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上南吴长鼻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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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興與啟蒙

德國通史1

                              

                                              第一講

                                  何謂歷史,何謂歷史眼光



想必各位過去有過令你印象深刻的歷史教師,然而這不影響各位過去所遭遇的歷史課都是糟粕。何謂糟粕?就是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想起那些課上的內容,你會泛起一陣陣的噁心。這些令你一陣陣噁心的就是糟粕。

但是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任何時代,不管那個時代有多黑暗,多壓抑,總會生出一些能獨立思考的人,從最天然的視角出發看待一切問題。那麼這些令人一陣陣噁心的內容,對他們來說就是通向自由的突破口。因為正是這些令人不舒服的地方容易引發這些人刨根問底的天性。這樣的結果肯定不是教材制訂者的初衷,而且後果可能會很嚴重。所以,站在教材制訂者的角度想,怎樣做比較妥當?那就是直接把這些有問題的點給刪掉。就當不曾發生過這件事,從來都不曾發生過。我既不肯說它好,也不會說它壞,我就什麼都不說,這樣你們就不會追問了:我不曉得,從來就沒這回事。

所以,我們的歷史教材肯定是越來越薄,越來越不那麼噁心:那些能讓你夜深人靜時泛起噁心的糟粕都被刪掉了。但是這樣的教材就是越來越好嗎?去掉糟粕,就一定是精華嗎?

各位看我們的歷史教科書如何編寫的。是不是每一章、每一節、每一個事件之後都會有一段“歷史意義”的評論?記得辛亥革命的意義是什麼嗎?我早就忘掉了,只記得一句“民主共和的觀念深入人心”。

各位,這是教科書,不是坊間的雜書。教科書對坊間的雜書天然地佔有一種優勢、制高點。坊間的雜書說某個事件有什麼意義,你覺得中肯的,那就採納,覺得不中肯的,那就忽略。可是你能這樣對待教科書嗎?

所以,我不知各位能不能理解:官方的歷史教科書是不應該有立場的。坊間的雜書一定要有立場,沒立場就不會有市場,但是官方的歷史教科書不能有立場。教科書只能平鋪直敘。有立場的教科書都是耍流氓,都是趁火打劫,都是洗腦。

你可能會說,沒立場的歷史課多沒勁。注意,我說教科書不能有立場,因為教科書有威信,膽小的孩子不敢質疑。但是歷史教師應該有立場,應該有自己的立場,而且允許學生也分別擁有各自的立場,這就是歷史課的作用,否則要上課何用?自學就可以了。而過去各位所遭遇的歷史課卻是學生、教師、在座的、在站的都沒有自己的立場,有的只是一個別人給你們的立場。這叫什麼歷史課?

所以我想說明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何謂歷史。

我認為,歷史有兩層內涵,第一層就是過去發生過的事,第二層則是對過去的記憶。

第一層內涵好理解,也是一般人對歷史的全部理解,所以會認為歷史無用,因為是過去了的事,講來講去也於事無補。

但是我要側重第二層:記憶。我想說,歷史就是記憶。這個記憶可以是個人的,也可以是集體的。過去發生的事還不是歷史,甚至連歷史的材料都不算,只有留在記憶當中才算是歷史。記憶中留不下來的,哪怕發生過,也不是歷史。很多時候,人之常情,記憶會錯亂,那麼這些錯亂了的記憶,哪怕不曾真實發生過,它也構成歷史。這一層各位能懂就懂,不能懂,我也沒時間解釋。

我們華人是全世界最重視歷史的民族,過去的歷史著作汗牛充棟。清代有定下《二十四史》,其實遠不止此。有些雜書,比如《資治通鑑》,也是很好的歷史書。各位不懂文言就應當去學文言,懂文言了就應當讀一讀這部著作。《通鑑》就是一本有態度的歷史書。但是我要問一句:你讀這些書,書中的事你都親自經歷過嗎?

一件都沒有!所以,平心而論,我們對歷史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它只是一種記憶,而不是真實。然而你讀過歷史書後能夠在平時談天說地時言之鑿鑿,憑的是什麼?憑的只有信任。你相信寫歷史的人是正派的人,不會說謊。各位,讀歷史首先需要的是信任,如果誰都不信,只信自己,那你就只有經驗,不可能有歷史。

但是我們其實也都清楚,寫歷史的人不可能全說真話。所以讀歷史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看你把自己託付給誰。託付給正派的人,你的歷史觀就會正,託付給心術不正的人,你的歷史觀就會不正。那麼怎麼判斷孰是孰非呢?這就需要歷史的眼光。

有同學問我:何謂歷史眼光?我告訴他:就是能夠判斷什麼事情哪怕一時甚囂塵上,也必將沒落,什麼事情哪怕一時微不足道,也終將興起。簡單地說,就是當你韓劇看得夠多,都已經看膩了,再給你一部新的韓劇,你看了第一集就知道它有好結果或者沒有好結果。

各位,人心是不會變的。時代在變,變來變去只是外部條件在變,人就那麼一點本能,那麼一點思維套路,外部的器物變了,只會加速或者減緩一個結果,不可能阻止或者造成一個結果。你把人事看得夠膩了,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什麼樣的條件,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看個開頭就能預料到大概。於是你再看那些第一次看韓劇的人在電視機前流眼淚,你是一種什麼心態?這就是歷史眼光。

那麼如何才能具有歷史眼光?肯定不是生來就有的。我說歷史眼光需要一個條件,就是“膩了”,也就是看得夠多了。所以各位,你應該各家的歷史都看,各期的歷史都看,各國的歷史都看。看得多了,也就膩了、透了、明白了。又如何可以偏信一家之言?所以,上歷史課的,是一位照本宣科的教師好,還是一位旁徵博引的教師好?

