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
秋涼

早年給體制打過工,業餘策展人,在韓國和義大利生活過,目前以陸配身份在台灣讀博。

关于《兰佩杜萨岛》:一场打破壁垒的对话

注:本文首发于「野聲」(←繁体字版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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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mpedusa, by Anders Lustgarten(2015)

英国剧作家安德斯·卢斯特加滕(Anders Lustgarten)创作的《兰佩杜萨岛》(Lampedusa, 2015),是一部探讨欧洲难民危机和英国福利制度的话剧,于2015年4月8日在伦敦SOHO剧院首次公演,随后在世界多地巡回公演。剧中的男主角斯特凡诺是一个意大利西西里渔民兼捞尸人,女主角丹尼丝则是给高利贷公司收债的英国混血女学生,都在难民堆里打交道,两人的独白从一开始的疏离,逐渐走向彼此呼应的结局。这一剧本也被翻译成不同语言,在欧洲各地巡演。扮演该剧男主角的意大利演员法比奥·特鲁亚诺评价道:“这并非政治文本,而是一面触动良知的放大镜。”

安德斯·卢斯特加滕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他具有全球视野⋯⋯在这部充满力量的作品中,他做得最好的一点,就是将全球意义的主题与我们自己的社会联系起来⋯⋯贫穷和绝望是主题。但出人意料的是,卢斯特加滕没有把它们当作一个抽象概念,而是具体现实。他显然做足了功课,并精准描绘了冰冷海水中的死者命运⋯⋯在这些惊人的遇难者统计数据,或是媒体报导所谓的既得利益者的恐怖故事背后,是无数的个人悲剧。 ”  ——卫报(The Guardian)
《兰佩杜萨岛》将是您看过的最引人入胜的故事之一,它就像一首摇篮曲,温柔侵入你的道德意识⋯⋯卢斯特加滕对溺水的描写充满力量,细节饱满,富于诗意。在欧洲危机的岌岌可危之际,其中蕴含着阴暗的美。 ”  ——泰晤士报(The Times)
令人鼓舞的是,剧院找寻到了这样一个真切的发声,来提出这些不可回避的重要问题。  ——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
2008年,为纪念难民船倾覆事故中的遇难者,意大利艺术家在兰佩杜萨岛最南端创作了“欧洲之门”。 (图片来源:环球时报)

兰佩杜萨岛(Lampedusa)是位于意大利最南端的一个小岛,以旅游业为主要经济支柱,距非洲大陆仅有110公里,被许多西非、北非移民视为进入欧洲的“南大门”。二十多年来,超过25万难民经由此地前往欧洲大陆,期间的伤亡与纷争如海上波涛一般连绵不断:2013年,一艘来自利比亚的偷渡船在兰岛附近海域沉没,300多人葬身深海; 2015年4月15日,距离兰岛南方120公里处,一艘载着500多位难民的船只沉没,仅142人获救;3天后,另一艘来自非洲的难民船也在兰岛南方193公里处翻覆,大约有500位以上的难民罹难。 2016年,第6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纪录片《海上焰火》讲述了这座岛背后的“伤疤”。 2020年以来,在新冠疫情的驱使下,抵达这座岛的欧洲难民群体越发密集,延绵着一如既往的苦难。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欧洲难民危机是遥远的,除了2015年流传甚广的被海水冲上岸边的叙利亚男童遗体的照片,以及2017年因女星姚晨而起的微博难民话题事件(时任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亲善大使的姚晨呼吁中国接受难民,引发许多中国网民在网路上表达强烈不满)。根据联合国的官方数据,中国接受国际难民人数虽始终呈上涨趋势,但增速平缓,1979年中国接收难民25万人,到2005年才突破30万。根据任洪生2017年《边境“难民及非法入境者”问题与中国的应对策略研究》一文,当前中国面临的难民问题,主要集中于东北、西北和西南的边境地区,包括越南难民、缅甸难民和朝鲜非法入境者,他们具有鲜明的民族或者宗教特征,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聚居性,但极少进入大众视野,偶尔引起的讨论,也往往沦为民粹主义者的狂欢。

在日益撕裂的当下,保持对话和倾听显得更加可贵。卢斯特加滕的话剧《兰佩杜萨岛》简短而有力,在英国上映时受到多家主流媒体推崇,也是我米大就读时英语文化课教授Anna Pasolini力荐的作品,其中折射的世界属于我们每一个人。为此,我翻译了这部话剧,与大家共同分享。


