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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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厭世,但仍想好好活著(二)關於特別的朋友

(编辑过)

春日朝對舞台劇沒什麼興趣,但因為知道了高木夏星的工作是劇場演員與職業作家後,找到了他的劇<四個醫生的看診聲明>,簡介寫著春夏秋冬四個醫生在四季診所看診,春天和煦溫暖,但又帶著春寒,如同小春醫生一樣表裡不一,因為身為醫生的他也患著心病、夏天艷陽高照,可暖人心也可將人曬傷,如同小夏醫生一樣常失分寸、秋天生機開始凋零,秋風瑟瑟,卻令人心曠神怡,如同小秋醫生一樣冷漠的話語下含藏對病患的關心、冬天一片冰涼,但蘊含著強大的生命力,等待下個季節的來臨,如同小冬醫生一樣,告訴病患最糟的消息與最美的希望。

『表裡不一的小春醫生。』這讓他感到有趣,他覺得確實如此,他本人和煦溫暖的笑容好像有著隔閡感,該怎麼說呢?似乎跟自己有些類似,有著同類的感覺。

讓關秘書找了一天買了票,他坐在遠處看著,相對於電影和影劇而言,舞台劇的肢體語言更加豐富,聲音的表現力更加多元,將近兩個半小時的表演,他看得意猶未盡,內心也感到饜足。

舞台劇結束後,眾人散場,高木夏星走到後門的長椅坐下,等下大家吃完飯後晚些又一場,他緊繃的神經在坐下時放鬆,從白袍裡拿出穀物棒吃著,相對於在台上充滿活力的樣子,這時的他臉上充滿沉靜。

看著地上徘徊的光影,高木夏星呆望著,突然一道黑影降臨,遮住了地上的光,他困惑地抬頭一看,忍不住笑了:「阿朝?」

「我比你大,應該稱春日桑。」春日朝笑著說著,語氣全然不介意高木夏星隨意的稱呼。

「怎麼會在這裡?」高木夏星聽出他的語氣,微微笑了笑,反問著他怎麼人在這邊。

「每週都要見面,好奇你在做什麼而已,夏星。」春日朝坐到高木夏星身旁隨意說著,雙目看向高木夏星手上的穀物棒。

對此視線,高木夏星從口袋又拿出一條遞給他,「有時候吃不下又要工作,吃點這些倒是不錯的選擇。」

春日朝接過手後打開包裝袋吃了起來,還給了些評語:「味道不錯、口感扎實。」

高木夏星看了眼手錶,「還有十五分鐘。」

「我買了你的書,今晚有空會看些。」春日朝突如其來的說著。

高木夏星對此訝異,卻忍不住笑了:「你是個奇怪的人,未婚妻調查你,你調查我,然後跟我約每週三見......」

「那天突然我意識到自己沒什麼可以無所事事聊聊的朋友了,以前與美勝會說說話,這幾年我接手父親事業後,倒是不怎麼跟她說話了,然後,那個晚上我想著每個禮拜有能一起說話的人似乎也不錯。」春日朝平靜地說著。

高木夏星拿下眼鏡揉了柔鼻樑,好一會後又戴上眼鏡,笑著說:「昨天美勝小姐說想讓我問你關於你每年都會去祭拜的那個人。」

春日朝愣了一下,對此他沉默了一會,但沉默結束後他說著:「本以為能跟你聊你寫的書,不過美勝訂了主題,也行。」

還沒等高木夏星回應,一個人急忙跑來拉著高木夏星就跑:「星星!快!導演找你!」

高木夏星只得回頭跟春日朝說著:「明天見!」

等到高木夏星走遠後,春日朝抬頭感受陽光,小聲地說著:「明天見。」

「星星,那是你朋友啊?之前沒見過。」劇場員工邊走邊問著。

「......新朋友。」高木夏星說著,本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定位,但剛才的相處讓他感覺是同類人,脫口而出了新朋友,說完自己忍不住笑了,但又感到些微尷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將思緒拉回等下的演出,突然想到也許某個地方可以將台詞略略改動。

而春日朝翻著高木夏星的書<我的劇場筆記>,內容提到這個劇場持續了二十年,他是中途加入的,剛開始只是陪朋友一起看劇,後來迷上了這個劇場的劇,一次幸運的與演員對話的機會,讓他有機會與他們對談,因此他進了劇場。