各位不要太把人生經驗當回事,而忽略了歷史,認為歷史是無用之學。人生太短,看不到幾回起起落落。你且聽你們那些祖父祖母外公外婆講他們的人生,假如你同他們一同生活一年,他們的一生發生過的所有值得回憶的事就都能聽遍而且背會了。然後你用優美的漢語把這些事寫下來,能有多少篇幅?告訴你:最多一本書。一個人的一輩子,如果不識字,能化作記憶的,最多一本書。各位識字,姑且使各位每個月看一本相當厚的歷史書,這已經算是龜速了,一年十二本。從十歲開始看(你不要小看十歲人的閱讀能力),到現在二十歲,一百二十本,相當於一般不識字的人從生到死活了一百二十遍:活都活膩了!你還能看不透世道人心嗎?所以我說,年齡、閱歷可能會影響你的立場,但是和眼光沒有直接關係。改變眼光的是你的閱讀量。

然而我還要說,一個人看透了世道人心,並不就會變得犬儒。他知道什麼東西一定有光明,什麼東西一定會滅亡,因此而能堅定地保持一顆赤子之心,能這樣,這個人也就算成了。

所以我說,各位來上我的課,很可能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歷史課。之前的歷史課是對你思想、記憶和價值觀的強姦。那麼我就盡力做好你新的男朋友,給你一種不同的感受。


                                               第二講

                                                印歐人



上歷史課,需要先澄明,授課語言以漢語為主。板書我全用德文,但是講課用漢語。考試固然須用德語作答,不過只要用心聽了,都不成問題。這樣做,首先固然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用德語噓寒問暖不在話下,上精讀課、聽說課之類也不成問題,但是全用德語講歷史不行,即便勉強為之,也必定深度不夠,得不償失:這一點我不隱晦。其次,各位的德語水平也還不夠,儻若我顧自用德語講,也無非自得其樂,對各位而言是不負責任,畢竟我們上的是通識課,而非聽說訓練。我全講德語,你們不知所云,只是昏昏欲睡。最後學進去一點,也只是在期末考試那一週。臨時抱佛腳,考完全不曉,浪費學分,浪費年華。

其次還要澄明,自己不是專門學歷史出身,我學問的專門領域是語言學。然而我來教你們德國歷史,並非濫竽充數。非但本校如此,我讀大學時教我德國歷史的老師也是語言學專業出身。這不成問題。因為據我看來,歷史是一種門檻極低的學問。造詣可以很高,門檻其實很低,只要靜得下心,態度公允,誰都做得。

我們專業學德語的人,只有德語語言是我們的專長:這個學問,你不做,別人做不了。至於德國歷史,縱使你可以在寫畢業論文的時候選這個領域,而且寫得很出彩,但是我得說,這依然不是你的專長。其他文學、文化、政治、哲學、技術、軍事領域也是一樣,不懂德語的人都可以做,而且只要他的專業是這個領域,他就是專家,你才是外行。所以你要找一個真能把德國歷史講得很專業的人,得去歷史系找。我從入大學以來專門學的就是德語語言,現在我來講歷史,只能說,我所講的都只是我所知的。換句話說,我所不知的,也不會向你們來掉書袋,不懂裝懂。西人有言“一等人論理,二等人論事,三等人論人”。我希望我所講到的點,內中都有一個理,如此方能言之有物。我所不知的,即便勉強講了,也不知其理何在,所以寧可闕如。這也就是我所說的,學歷史要學得有厚度。一段歷史,人、事、情、理俱全了,才算是對你有意義的學識。背個年份,背個名字,那是馬戲團小狗學算術表演,不叫歷史。

歷史是用來懂的,不是用來記的。

以下進入正題。這堂課要暸解的一個概念是“印歐人(indo-germanisch或者indo-europäisch)”,另外會提及一個概念“日耳曼人(Germanen)”。這是我們敘述的主要對象。

過去各位的學校教歷史,都輕視了地理,把歷史、地理分別來學。其實地理應包含於歷史中。此處我說的地理,指的不是地質。高中時學校將地理學與地質學混為一談,這一點非常要命。地理學是文科的範疇,地質學是理工科的範疇。這兩者,一個是Geographie,一個是Geologie,前者與人文相聯繫,後者才關心礦石、植被。兩者混為一談,與歷史學當然面貌迥異,以至各位學歷史往往忽略地理,分為兩科,互不干涉。比如我現在問你,漢代的青、徐、兗、幽、涼、雍、冀、益、荊、揚各州分別在當今的何處?又或者你所在的家鄉曾經有過什麼名稱,歷朝歷代分別隸屬於哪個行政區劃?你可了然於胸?只知是歷史名詞,不知所指為何,好比一個人去旅遊,方向感全無,又如何讀史?所以地理應當放在歷史中看。這才是學人文的人該做的事。至於一個地方的植被、氣候、鹽鹼度、礦物,這是學自然科學、古生物學的人專門的領域,你學有餘力方能涉獵。

