些大型新闻网站,微博评论区底下的人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会怎么评价我们?”Lucy问我。


“这个嘛……大概会说人渣和烂货吧。”我说。


“更有可能会……什么都不会说,想着‘这关我什么事’?”


“很有可能。”




人们都说唇对唇的亲吻是一种爱情的体现。我们——Simon,还有Lucy——不这么觉得。




“我们这个时代的爱无能。”


液晶电视里放着的访谈节目,主持人说出一句这样的话。


“如果要拿一对历史上的人物来给我们做比喻,你选谁?”Lucy问。“我选周瑜和小乔。”


“放屁。”我说,“哪有浑身长着刺的周瑜,周瑜像海胆一样给气炸了倒还有点相似。”


“那你说呢?”


“邦妮和克莱德。”


“我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人之一。”我说,拿起电视遥控器,换台,“外面的那些人,会说我们是渣滓和碧池的人,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这么说?”


“每天把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工作当中,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回到家里就是酒精和睡眠——或许还会有自我安慰,这是很多人的生活吧?”我说,“我们也一样。我们也只是会玩多点花样。我们不比任何人优越或伟大。或许我们与海胆的区别就在于海胆一辈子只有一个人,确确实实地活在混沌当中,而我们……”


“人的本质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


“对。这是谁说的?”


“卡尔·马克思。”


“每天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寓所里。做苦力的可能就住在什么鸽子笼里。每天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晚餐电视也不看然后一个人入睡——这是常态。人相比起这个宇宙只是一粒原子。一个对所有人都是朋友的人没有朋友,同样一个情人多如天上繁星的人也没有伴侣。”


“有的城市人想去种田啊。年轻人最艰难的事情是年轻时要去选择这辈子要去做什么。”


“谁说的?”


“王小波。”


“我只是一个长了眼睛和嘴巴,还会跟你翻云覆雨的海胆,仅此而已。”


“既然你是海胆,”Lucy问我,“为什么你又会跟我在一起?你应该要永远沉在洋底吧。”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大概只是互相索取吧?我从你这里同时索取虚无与真实。也有可能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幻梦的一部分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成为龙虾还跟这样的我混在一起?你不应该去寻找另一只小龙虾吗?”


“不知道。”


“难道你想结婚?和我?”


“结个屁。结了婚就没有钱和时间出来浪了。”


“也罢。”我说,“这些话,你还会对别的男人说吗?”


“会。”


“老实说我不奇怪。或许你作为龙虾的那个部分已经傍上我了。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今天是2019年8月31日。夏天的最后一天。”


“看过《布拉格之恋》吗?”


“没。”


“现在看怎么样?电视能点播。”


“算了。”


“那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来了这座城市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这座城市的海洋公园挺有名的。不如去水族馆看看去?”


“行。”




“今日,北韩最高领导人对美韩……”


“临走前,再做一次吧?”


“嗯。”




20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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