意外地發現自己不一樣的地方,在扮演角色的同時似乎看到自己的更多面向與可能性,有一回飾演著酗酒者而喝到自己差點酒精中毒的體驗讓他感到恐懼,也是那次他看到自己原來有著瘋狂的可能性,但更多時候他是平靜的,所有的情緒都用在角色中。

春日朝從書中回過神時,晚間的劇已經開演,他開著車去了書店,高木書中提到他年輕時總在書店待到天黑,什麼書都看,看完又都忘了,在進入角色時他會憑著印象在去找到那些書重塑角色,春日朝不是個愛看書的人,對他而言,書是打發時間的東西,現在他的行為也是如此,但卻是他近年來想特別去做的一件事--跟這個人有些共同的話題。

鄰近書店關門時,他帶走了好幾本書,打算回家有空時閱讀,而這有空時也許就是失眠時。

夏季他總是失眠,或許是不習慣空調,他記得小時跟母親住的地方在夏季總是帶難以言喻的涼爽,但母親過世後,他跟著父親生活,再也沒體驗到那種沁人心脾的感受,也忘了那是什麼地方。

回到家看見客廳電視櫃的照片時,他覺得這些年一切似乎都平淡的像回歸平靜的湖面,沒人知道底下的曾經波瀾,生命如他而言如同一場又一場的海嘯,但他始終站在原地。

他思考著自己為什麼要將這兩張照片放在一起?

是提醒自己那些過去的時間?

還是,讓在另一個世界的兩人看見他活得好好的?

「這還是我第一回說起他。」春日朝看著電視說著。

高木夏星半躺在沙發上聽著,劇場昨天剛結束新場次,下一週要南下巡演,算一算也要四週,想著等下跟春日朝提一下,但聽著春日朝的話他遺忘了自己想說的事。

『特別的朋友。』

他叫田邊豐,兩人國中同校,他剛好是初中轉學到那邊,那時父親事業進入到最繁忙的時候,將他送到外地,而弟弟春日暮也一起,夏天他常睡不著,放學後會不斷地跑步,通常這樣夜晚會睡得極好。

偶然經過學校時,看見霸凌,正好滿身的精力,跟那幾個學生打了一場,後來坂口桑特地來處理他打架的問題,也因為如此他與田邊豐關係變得親近。

對田邊豐而言,他是浮木。

對春日朝而言,他是無趣生活的小亮點。

後來兩人上了同所高中,春日朝換女友的速度比換衣服快,就他記得的前女友數,大概是九個,但田邊豐說是十一個......

聽到這邊時,高木夏星突然明白了些什麼,特別的朋友指的是「不只是朋友」。

春日朝說著也是這個時候,石原美勝也到了這邊讀書,兩人小時候認識,儘管石原美勝小了他兩歲,但一直處得不錯,她不像小女生一樣喜歡鬧個不停,因此他常帶著她,就像帶著妹妹一樣......

春日朝似乎想到什麼,自嘲地笑了笑,手指輕按了按自己的額頭,隨後說著:「跟美勝不錯的同學說喜歡我,我那時覺得那個學妹挺可愛的,在畢業那天跟她睡了,也是那天,阿豐拿東西給我時......」

沉默了一會後,春日朝說著那句他一直記得的話:「『你可以隨便喜歡任何人,為什麼不能是我?』」

田邊豐的表情太過認真,春日朝無法視作玩笑,將他趕了出去,兩人自那天之後沒再聯繫。

「覺得很噁心?」高木夏星問著。

「一開始是奇怪,後來覺得噁心。」春日朝笑著說,「但、又覺得他很可憐......」

兩年之後,春日朝回到父親身邊,就近念了短大,他幾乎忘了有這麼一個人,只是想起那段時光,說忘也不盡然,直到美勝跟他提起了他,說他在同一個城市生活,比他更早就到這邊了,偶然遇見了,聊了一陣子,他跟前男友分手後一直被騷擾,上回還打了他。

「美勝說這麼多年的交情,讓我去看看他,可以的話,處理掉那傢伙,阿豐是個性格軟懦的人,就算因為什麼事吵架了,就當作還她一個人情,以後她不再記恨。」說到這裡時,春日朝表情沉了下。