今試看世界地圖。我們從世界地圖開始歷史講授。

曾經我讓某些同學在黑板上畫過地圖,世界地圖、歐洲地圖,不求精確,只需用圓圈表示一個國家,大致描繪各國各洲各島的相對位置,無一人能做到。虧他們大半是學文科的。

中國出版的所有世界地圖,都是環太平洋,畢竟以中國為中心,亞、歐、非在西,兩美洲在東,澳大利亞和南極在南,大西洋只是兩塊碎片。換作美國,則世界地圖都是環大西洋,東西對調,太平洋成了碎片。也就是說,看世界,只需換一個角度,換一個方向,就會有新知。比如我們看環太平洋的地圖,對大西洋就沒有概念,不知地圖兩端的歐洲和北美洲事實上有多近,哥倫布不發現美洲,別人遲早也該發現。而且事實上,在哥倫布之前數百年,北歐的維京人(也是日耳曼人)就已經到達過北美了。他們先是來到冰島,再進一步到格陵蘭定居了四百年,隨後從格陵蘭出發,到北美只是一步之遙。只有看環大西洋的地圖,這一點才能一目了然。只有看過環大西洋的地圖,你才知道歐洲人到美洲容易,到亞洲難。所以買地圖不如買地球儀,在地球儀上可以隨時選定一個地圖上沒有的視角。

比如你想像一下以南極作為世界地圖的中心(當然,這張地圖就沒有指向標了,每個方向都是北),就能明白,為什麼非洲、澳大利亞和南美洲的動植物如此相似。它們離南極洲都只是一步之遙,隨時可以連成一片,就像亞洲和北美洲那樣(通過白令路橋)。三千萬年前地球比現在溫暖,南極洲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南美洲的有袋類可以輕鬆地走到南極洲生存繁衍,演化出新物種,來到澳大利亞。所以今天的袋鼠、考拉都起源於南美洲。兩個地方隔著萬里汪洋,但它們不是飛過去,也不是游過去的,只是簡單地通過南極洲走過去(同理,澳大利亞的很多鳥和蜥蜴來自亞洲,說到底,只有鴨嘴獸才是真正的“原住民”)。這一點,你不以南極為中心畫地圖,就很難想像。

所以我們講歷史,需要先畫一張地圖。由於今天要講的內容和美洲、南極無關,所以我們依然以環太平洋為準。

要講歷史,就應該從開天闢地講起。上次我們說歷史是過去的事,我們不曾經歷過,都是聽別人說,你只能去信任。所以我們所講的,只能是目前學界所認為的,不代表就是定論。

目前少得可憐的材料把人類的發源地指向非洲。這個人類,我指的是我們這個物種,Homo sapiens。Homo不是希臘語的“類同”,而是拉丁語的“人”,表示人屬動物。屬是不同物種間最小的分類單位,同屬物種肯定來源於一個不遠的共同祖先,各種性狀都十分相似。Sapiens則是種名,拉丁語表示“知曉,明白”。所以我們這個物種翻譯過來就是“明白人”,即“智人”。智人出現於20至14萬年前(又有最新證據說是30萬年前)。此外還有其他一些物種的人屬動物,比如尼安德特人(H. neanderthalensis)、佛洛里斯人(H.floresiensis)、海德堡人(H. heidelbergensis)、能人(H. habilis)、直立人(H. erectus)、匠人(H. ergaster)。人屬動物大約出現於200萬年前。其中海德堡人出現於70萬年前,大約50萬年前,從非洲來到歐洲,一直生活在歐洲,從而適應歐洲寒冷的氣候,演化成了尼安德特人。留在非洲的海德堡人則演化出了我們智人。

約7萬年前,智人通過東非海岸到達中東,向歐亞大陸的各個方向遷徙。其中來到歐洲的被稱為“克羅瑪農人”,是出現在歐洲的第一批智人,與尼安德特人相遇。後者顯然更適應歐洲的環境,體格更健壯,腦容量似乎也更大。然而尼安德特人差智人一項很重要的素質,即抽象思維。智人遺址中多有藝術品,尼安德特人無。這一點生死攸關。在環境穩定時,適者生存,沒有問題,尼安德特人更勝一籌。但是當時環境開始發生變化,尼安德特人的思維非常實在,只能依循祖祖輩輩的傳統,無以因應變化;智人則有未來思維(非現實思維),不受傳統和眼前的束縛,能夠未雨綢繆,隨機應變。結果就是不到3萬年前,尼安德特人滅絕,智人成為歐洲唯一的人類。不知各位能否懂得:物競天擇,並非“適者生存”,在某個環境適應得特別好的,他的全身都是為這個環境打造,一旦環境發生變化,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些曾經風生水起的人。真正能長久生存下去的永遠都是那些在任何環境都適應得不是很好,但是到了哪裡都能勉勉強強存活下去的族群。簡單地說,就是不挑剔、不得志的人才能笑到最後,或者至少哭到最後。尼安德特人自始至終生活在歐洲(以及中東),見過的世面顯然不如喜歡走動的智人多,環境一變,智人無非換一套生活方式,尼安德特人則必死無疑。各位要相信理想主義、不切實際的強大力量。現在有些人活得無比“實在”,連祖先都不如,註定被淘汰(“現實”和“不現實”的區別就在於能否看到不同於當下的未來)。加之如今我們華人嘴特別挑,到了哪裡都喫不慣,這一點很要命。

所以各位也要曉得,外來人往往比本地人能喫苦,初看一無所有,活得不如本地人成功,然而時機一到,總能比本地人強大。本地人,人熟地也熟,嬌生慣養,自鳴得意,這就是典型的滅亡之兆。孟子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歷史上無數次民族大洗牌,多數是這個原因。以後必定還會發生民族大洗牌,也會是這個原因。人是一種無論有過多少次教訓都學不會的動物。請記住我這一段話!

