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落遠
張落遠

人無法在歷史中展現自己,只是掙扎在歷史的洪流

止水(三)| 王土

“上來。” 東嶽揮揮手,就見兩個僕從扶著一個被蒙面的中年人向堯走來。堯定睛一看,面色猶疑。東嶽説道:“此人姚姓,名重華,乃東夷有虞氏瞽叟之子。我路過東夷,見他極力奉行孝道,實是難得。説來,祖上還算是王上的遠親。” 堯繼而又繞著舜仔細打量一周,心中愈發不喜。怎麽,如今連個平民也敢來爭我帝位?但礙於四嶽在場,不好發作,只悻悻笑道:“這人以孝道聞名,吾甚傾佩。可依我看,成王者,不單單是一個孝子就罷了,需要有其他讓人敬佩的品德。這樣,先讓這個年輕人在朝中擔任一職,考驗幾次,再定奪如何。” 東嶽走入那三人中,打坐道:“既如此,吾四人便恭喜王上了。” 堯心中暗暗不悅,只退了出去。舜被蒙著眼,聽了所有談話的内容,心中猜的八九分了,便向前拜見四嶽。“賤民重華拜見四嶽大人。” 其中一人說:“請起罷。” 舜起來,東嶽説道:“王上已走,就不必蒙了。” 舜聽完,把那塊蒙眼布拆了下來,露出眼睛裏的雙瞳。


河邊,一個古老的村莊升起炊烟。

每戶人家的門上都挂著紅彤彤的燈籠,門前燃燒著興旺的火堆。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吟吟地,就像過年似的。少年阿陽也跟其他人一樣,擠在村口使勁張望。聽説,有一個大人物來我們這治水了!誰啊,那麽大的排場,是王都來的吧。王都?那王都離咱們這兒七八十裏遠,怎麽可能。怎麽不可能,我跟你說,王上最近爲了治水派了個好大的頭銜的官四處考察,這次,估計也到咱們了。欸,去年王八村也接待過一些大人物,泥人張還遞了好多好處給那些人,結果自己家的牛啊羊啊,照樣拿去稅收了。那是他自己不長記性,年節送一個鷄蛋,凃金了,給馬大炮説是龍蛋,這次偏偏送了一隻死鸚鵡,還騙人家說那是鳳凰,人家不教訓你?少年阿陽一面聽著,一面盯著遠方那條羊腸小道。那條道路是整個村子的唯一出入口,平日裏只有牛車羊車路過,偶爾,也會有些看起來很靚麗的銅轎從遠處晃進村子,不過那些都是村裏有錢的大財主的私轎,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村長走在最前面,向大家喊話。“等下所有人,所有人,都招手。讓大人們看看我們的精氣神。現在分成兩排,站好。記住!面帶微笑。笑。”

不知有多久,終於,一隊人馬從遠方進入小道的開端。來了,來了。所有人就開始互相朝對面的人搖手微笑。少年阿陽不敢轉頭,只聽著馬隊的聲音愈來愈近。村長向前迎接。馬隊停了。一些人開始下馬。牽馬的人穿著甲冑跑過通道。阿陽他們只能退後。接著一些兵駐扎在人流之間。他們個個都帶著戈,阿陽更不敢隨便望了。又是一陣號角。之後是靜穆。阿陽心裏想著,來了來了,那個大人物。於是更賣力的笑著。

那是怎樣的車啊,阿陽從來都沒有見過。金碧輝煌,絢爛奪目。在逼仄的村道上,它看起來是如此格格不入,就像它從不屬於這裏。阿陽根本就來不及看見大人物,因爲他已經被這光綫照的睜不開眼。等他回過神來,大人物已經在村長的陪同下,拐進了某個角落。

當晚,鯀在窯洞裏歇息。他洗了一把臉,便匆匆上床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窯洞外響起一陣騷動,他遂起身,朝外面問道:“何事驚慌?” 一個將領推門而入。“大人,是個小毛賊。他鬼鬼祟祟的靠近營地,我們已將他抓獲。是否交由村長?” “毛賊?不好。” 鯀立馬跑到櫃子裏翻查,他的手指碰到了絲絹的一角,立時心安。”那毛賊呢?” “在洞外。” ”把他帶進來。“ 一個瘦弱的少年被綁了押到鯀面前。鯀點亮燭火,問道:“你深夜前來吾的營地所爲何事?” “大人,我不是毛賊。只是白日沒見到大人一面,心有不甘才冒死深夜拜訪,并無,并無不軌之心。” 旁邊的將士怒喝一聲:“你還在説謊!大人,此人被我等發現時,正鬼鬼祟祟的往大人的房間挖洞,我等懷疑這毛賊居心叵測。” “他們所言,可否屬實?” “大人,我知道要見您何其不易,您的身邊有重兵把守,旁人不能靠近,所以才挖此地道來見大人。還請大人饒恕,耽誤大人休息。”