高木夏星心想不會是石原小姐喜歡田邊先生吧?但還沒能夠繼續細想,隨著春日朝的敘述他認真聽著。

「再見面的那天就像第一次遇見的那日一樣,沒記錯的話,他的眼睛和臉都腫了......我揍了打了他的那傢伙一頓,然後幫他上藥,再之後的幾天我們好像回到高中的時候,一如既往的形影不離。」其實,這是春日朝最喜歡的一段日子,他總覺得一切停止在這裡是最好的。

「你期待的只到這裡。」高木夏星查覺到春日朝的表情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懷。

「是的,只到這裡。再後來,有一天我去找他時,按了電鈴後,一個男人從他屋子裡出來,我轉頭走了,路上我才意識到,我們想的也許不同,也是那時候,我突然想著不如就接受他吧、他再提出一次的話......」春日朝平靜地說著,這個想法他至今都記得,因為很愛這個朋友,沒再見面之前他沒發現,再見面之後,似乎原本的抗拒都消失了。

高木夏星知道了答案,田邊先生又再提了一次,而這回他如償所願,對此高木夏星感到不可思議,但卻又能理解,因為只是愛這個朋友。

「為什麼他不在了?」高木夏星想知道答案。

這個問題觸到春日朝最無能為力的內心,他以為自己在笑,卻露出了比哭還悲傷的笑容,語氣平淡地說著:「因為我父親殺了他。」

他可以陪著他繼續玩鬧、一起生活,卻不能忘記自己的責任,在古板的父親眼中,田邊豐是個不該存在的傢伙,那天早晨,坂口桑讓他去祭拜母親,她說著:『不要恨你父親,你要明白我們身後有著許多依靠我們的人。』

當他回去時,美勝哭著跟他說田邊豐跳海自殺,然而他明白那不是真的,他站在父親面前,被他搧著巴掌,儘管臉頰上的疼痛讓他的淚水流了下來,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突然父親停住了手,手摀著心口,在外頭等著的坂口桑推門進來,趕緊叫了救護車。

他看著救護人員對著父親施行心肺復甦,後來他一起上了救護車,在手術房外等著,他連恨的力量也沒有,既恨父親的殘忍,又怕這個親人離他遠去,漫長的手術結束後,醫生說只要讓他好好休息,大致上沒什麼問題。

高木夏星知道答案後,感到生命對春日朝很殘忍,連恨的權利都沒有,似乎不斷的接受是最好的方式,看向電視櫃上的兩張照片,他覺得春日朝對自己也很殘忍,日日夜夜看著這兩個人......像是在懲罰自己一樣。

「因為住院,父親決定脫離黑道,處理了毒品和槍械的事業,手下的人仍要生活,轉換成公司型態。」春日朝對此還是贊成的,一代一代的世界變得不同,該變了。

「石原小姐提過。」

「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你愛過這個朋友嗎?」

「......不知道。」

「嗯,時間差不多了。」

一如之前一樣,春日朝給管理室打了電話,在他打電話的同時,高木夏星將兩張照片放倒,一切被春日朝看在眼裡。

送高木夏星進電梯時,春日朝問他:「你有這樣的特別的朋友嗎?」

高木夏星失笑:「沒有。」

「那我呢?」春日朝笑著問他,下一秒又說著:「開玩笑的!」

面色帶笑的高木夏星知道自己此時內心起了個大大的問號,又或者說他發現自己內心在這個玩笑中動搖了一會。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春日朝也關上了房門。

隔日一早,劇團的成員精神奕奕的上了車,到了某個休息站時,高木夏星站在著名的水池旁,手裡拿著手機想發個訊息給石原美勝和春日朝時,被一小孩撞了一下,手機掉落水池,咕咚一聲。

劇團成員趕緊幫忙找起手機,大家想著怎麼辦好,又準備要出發了,高木夏星趕緊跟大家說著到了目的地再想辦法。

期間借了成員手機,他發現自己長年用手機根本記不住他們兩人的號碼,只記得自己姊姊的,高木夏月聽見他手機掉到水池裡時嘲笑了他一番,但也跟他說到近期她打算搬家,要先去住他那裡一陣子,等他回來之後再給些意見。

「沒事吧?」成員問著。

「沒事。」高木夏星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開啟了巡演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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