除了來到歐洲的克羅瑪農人,還有一批智人經過中東來到了中亞(阿富汗一帶),另有一批沿南亞海岸線到達東亞(3萬年前),與經過中亞到達北亞的人合流,形成我們黃種人。所以我們中國的歷史最早只能追溯到3萬年前。其後在1.5萬至1.2萬年前,北亞的一批黃種人經過白令路橋,追隨獵物到達阿拉斯加,隨後在短時間內遍布整個北美洲和南美洲,成為印第安人。

到達南亞的一批智人大多又黑又矮,經過東南亞的群島(當時是連成一片的陸地),來到新幾內亞和澳大利亞(5萬年前),成為棕色人種。

剛才我說到中國人是混血的產物,所以特別漂亮,這一點當無疑議,可以順帶一提,表明我的審美立場。

我們自幼接受的都是西洋文化至上論,任何事物,加上一個“洋”字就代表真善美,所以從小被培養出一種以西洋人為中心的審美觀。隨著心智的成長,我越來越發覺審美觀不僅是一種自然反應,還是一種文化反應。長久接受西洋文化至上論,你就會在潛移默化中真的以為洋人最美,洋娃娃就是美麗的化身,東方的女孩都太幹太弱太瘦太平:審美觀是可以培養的,我自己就能感覺到。直到去了大學,因為喜愛印度文化,學印度語言,看印度小說,竟然萌生了對東方文化的自信心,一個意外的結果就是越來越懂得欣賞我們自己東方的女子。現在我一定覺得我們黃種人的女孩比西洋人漂亮。比方西洋人中被公認為最美的日耳曼人,金發碧眼,皮膚白皙,可是那種大屁股、寬下巴我就耿耿於懷,還有全身濃密的毛髮,嗆人的體味,油膩的皮膚。有人說下巴寬的人有福氣,似乎確實這樣,河馬總是最有福氣的,整天除了喫就是睡,無憂無慮。

當然,這是開玩笑。我想說明,我們學德語,講德國歷史,但是我絕對不會完全站在德國的立場講德國,我不會說德國萬歲,德意志高於一切(Deutschland über alles,über alles auf der Welt)。歸根結蒂,我是站在我們東方,我們中國的立場講德國歷史。德國人做得比中國好的,我會提出來,希望各位為中國做出改變;德國人做得不如中國的,我也會毫不客氣地鄙視德國。我們和德國,在心理上總得保持一段得體的距離。這一點不知各位能否理解,或許一時接受不了,那就假以時日吧。

關於華人民族的形成,茲不詳述,否則又有人去上頭閒言碎語,委實可惜。如果感興趣,可詳見拙作《中國通史》。

到現在為止,我們總體講了智人在史前的遷徙狀況,可謂遍布全球。到約7000年前,在中亞,走出一個民族,就是印歐人。這個民族可能是全世界最早騎馬的民族(大量野馬正好生活在那個地方),所以相比其他民族,戰鬥力更強。這一點在之後他們的擴張過程中表現得十分明顯。

此時離智人離開非洲各奔前程已經過去多年,這麼長的時間,足以使各民族的相貌發生大變化,以適應各自的環境。今試看印第安人與我們東亞人,分開只有一萬多年,長相已明顯不同(印第安人鼻樑更高,皮膚更紅,下巴更尖)。即便蒙古人與我們漢人,分開不到一萬年,也截然不同(蒙古人眼更細,頭更寬)。而藏人與漢人分開更只有五千年左右,因為環境迥異,長相分別也一目了然。所以從中亞走出來的印歐人與我們不同(眼更深,鼻樑更高,毛髮更捲曲),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此時的印歐人長相又不同於今天的德國人,反而更像東亞人,也是黑色頭髮,也是深色瞳孔,身材也不高大,皮膚也不白皙,更接近今天的伊朗、阿富汗人。今天我們以為典型的白人應該金發碧眼,身材高大,其實是一個錯覺。大多數印歐民族都應該是黑頭髮,人類的毛髮天然的應該是黑色,金髮碧眼只是日耳曼人這一個族群發生的突變,至於為什麽發生這個突變,下節課會詳細講述。今天的歐洲人,很多不是日耳曼人的民族中也不乏金髮碧眼的個體,可以推測是和日耳曼人發生過混血。而後面的歷史也會提到,確實在整個歐洲範圍發生過嚴重的混血。印歐人較為純正的相貌,應該看今天的伊朗、阿富汗人。

離開中亞山區的印歐人主要分成三股。

其中一股向東擴張,到達西域,就是後來某些西域人的祖先(比如龜茲、焉耆)。今天整個新疆雖然都改說突厥人的維吾爾(回鶻)語了,但是你看南疆(比如吐魯番)的維吾爾人,依然是印歐人的長相。他們只是語言文化被突厥人(突厥人也是黃種人)同化,白人的血統還保留至今。

另一股向南滲透,分成兩支,一支向西,成為伊朗民族(斯基泰、庫爾德、波斯、阿富汗、塔吉克、粟特等),另一支向東,成為印度人。這兩支的親緣關係和語言文化都很相近,古代都自稱為“雅利安人(Arya)”,即“高貴”之義。尤其印度雅利安人,來到印度次大陸,見原住民(棕色人種)又黑又小,更覺自己高貴,甚至不屑與原住民通婚,乃至創設了種姓制度。種姓制度的初衷就是維護雅利安人血統的純正性,禁止雅利安人與原住民相接觸,視原住民為污穢之物。所以你看今天的印度,社會地位越高,越有白人的樣子,社會地位越低,則越黑越小。可以說,印度的民族隔離政策能通行三千年而依然效果顯著,至今深入人心,其“精緻巧妙”,任何國家都難望其項背。在此特地說明“雅利安”的本義,所指乃伊朗民族與印度白人。各位就能明白,納粹黨所謂的日耳曼人是雅利安人,純粹是移花接木,沒有根據。二戰時德國與波斯交好,就有明顯的“攀親”意味。

