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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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長篇)清明上河圖(一)重逢

「先生有才,請多作畫!」梳著婦人頭髻的女子,身著青色衣裳,上頭繡著銀色牡丹,儘管背著光,一雙眼仍是明亮清晰,聲音帶著幾分爽朗。

張擇端被幾個大漢扛著走,日光照得他雙目難受,他想起自己年歲尚輕時,曾在街頭賣畫,一附近商家的小丫頭總是會在攤子前看上一天,連續多日,小丫頭不膩他都膩了,他問著小丫頭:『妳在瞧什麼?』

『先生有才,瞧不膩。』語氣帶著天真爛漫,語氣甚是當然。

他沒想到多年後會再聽見這話。

當他回過神後,他被幾個小廝裝束的人扒了衣裳,壓在大桶裡清洗著,面上許久未剃的鬚的被清理著,因他死命掙扎,多了幾道口子。而許久未梳理的髮被抹上皂莢,梳子梳得他頭皮發疼,似像凌遲。

被穿上衣物後,又來了兩位嬤嬤模樣的老婦,一位替他擦乾頭發,另一位則以髮油梳理他的髮絲,接著將他的髮往上梳理整齊,扯得他呲牙咧嘴、哀號不停,直到兩位嬤嬤滿意了,才將人帶去夫人瞧瞧。

被一左一右扯著的張擇端驚覺這兩個嬤嬤力氣驚人,他想逃跑卻因左右兩臂被箍著使不上力,只得前行。

進了花廳後,他又瞧見那青衣銀牡丹,女子側臉肌膚光滑,帶著溫潤的光澤感,當她轉過身來時,那菱角般的帶笑小嘴......他定睛一看,怎麼看都像那小姑娘長大的樣子。

他記得他當上翰林之前在街頭賣畫為生,那小丫頭天天來看,兩人日日妳看我我看妳,時日一長也算得上熟稔,放榜後他要走了,那小丫頭扯著他的衣角淚眼婆娑,直嚷著:『那不就不能看先生作畫了?』

後來他給她畫了一幅畫,讓她坐在門口,照著她的眉目畫了她大了些的樣子,將畫送給了她,他記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

此去經年,未再相見。

「先生想必是想起了吧!小時我日日在先生攤前看畫,總算等到先生不當官了!多年未見,先生也許忘了......」

「夏小娘子。」張擇端脫口而出。

那畫畫完之時,小丫頭跟他說著寫上她的名字『夏樂生』,她母親喊她進門時總喜歡喊著:『樂兒!』

夏樂生眼見故人記得自己,連忙斟茶給他。

兩位嬤嬤也算是有眼力的,見張擇端不再滿是反抗,便鬆了手,壓著他坐在椅子上。

夏樂生趕緊讓兩位嬤嬤休息,但兩位嬤嬤只是在廳旁打掃著,一人擦著桌椅,一人站著。

張擇端不明白自己在大街上躺著曬太陽,怎麼轉眼間就被抓到這一處陌生地方。

「我住東廂,在西廂給您整了屋子,筆墨紙硯亦備好。」夏樂生神態自若地說著。

「丫頭,妳什麼意思?我不作畫了!不畫了!」張擇端站了起來,手拍著桌子,神情有著憤怒,語氣是滿滿的怒氣潰堤。

一旁站著的嬤嬤趕緊護在夏樂生前面,生怕張擇端對她有任何不利之舉。然而夏樂生拍了拍嬤嬤的手,嬤嬤隨即退到一旁去。

「先生,您之前當官自受官家拘束,在我這兒,我作米糧營生,管您飽飯,您愛畫便畫,您不愛畫......之後再畫!」夏樂生相信張擇端會再重新作畫的,小時她在他的畫攤能看上一日,那也是因他能畫上一日,有時畫山水、有時畫花草、有時畫人來人往。

