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音
元音

电影。

2022年的春节

一月,上海接连出现几起病例。我在三人群里说,上海的行程码都带星号了。

父亲随即发来两条防疫政策的链接。母亲说,应该没多大问题,能回来还是回来的好。昨天专门买了几斤大虾,你老爸买了不少牛肉。

我假装去工作了。隔了一会儿她又说,视情况决定吧,不勉强。 我说,28号回。然后买了回家的车票。

和上次比起来,母亲的车技进步明显。几个月前,谁也想不到一个协调性差、胆小又高度近视的人能考下驾照。但现在,她已经可以连开两百公里国道了。

但母亲倒车的技巧还不够熟练,让人看着干着急。父亲显然早已失去耐心,吼过几声后,便用力碰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说,他怎么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了。母亲笑笑,你知不知道,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

她又说,过年这几天,我们可以出去转转。我说,可以去卫东啊,贾玲拍《李焕英》的地方。父亲说,那破房子有啥看的,北站那边全是。

说完,他又开始埋头看抖音和学习强国。偶尔听到一句,印度的火车质量真好啊,站这么多人还能跑。但这句话从他这名老铁路嘴里说出来,却不知道是赞美还是讽刺。

我对母亲说,这婚结的,跟修行一样。母亲说,日子总得过,你不要看到他一成的不好,就忽视他九成的好。

她又说,你这次回来,怎么也没给他带点酒。我说,本来都去到店里,为他健康考虑还是算了。她叹了口气,那也要和他说一声,你爸还是很传统的。

当然,我没有告诉她,去年我失业了三个月,一年下来也完全没存到钱。

看春晚的时候,母亲突然问,你有和弟弟联系吗?我说,这就去。

大学毕业那年,弟弟被确诊双向情感障碍,期间屡有反复,工作也一丢再丢。母亲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看重你的。后来每次见面,我并不觉得异常。但分别之后,却总是不知话头从何而起。

前段时间看到翻译金晓宇的新闻,想起了他。我分享到群里,父亲回,可怜天下父母心,只要有路可走,就一直向前走。

两年前,奶奶去世,切断了父亲与村子最后的联系。但他依然热爱回老家,喝酒、聊天,与亲戚们打一元一把的麻将。在回老家的车上,他纠正母亲驾驶规范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而母亲总能捕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她悄悄告诉我,你看,一回到这儿他的毛病就全好了。

放着他在老家,我和母亲前往姥姥那边。从去年开始,姥爷开始依靠透析维系生命,姥姥的身体也终于垮了。

从医院回来,姥爷还算精神,只是手看起来微微浮肿。姥姥用被子裹着腿卧在沙发上看抖音,等到了八点,又招呼我们看《人世间》,边看边感慨,知青上山下乡,多艰难啊!你们看看,这是真实的历史。

我突然想起徐州的事情,问姥姥,你们村子里有女疯子吗?姥姥说,怎么没有,很可怜的。母亲说,你身边就有啊,那个姐姐的外婆,还有武汉的奶奶,现在还在山里的养老院。她年轻时多骄傲啊。

姥姥说,最近有和弟弟联系吗?我说,前两天刚聊了几句。姥姥说,你们兄弟伙的,要多联系。

隔天,去了妹妹家。晚上,大人们在看冬奥会开幕式,她找了个借口把我拉出去。她说,我妈偷看我和男朋友的聊天记录。可能是无意中看到的,但居然一直往前翻了很久。她看的时候难道没有罪恶感吗?

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姨妈,一开始就不看好她们这段感情。妹妹说,我妈觉得他不给我表示,代表不在乎,让我觉得我没有被爱。我说,你妈煽风点火一流。她说,她的话会动摇我。我说,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无法独善其身。几天前,母亲也曾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快点结婚,成熟起来。然后她给这个玩笑以五年的期限。我说,希望下次回来,你的倒车技术能练得好一点。

在回上海的车上,突然收到弟弟的消息。

「哥,你对拉斯冯提尔熟吗?」

我一时有些恍惚。赶忙回复说,哈哈还行,挺喜欢的。他的片子比较重口味。

「我就知道你知道他哈哈哈哈。啥时候有机会当面聊聊。」

我说,行啊,等你来上海。

抬起头,窗外一片漆黑。车厢里有人公放比赛直播,解说员的声音兴奋异常。

原来中国冬奥会首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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