第三股向西遠征,日耳曼人的祖先就在其中。該族系由近及遠,先後分批定居小亞細亞、希臘、意大利、中歐、北歐等地,形成赫梯、亞美尼亞、希臘、伊利里亞、意大利(拉丁、羅曼)、凱爾特、斯拉夫、波羅的等民族,而孤懸於北歐斯堪第納維亞的一批,則獨自發展,成為日耳曼人(今天要看最純正的日耳曼人,依然要去瑞典、丹麥、挪威、冰島等國)。此後,歐洲的印歐人逐漸擴張勢力,對早於他們來到歐洲的原住民(比如伊特魯利亞人、巴斯克人,他們或許就是克羅瑪農人的後代),或者同化,或者排擠,使今天的歐洲幾乎全部成為印歐人的天下(除了西班牙山區還存留著一批巴斯克人,至於匈牙利人、芬蘭人、愛沙尼亞人,則是後來遷徙來的烏拉爾民族)。

於是,這個從中亞走出來的騎馬民族,定居在從歐洲到印度、西域的一片廣大的土地上,連綿不斷,學界遂將他們統稱為“印歐人(從印度到歐洲)”,德國學界則稱其為“印度—日耳曼人(取東西兩個點為代表)”。

這是日耳曼人的史前史,也就是日耳曼人作為智人和印歐人的歷史。下節課詳講日耳曼人的古代史。


                                               第三講

                                              日耳曼人


上一課講智人與印歐人的遷徙,涉及物種與人種,相關知識,主要來自考古學、古生物學和分子生物學的研究成果。本課講日耳曼人,主要涉及民族,所以不再與上述三門學科直接相關,而更多涉及語言學(主要是歷史比較語言學)。

民族和血統沒有嚴格的對應關係,語言才是民族的基因,所以,語言學就是民族學中的分子生物學。分析民族間的關係,主要還應從語言的關係入手。可以說,今天我們對全球各民族的認識,首先應該得益於18世紀以來的語言學研究成果。“日耳曼人(Germanen)”這個概念固然古代就已經存在,但是現代人所知的“日耳曼人”,其實是18世紀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再發現。

最初日耳曼人尚未明顯分化時,各族系(Volksstämme)固然能隱約意識到相互之間存在聯繫,但是其實民族意識非常淡薄。今天講日耳曼語的各個民族,除了二戰時德國人近乎瘋狂的日耳曼崇拜,其他各國都不怎麼樂意提起自己的日耳曼人身份,甚至不怎麼意識得到互相之間的親緣關係。是不是日耳曼人,對他們來說似乎是一件無所謂的事,這一點和斯拉夫民族以及羅曼語民族適成強烈的反差。日耳曼人從一開始就是一幫烏合之眾,到今天也沒有什麼改變。

今天的日耳曼民族主要有哪些?我們可以看一下歐洲地圖。以德國為中心,向南有奧地利和瑞士,這三個都是德語國家,向西南有低地國家比利時、盧森堡、荷蘭,講的都是德語方言,向西有弗里斯群島、英國,其語言和德語同一個系統,語言學上稱為西日耳曼語支,向北有丹麥、瑞典、挪威以及挪威人的後代冰島。這些都是日耳曼國家。

日耳曼國家的南邊,意大利、羅馬尼亞、法國、西班牙、葡萄牙,這些在血統上雖然來源各異,但是語言都是羅馬人的拉丁語的後代,今天統稱為羅曼語民族(romanisch)。

在東邊的是斯拉夫人(Slawen),比如德國境內的少數民族索布人、波蘭、捷克、斯洛文尼亞、塞爾維亞克羅地亞、马其顿、保加利亚、白俄羅斯、俄羅斯、烏克蘭之類。這個族系曾經生活在今天德國人的土地上,中世紀的時候德國人東侵,斯拉夫人或者被驅逐,或者淪為日耳曼人的奴隸。所以他們的名稱“斯拉夫”也是日耳曼人取的,在日耳曼語中的意思就是奴隸。

在德國東北部生活著波羅的民族(baltisch),今天有立陶宛和拉脫維亞,曾經還有東普魯士。

另外一度和日耳曼人在中、西歐雜處過的一個族系是凱爾特人(Kelten),絕大多數已經被羅馬人或日耳曼人同化,到今天只有一個愛爾蘭是凱爾特國家。曾經的法國稱為高盧(Gallia),高盧人就是凱爾特人的一支。

這幾個印歐人的族系生活在日耳曼人周圍,與日耳曼人交往最為密切。日耳曼人的歷史,就是和這些族系的愛恨史。

上節課講到日耳曼人的祖先從中亞遷出後孤懸北歐數千年,體質上發生了對北歐環境的適應性改變。

北歐寒冷,多樹林,少耕地,水量充足,陽光力度弱,日照時間短。日耳曼人的金發碧眼以及白皙的皮膚就是對北歐日照的適應性特徵(相反的例子可見非洲的黑人和東南亞的棕色人種)。這種身體特徵非常引人注目,羅馬人最初接觸日耳曼人時也看著金發的日耳曼女人喜歡,紛紛納為侍妾。上次我說,這種身體特徵是一種突變。其實這種突變並非日耳曼人專有,中國歷史上的孫權就是有名的“碧眼虯髯”。我想,孫權是私生子的可能性不大,孫堅、孫策都不是碧眼虯髯,那麼孫權就是一種突變。可見這種突變在我們中國人身上也能發生。而且,你看身邊有些人,確實天生頭髮就是黃的,還有很多是捲的。真的拿“黑頭髮、黑眼珠”的標準去找理想的中國人,可能找不到幾個。那麼,為什麼這種突變在中國人身上只是出現過又消失了,而在日耳曼人身上卻成了佔優勢的特徵呢?

