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议会大概率否决脱欧协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首先，根据最新消息，原定在今天（12月11日星期二）进行的脱欧协议投票将会被推迟。下一次投票的时间目前仍是未知数，可能是下周，也可能是圣诞和新年休会期结束之后。

自从2016年的脱欧公投至今，接近两年半的时间里，脱欧议题一直抢占着英国媒体的头条，也吸引了国际上大规模的关注。但是，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谈判进展一直十分不顺利。今年7月，英国内阁在付出了两位重量级大臣（外交大臣约翰逊、脱欧大臣戴维斯）挂冠而去的代价后，总算在伦敦郊外的切克斯别墅通过了所谓“切克斯方案”，首相特里莎·梅以此为基础前往布鲁塞尔和欧盟方面进行最终协商，并在11月带回了脱欧协议的最终版本。然而在梅公布这份协议的当天，内阁中又现一波辞职潮，甚至保守党内也发出了要求首相下台的声浪。

1. 议会中主要党派的立场

必须要说，这份脱欧协议是英国单方面做出了极大的妥协和让步的结果，无论对于“留欧派”“软脱欧派”和“硬脱欧派”而言，都无法称之为满意的结果。三方不讨好，这也注定了它的结局。

对于以内阁第三和第四大党苏格兰民族党和自由民主党的为代表的“留欧派”而言，无论首相带回怎样的协议都绝难满足他们的诉求。自民党在2015年大选惨败后，痛定思痛，站定自己“铁杆反对脱欧”的立场，在议会内挑战首相，同时在议会外不断发动群众活动，要求二次公投推翻2016年的结果。这种逆天改命的决绝，倒为他们赚得了相当一部分铁杆留欧派的选票。而苏格兰民族党倚仗着苏格兰留欧派原本就占据多数的事实，坚持认为自己有义务捍卫苏格兰人民的集体意志，因此也绝不可能向政府妥协。

而对于反对党工党而言，自脱欧争议开始至今的骑墙派作风终于收到了成效。继2017年大选成功让保守党丢失多数之外，如今更是看到了推翻保守党政府自己上台执政的机会。他们目前的立场是：如果脱欧协议被否决，则发动对政府的不信任案投票，意图赶在脱欧之前通过重新大选让自己上台执政，开启新的软脱欧谈判。

然而梅首相最大的挑战是来自保守党内。保守党自二战后，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分裂的局面。在整个谈判过程中，梅对外妥协对内顽固的作风激怒了相当一批党内支持硬脱欧的后座议员，目前党鞭也已完全无法阻止他们在接下来的议会表决中反叛政府立场。而失去本党近百名议员的支持后，政府在脱欧协议表决中必将遭遇惨败。

2.当议会主权遭遇人民意志

如果此协议最终被否决，英国这样一个并没有成文宪法的国家，也将陷入一次历史上极为罕见的宪政危机。

自从光荣革命后，王权被不断削弱，英国逐渐建立起了一个议会主权至高无上的宪政体制。政府必须无条件服从议会的决议，并时刻接受议会的监督。但一般情况下，政府由议会多数党组成，政府和议会两者之间并不会产生激烈冲突。但是放在脱欧这个议题上，情况发生了微妙变化。

脱欧是英国全民公投的结果，但是，公投这种手段从来在英国都不具备强制力。换言之，公投并不可能享有高于议会的权力。但是现代民主制国家里，绝没有政府敢于忤逆人民通过公投所表达的意志，这也就是两年多来保守党政府坚持表示“脱欧就是脱欧”的原因。

不过，2017年，梅首相过分乐观地估计了己方形势，草率解散议会提前大选并遭遇失败。政府在议会中的微弱多数还要靠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支援来维系，此时的内阁，事实上已经不再具备足够的能力来应付脱欧这样高度分歧的议题，内阁关于脱欧的重要议案一次次被议会否决，权威扫地。今天政府面临的窘境，正是英国这种议会主权国家的阿克琉斯之踵。

所以，当下关于脱欧的一切解决方案都面临着引发宪政危机的风险。如果走向裸退，将带来经济上的巨大不确定性，议会自然不会买账。如果走向挪威模式软脱欧，那事实上还不如不脱欧，因为公投结果背后代表的人民意志一样没有得到尊重。而最后，如果按照目前这个猪八戒照镜子的协议脱欧，议会和人民都不会接受。

当议会主权至上的原则撞上了人民表达的公投意志，议会和政府就这样陷入了僵局。人民没有错，议会又至高无上，那么自然只能由政府背下一切责任。如果解决这个僵局的唯一办法是重新进行一次公投的话，恐怕将开启一个极为恶劣的先例，毕竟对同一项议题在短时间内进行两次劳民伤财的公投，这对英国赖以立国的民主价值之伤害是难以承受的。

3. 接下来可能的走向

简而言之，英国现在面临的是no way out的尴尬境地。

首先，特里莎梅的政府已经摇摇欲坠，她的下台已经正式进入了倒计时。我们已无需分析她的去留问题，无非是“自己辞职下台”、“被党内赶下台”、或者“被反对党通过不信任投票推翻并重新大选”这三种情况。

北爱的边境问题依然是个死结。目前，“英国退出自由贸易区”、“北爱不能有硬边境”以及“北爱不能和英国主体一国两制”这三个条件构成了一个逻辑上的不可能三角，最多只能使两条同时成立。这也是目前的协议中所谓“北爱软边境保证方案”会让司法部长在给内阁的建议中也承认，这将导致英国有“无限期被迫留欧”的风险。

所以，目前摆在台面上的解决方案事实上只有三种：1. 彻底强硬，裸退脱欧，接受北爱设置硬边界，之后重新和欧盟谈判贸易协定；2. 彻底妥协，按挪威模式软脱欧，但必须接受欧盟的四大自由以及欧盟法律管辖，同时英国失去在欧盟内的话语权；3. 和欧盟商议，延迟明年3月底的脱欧时限，争取一些时间组织并举行二次公投。

无论何种情况发生，英国政坛和民间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会陷入混乱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