鯀感到十分不解。“你口口聲聲要見吾,可是吾并不認識你,何來見面之説?” 那少年一笑,說:“大人美名聲望遠播,天下之人都聽過大人的事跡,都説大人愛民如子,清廉治家。即使大人不識我,我們這些微民卻都認識大人。” “那你求吾來,又是何事?” “大人,我自幼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得知大人不顧階級之嫌,與民同甘苦。想著大人宅心仁厚,遂求大人讓微民跟隨左右,謀求生路。” “你們村莊無人收你爲徒?” “村莊衆人皆是面朝黃土揹朝天,如今河水汎濫,更是飢不擇食。我一人身弱,幫不到什麽忙。只求大人收留,做牛做馬心甘情願。” 鯀聽到這裏,心裏有些動搖,又看那人約十五六嵗,跪拜在地上瑟瑟發抖,不免同情起來。“哎,天可憐見。洪水肆虐,難爲你了。” 於是示意將士們退下,秉燭走至那人跟前,“擡起頭來。” 那人擡起頭,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向鯀。在微弱的燭火中,那雙眼睛就像一汪深潭,清澈見底。待鯀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把手放上那少年的肩膀上了。他輕輕的揉著那人肩胛骨,說:“你這身板,確實不應幹重活。”

夜晚沉沉睡去,真叫人心神搖蕩啊。


過了幾天,鯀一行人已經摸清了這座村莊的河段。人們還發現鯀的身邊還經常跟著一個瘦瘦的,叫做陽的小跟班。這天下午,天空氣色暗沉,黑雲滾滾,籠罩在村莊。窯洞裏,鯀正和幾個將領商議。“此地河水呈包圍之勢,地勢低窪,若是大雨滂沱,河水漲幅過大,村莊危在旦夕。你們帶領自己各隊人馬,聯合村民,將沙石倒入河中。分段倒入,勢必要快。” “是。“ 眾人領了令,下去。阿陽在門外聽了,轉身離去。

不到傍晚,雷聲漸起。接著雨勢便大了起來,昏黃的天色在烏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陰森。幾道悶雷就著閃電劈了下來,村子裏的一顆老樹應聲倒下,斷為兩截。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天火,天火又發怒了!呆在村口的何瘋子嚷了起來,這叫喊打在每個人的心裏,怪瘮人的。夜晚,雨沒有退的的意思,嘩啦的下著,天空中電閃雷鳴。幾乎所有人家都門窗緊閉,老人孩子靜默不言。村中的青壯人都去搬沙了。鯀坐在房間發愣,一方面,他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見過這樣的場景了,另一方面,擔心和憂慮在這完全不起作用。阿陽走進來,送來茶水。”大人,喝茶。“ ”放這裏吧。“ ”大人有心事。” “有與沒有,都一樣。如今只能祈禱了。” “大人治水多年,沒想到也會祈禱。” 阿陽繞道背後,幫鯀揉肩。

“大人——大人,河水決堤了!” 一個兵跑來。鯀驚怒。“什麽!?” 説完便匆匆跑進雨裏,消失在夜色之中了。那個兵也衝出去。

河水就像憤怒的猛獸一樣咆哮。雷聲大作。震耳欲聾。鯀跑到河堤上,只見冰涼的河水瞬間衝垮剛修好的防護欄,壓在那些人的身體上。人頓時沒了呼吸。他想呼喊,奈何天不允許,這份呼喊也無能爲力。幾個青壯年被捲進水中,一批人去撈,沒想脚底打滑,這批人也卷進了水中。一時間水面上飄著數具尸體。無聲無息。藉著劈下來的閃電,人們終於看清了河水的凶猛程度,一個人向鯀大幅招手,一道閃電便劈了下來,落在鯀的頭上。


太子丹從噩夢驚醒。殿外雷聲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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