這個問題可能很難正面回答,我們就從反面的結果來看。今天的北美洲,生活著的主要是日耳曼人的後代,不管是德裔還是英裔。你可看到南美洲有日耳曼人的國家?我在美國時,正值夏季,每天外出活動,那些美國的白人都不會忘了提醒我們不可遺漏兩樣東西,一樣是水,一樣就是防曬油。這些日耳曼人的後代非常怕乾旱,怕高溫,怕強光,一不注意就會中暑、被曬傷。北美洲偏寒冷,水量充沛,他們待得下去。要他們去南美洲殖民,恐怕只有阿根廷還算勉強合適,但是從北美到阿根廷,先要經過熱帶的亞馬遜雨林,那會要了他們的命。你看東南亞,曾經也有荷蘭人試圖殖民,可是去那裡的荷蘭人死亡率太高,都被痢疾之類的熱帶傳染病攆回去了。荷蘭人可以在南非立足,到亞洲就不行。臺灣就算沒有鄭成功,早晚也不會是荷蘭人的,橫豎呆不下去。亞洲、非洲的原住民不像印第安人,沒有被大航海時代的歐洲人取代,自然環境是一個重要原因。我們讀歷史要看到這些客觀因素。蒙古人可以一時征服中國,但是不能融入中國。拓跋宏推行漢化,把鮮卑人向南遷移,直接導致北魏的滅亡。拿破崙和希特勒都試圖征服俄國,結果都被“冬將軍”打回來。這些都不是個人的意志,而是上帝的意志。

比如你們看今天的澳大利亞,是一個非常令人嚮往的發達國家。但是澳大利亞人的主體是英國人,英國人是日耳曼人。你聽了我前面的敘述就能預料,這個國家不會長久。為什麼?因為澳大利亞是全球最乾旱的一塊大陸,今天看似有充足的淡水,那都是從地下湖抽上來的。日耳曼人不耐旱,用起水來不知心疼。如此下去,澳大利亞幾百幾千萬年積攢下來的地下水,最多幾百年就會被抽乾。今天的澳大利亞只有兩百年不到的歷史,我不敢肯定它還有下一個兩百年。水抽乾的時候,英國人走,澳大利亞還是袋鼠和考拉的天下。你不知道,“考拉”在土著語中就是“不喝水”的意思。

懂了環境對人的影響,你才能真正看懂歷史。這一點各位不可等閒視之。看得懂這一點,就能看到未來,而不只是看一個現狀或者趨勢。歷史不是簡單的紙上談兵,很多時候是受到客觀條件限制的。所以我說要懂歷史一定得懂地理,現在又加一條:一定得懂生理。

那麼日耳曼人的高大又該作何解釋?原因還是寒冷。我寫過《重就是胖嗎?》這篇文章,你參照著讀一下就懂了。或者你對比一下東北虎和孟加拉虎,一個生活在寒帶,一個生活在熱帶,前者只比後者大了三分之一左右。足見體格高大對禦寒能力的提升有多明顯。

日耳曼人的身體特徵是幾千年自然選擇的結果。而日耳曼人離開發源地,向南遷徙,來到羅馬邊界,最後湧入羅馬,只是幾百年之間的事,顯然來不及改變身體特徵,這也就成了後來日耳曼人與羅馬人敵友關係變來變去的內在原因。這一點下節課會詳述。

至於日耳曼人的穿著、組織、行為之類的情況,各位若只求瞭解一個大概,那麼完全可以參照美劇《權力的遊戲》裡那群北方野人。

日耳曼人最初不識字,所以關於他們的資料最早應該到羅馬人那裡去找。第一個詳細記錄整個日耳曼族系的羅馬人就是公元前後的塔西陀(CorneliusTacitus)。所以,有文字記錄的日耳曼人歷史只有兩千年。

那個年代是羅馬的多事之秋。美劇《斯巴達克斯》,不知各位是否看過。劇情和意大利的小說原著有出入,然而拍得極好。斯巴達克斯是我少年時代無與倫比的英雄,現在再看,到最後依然難以平靜。這部片裡,當年重要的人物都出來了,克拉蘇、凱撒、龐培。重要的民族也都有了,色雷斯人、羅馬人、高盧人、日耳曼人。凱撒被刺殺後,他的大將安東尼與他的侄子屋大維爭權,屋大維得勝,建立羅馬帝國。塔西陀寫《日耳曼尼亞誌(Germania)》就是在這個時候。拉丁語中,後綴-ia指的就是“土地”,日耳曼尼亞指的就是日耳曼人的土地。

這個族系被稱為日耳曼人,在拉丁語中找不到出處。“Man”指的是“人”,沒有問題,“ger”是日耳曼語,意思應該是日耳曼人的武器,一種用木棍削尖做成的長矛,很簡陋,和中國的矛不能比。你們看一下《權力的遊戲》裡那些北方野人就知道大概了。