張擇端的憤怒就像拳頭打在布帛上,這種無力感又與在官家那邊體會到的不同,思索一會,他大喊著:「飯呢?」

夏樂生笑出聲來,讓嬤嬤們去傳菜,就在這花廳用膳。

米飯晶瑩飽滿,入口彈牙,張擇端想起年少時吃過一樣的味--就這丫頭小時常拿來抵看畫錢的飯。

「秋末橙子極好,我自己做了道蝦橙給先生,先生東武人,過年時再給先生做一道麵食。」夏樂生這麼說著。

張擇端的手頓了頓,卻沒停下吃飯的速度,直到吃飽饜足後,想起了剛才發現的異處,出聲問道:「妳家人呢?」

「我娘家沒人了,婆婆與小叔住在後街,我家官人、成親當日掉酒缸淹死了。」夏樂生淡淡地說著。

張擇端自覺問了不該問的,心下一驚,卻沒想到夏樂生自己說了不少......

當年,張擇端為官後,那年夏樂生八歲,沒了玩伴的日子有些無趣,後來附近搬來一大戶,說是本住燕云一帶,分了家,這支便遷到汴京。因住得近,多少有些往來,夏樂生與齊家兩兄弟齊懷文、齊懷武玩在一塊。

夏樂生父親早亡,小時無父可依,是母親開了米糧行把她拉扯大了的,她總想著要繼承母親的米糧行。

十六那年的秋天,齊家大哥齊懷文來買米,問她日後有何打算,是否也想當個官太太。她盛米時說著:「沒這心思,只想要這間米糧行。」

接連幾日,齊家大哥日日來訪,原本沒怎麼在意的夏樂生在母親的提醒下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齊家以往買米多是下人來扛,怎麼這回分這麼多次買?且買的份量頗少?」夏母翻閱帳本疑惑問道。

「興許是齊大少爺想知米價,近日倒是日日來買。該不會他們齊家也想做米糧生意?」夏樂生說著有幾分擔憂。

夏母聽出了這齊家少爺是看上自己家閨女了,左思右想,不禁走了神,直到女兒拉著她的手問她:「咱們家米糧行開了這麼久,總不會被搶過風頭?要是咱們做不下去,那能去哪兒?」

夏母趕緊要女兒放寬心,同她說著接下來幾日她會好好的守在店裡,會讓齊家打消開米糧行的主意的。

連等數日,那天下著微雨,齊大少爺打著傘到了米糧行,瞧見夏母愣了下,問起:「夏家妹妹呢?」

「在後頭碾米呢!你要買多少米?我找人幫你車過去?」夏母看著魂不守舍的齊大少爺打趣地說著。

「這、」齊大少爺頓時慌了手腳,但沒一會定下心神:「我回頭問問管家。」正要離開時,夏母叫住了他。

「我們家雖然不是名門大戶,若是有意問過你家父母,找人來提親。你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品行不錯,是我家閨女高攀了。」夏母面帶微笑說著。

後頭本要到前面看看的夏樂生停住了腳,聽到前頭談話,這才知曉齊懷文的心思,半是羞怯、半是擔憂,羞怯的是青梅竹馬的齊懷文是這麼想,擔憂的是母女相依為命,她本打算要陪著母親一輩子。

晚些時候,母女倆梳洗完,夏樂生幫著母親梳頭,瞧見了不少白髮,他們從南方上來,她出生沒多久老家鬧了水患,父親死在那場水患中,母親娘家裡沒人,只得投奔遠方親戚。

親戚家儘管沒受水患波及,但家中人不少,水患一出,糧食價格上漲,也不願多養他們母女,給了些銀子讓他們自求生路。

母親背著她到了京城,勉強租了個屋子,先後幫人洗碗、洗衣、煮飯、縫補,能做的都做了,攢了點錢後,開了米糧行,就此拉拔女兒長大。

「母親今日說錯了話,我女兒相貌端正,會看帳、會賣米,這麼好我竟然說樂兒高攀!」夏母拉著女兒手臂一臉懊惱地說著。

「母親,不如、」夏樂生正想說出自己的打算。

夏母連忙阻止她,笑著說:「不嫁可不行,我這間米糧行要給妳當嫁妝的,以後妳有孩子,就給妳的孩子。」

夏樂生還是有幾分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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