秋凉

2020年8月17日




Lampedusa, by Anders Lustgarten(2015)

剧名:兰佩杜萨岛 Lampedusa

原著:安德斯·卢斯特加滕 (Anders Lustgarten) [英]

翻译:秋凉


英国剧作家Anders Lustgarten,早年曾在牛津大学读过中国研究,后在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攻读博士学位,其母亲唐娜·狄金森(Donna L. Dickenson)是一位专门研究医学伦理的美国哲学家。2007年起从事剧本创作工作,著有《若不让我们做梦,就不让你安睡 If You Don't Let Us Dream, We Won't Let You Sleep》(2013)、《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 The Sugar-Coated Bullets of the Bourgeoisie》(2016)、《秘密剧院 The Secret Theatre》等作品。


作者自序


这将永不停歇。

去年(译注:2014年),有170100名难民乘船从非洲乘船抵达意大利海岸。与2013年的42925人相比,这一数字涨了三倍多。过去,他们只会在相对太平的夏季到来,而如今,他们也会冒着冬天的暴风雪和20英尺的海浪而来。仅2015年的前两个月,这一数字就达到了2014年的两倍。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反常态。这些人将接踵而至。然而,我们正试图淹死或者封锁他们。

即使以英国的标准来看,这也是一场格外令人厌恶的懦夫行为,但在去年,当这种需求越发严峻之际,我们的政府率先退出了欧盟对海上难民的救援行动(Mare Nostrum) 。 2014年,在欧盟的救援行为之下,仍有4000多名难民命丧地中海(真实的数字要高得多——那些只是被找回的尸体)。现在撤销这一行动,会有多少人死去呢?

作为替代项目,坐拥三分之一资源的“特里同”行动(Operation Triton),仅限于在意大利海岸30英里内巡逻。这项政策相当于官方默认了置难民溺亡于不顾,以免他们到来,​​却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惺惺作态,令人恶心。

欧洲的其他提议同样野蛮。在地中海南部海岸的军营,即“加工中心”,马格里布国的海军正严阵以待,将拦截这些移民船,将他们团团围住,然后遣送回原地。正如意大利在被泄漏的后一方案提议中所称,“这将产生真正的威慑作用,以减少那些准备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欧洲海岸的移民。”

然而并非如此。我们对难民的看法是自欺欺人,说白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没打算来沾我们福利制度的光,因为他们中几乎没人知道其存在。他们是出于绝望而来,是因为他们的国家正在饱受战火,他们的政府倒行逆施,他们的庄稼正因气候变化而死。这要归咎于西方。我们在利比亚推翻了也许是万恶的卡扎菲政权,留下了一块真空地带,变成了难民的偷渡中心。我们所支持的埃及塞西政权,正在打击阿拉伯之春的异议人士与穆斯林。塞西政权正在加快国有资产私有化(这是西方支持它的关键原因),大量工人流落街头。世行推行的私有化计划与大规模难民的涌现,长期以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是气候变化排放的主要来源。至于我们在中东做了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在这个国家和欧洲之间,我们亟需就移民问题​​开展有效的对话。要认识到难民问题缘于我们的所作所为,亡羊补牢。针对快速老龄化的人口问题,我们必须采取措施,这需要引入成千上万年轻、有才华而勤奋的人来保证就业基础。如果我们让那些人进来,孰赢孰输?公共服务的额外负担怎么办?需要对富人加大征税力度吗? (插一句:我操当然了。)吸收那些来自落后国家的技术人才,而他们的祖国比我们更需要他们,那我们的道德感要如何安放?当代众多行业中的外包和非熟练工模式,对我们未来的需求又意味着什么?

这些基本的问题,我们需要问自己,不必纠结这两条故事线,而是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社会。

我们没有开展任何对话。相反,我们只是让人活活被淹死。

那是纯粹的懦弱。我所有的戏剧作品都是讲述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实,包括这部剧中的两个角色。他们距离真相始终有一步之遥,而有一天他们再也受不了了。在打破壁垒之后,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办?

我希望我们的集体壁垒不久就会破裂,这样的话,我们将有勇气和尊严,提出正确的问题。


安德斯·卢斯特加滕

2015年3月20日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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