羅馬人顯然對這種長柄武器印象深刻。羅馬人自己打仗用的是方形長盾牌和青銅短劍,有類似矛的投槍,但是投槍只是遠程輔助性武器。羅馬人對弓箭的興趣也不大,那是騎馬民族的專長。他們主要就是步兵方陣,打的是短兵相接的硬仗。在這一點上,希臘人就不同,馬其頓有著名的長矛方陣,希臘盾牌是圓形的小盾牌,更靈活。而日耳曼人就愛用石斧和長矛,長短搭配。所以公元前後初次來到羅馬人眼前的日耳曼人顯得十分陌生,給羅馬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於是用長矛作為這個族系的名稱。

另外,日耳曼人的社會組織不如羅馬人嚴密。羅馬雖然是民主,但這種民主是貴族代議的元老院制民主。日耳曼人則是最簡單的人人平等,甚至部落首領也無非受人擁戴,並無其他不同。你看《權力的遊戲》,看JonSnow怎麼號召北方野人服從自己的,就能理解這種普遍民主。他們服你,不看你的職位,不看你的出身,只看你的能力和品德。所以這種社會組織形式令早已習慣於勾心鬥角、弱肉強食的羅馬人耳目一新,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這種日耳曼民主最多地就體現在他們的集會(Thing)上。

軍人專司作戰,不行虛禮,武器不便離手。所以羅馬軍人集會,一手大盾,一手短劍,發言人演說精彩,得人心,眾人便以短劍敲擊盾牌以示贊同。後來脫下盾牌、短劍,就演變成了鼓掌。日耳曼人全民皆兵,村里集會自然人人攜帶武器,一幫人執矛圍成一圈立定,長矛豎按在地上,對發言人表示贊同,就用長矛底部頓擊地面。脫去長矛,就成了今天德國人用手敲擊桌面這種做法,很有日耳曼特色。這一點不同於羅馬,而羅馬人自然又會因此將長矛與日耳曼式民主相聯繫,更堅定了他們稱這群野人為“長矛人”的決心。

這種日耳曼式民主,各位不可小看。現代社會的民主體制就直接發源於日耳曼人天真的民主精神。雅典和羅馬也有過民主,但現代的民主不是那種模式,和雅典、羅馬關係不大。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中專門討論了日耳曼人的民主精神。他是一位很有先見之明的法國人,而且品格高尚,各位不妨讀一讀這本書。

剛才提到塔西陀,他是羅馬非常重要的一個歷史學家,如果各位閱讀量夠大,應該不用我多作介紹。然而各位來上大學,閱讀量卻普遍太少,我感到非常遺憾。

如今各位在上大學,有機會閱讀,這個機會不是人人都有。在任何時代,知識都是一件奢侈品。過了大學這個階段,縱使有時間,做家庭主婦,每日閒得慌,如果不曾培養出過閱讀的需求,也就不會再有心思讀書了。

錢鍾書和楊絳,在我看來是一對再幸福不過的夫妻。這樣的人,在今天,究竟有多大的比率?你自己可以想一下。在課上我不便多談這個問題,只是我覺得這就是幸福的一種:兩個讀書人在一起,正好一男一女,實在是一種難得的幸福!我得說,絕大多數讀書人都得不到這樣的幸福,得不到另一個愛書的靈魂,結為連理,一生相隨。在今天這樣的中國,一個愛書的女人,往往一定找不到一個愛書的男人,而一個愛書的男人,也一定很難找到一個愛書的女人。就像生態學上所謂的“功能性滅絕”:一個瀕危物種,雖然還有存活的個體,但是數量實在太稀少,以至於過了發情期還找不到配偶,註定要滅絕。今天中國的讀書人就在經歷一場功能性滅絕!

剛才提到幸福。讀書就是你幸福的保障。懂不懂看你自己。只有閱讀能夠為你婚姻生活的幸福帶來保障,其他全是扯淡。格林童話從來只寫到結婚,你懂不懂?婚後生活是寫不得的。王子和公主的身份就能保證你幸福嗎?富貴就能保證你幸福嗎?穩定就能保證你幸福嗎?美貌就能保證你幸福嗎?隱居就能保證你幸福嗎?兩小無猜就能保證你幸福嗎?神仙的法力就能保證你幸福嗎?真正的幸福是需要立德的。在今天這個沒有言傳身教的國家,絕大多數人要立德是要通過讀書的:書裡有德,書外無德。

所以,讀書的人配不讀書的人,事實上就是以有德配無德。一個愛書人,不管是娶了不讀書的人還是嫁給不讀書的人,在我看來都是浪費:這就是人間悲劇!

所以我勸你們多讀書,不要一談起娛樂就精神百倍,一提到學問就昏昏欲睡。來讀大學了,還自稱不是讀書人,這是一種可恥的做法。大學生應該活得脫離現實一點,能接受嗎?讀完大學你要現實,隨你,無非是失去一個人。但是讀大學的時候你要脫離現實一點,做一個放肆的讀書人,放肆的追夢人。

本課我們提到了日耳曼人與羅馬人的初次接觸,下節課我們詳講這兩個民族關係的始末。


                                              第四講

                                               羅馬人



我們繼續我們的講述。你們以為我懂得多,滔滔不絕,信息量大,其實一半是假象。課堂上九十分鐘,對我來說就是九十分鐘的表演,有半分鐘的冷場就是失敗,幸好這樣的情況不曾發生過。我的記性確實不算差,看過的書也確實比各位多,然而,為了上課,我也是要做準備的,只不過這種準備不同於你們中小學老師的備課。如果是一堂課的演講,我會列幾個關鍵詞,或者在心裡,或者在紙上,用以保持九十分鐘邏輯的連貫,防止離題萬里,其他的就全憑臨場發揮。如果是九十分鐘的授課,那總得準備材料,或至少溫習曾經讀到過的材料,看一些年份,查一些人物,確認一些不很肯定的信息。這件事,我會至少早一個星期做好,然後就等時間來發酵。忘記了的,說明不重要;記住了的,各條信息之間自然能夠打通一種連接,知識就會開始變得有厚度。所以我上一堂歷史課,從頭講到底,你們可以看課本,我不看。我也不用PPT。上學期我做過一個關於中國和日本歷史的系列講座,禮節性地做了PPT。但是我的PPT都是圖片,基本上沒有文字。去年上的一門系統介紹世界樂器的選修課,因為需要演示,我自己收藏的樂器實物又不多,所以也放了很多圖片,然而沒有一個文字。我們上歷史課,各位只要聽我講。要文字,我可以在黑板上寫,要插圖,我可以在黑板上畫。然而這並不表示我在背書。在我看來,背書先生和唸書先生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惡劣:不懂裝懂,故弄玄虛。

我們看歷史,要關注一個變數。講通史,“變”要講,“不變”則不講。我在《中國通史》中講隋唐五代,只講四個皇帝,楊堅、楊廣、李世民、李隆基,至於李治、李顯、武則天如何,你們可以覺得他們很有意思,然而我不講,因為他們只是一脈相承,沒有變。我講安史之亂,但是不講黃巢起義。我引用劉禹錫,但是不提李商隱。我講宋朝,不會講李清照,哪怕你們喜歡。講春秋戰國,我基本不講君王,只講讀書人。我講信陵君,講毛遂,但是荊軻不講。我講孔子,但是莊子、老子不講。我們要在“變”的節點去看懂歷史。我們這節課要講到羅馬,加圖、馬略、蘇拉、克拉蘇、龐培、凱撒、西塞羅、安東尼、屋大維、尼祿、奧勒留、君士坦丁,這些人的名字如雷貫耳,我不是不知道,然而我都不細講,畢竟我們時間有限,況且我們的主題不是羅馬史。

上節課我們講羅馬人對日耳曼人的稱呼,來自日耳曼語的ger(長矛)。也有人說ger是凱爾特語“鄰居”的意思,“日耳曼”來自凱爾特人對羅馬人的敘述。我不認同此說。各位憑人之常情想想:浙江人叫江西人“老表”,中國人叫日本人“鬼子”,俄國人叫德國人“敵人”,德國人叫俄國人“奴隸”,我從來不曾聽說過哪個民族把鄰居叫得這麼親熱的。兩個民族比鄰而居,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競爭關係,凱爾特人只是消亡了,如果還在,肯定給日耳曼人取一個難聽的綽號。此說不免牽強附會,所以我在上節課不提。各位看歷史要學會自己作判斷。

羅馬位於今天意大利的中部,日耳曼人來自北歐,最初兩不相干。

羅馬建城在公元前八世紀,其祖先據說是特洛伊人。這一傳說不可全信,然而有歷史價值,因為拉丁民族和希臘民族確實在一個比較近的時期來自同一個祖先。至少他們沒有認埃及人為祖宗,還是有其合理性的。就像《史記》中說匈奴是黃帝的後代,固然不可信,但是所傳達的信息是沒有問題的。中國人和匈奴人確實有一個共同的祖先,不論從語言還是從生理都能看出來。至少司馬遷就沒有去向西域人認兄弟。

羅馬建城之初,規模尚小,受伊特魯斯坎人(伊特魯里亞)統治。伊特魯斯坎人位於羅馬北方,不是印歐人,推測應該是一個歐洲的原住民族,地理上與希臘接近,因此文化交流頗多,處處模仿希臘。羅馬早期的軍制、文化也因此類似希臘。伊特魯斯坎人有一個重要的發明,就是他們的拼音字母。羅馬人學會了這一套字母,流傳下來,就是今天的拉丁字母。所以拉丁字母並非拉丁民族所創。然而這一套文字亦非伊特魯斯坎人憑空創設,而是藉自希臘字母。你對比一下兩者的大寫字母就能看出來,修改的地方不多。希臘字母則藉自腓尼基字母。腓尼基字母則是受到埃及象形文字的啟發。所以這些文字都是一個體系。另外,俄國人現在在用的西里爾字母則是希臘教士在希臘字母和希伯來字母的基礎上為斯拉夫人量身定做的。

起先羅馬有國王,後來出現暴君,被民眾驅逐,一時出現權力真空,於是眾人打算平分權力,建成了res publica。這個短語,res指“事物、事業(Sache)”,publica指“公共(öffentlich)”,所以直譯應該稱為“公有物”或者“共有國”,德語應該翻譯成“die öffentlicheSache”。晚清時日本人把它翻譯成“共和國”,中國人照搬,不僅錯,而且禍國殃民。因為國人懂拉丁文的畢竟不多,只能通過中文翻譯來望文生義,望中國文,生外國義。試問拉丁文中哪裡有這一個“和”字?真是給大一統的思想找足了藉口,使人以為“共和”與“聯邦”是一種對立,要共和就不能有聯邦。現在德國叫“德意志聯邦共和國(die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就是打那些認為共和、聯邦不可兩立的人的巴掌。如果從“公有”去理解這種政體,就不會導致民國初期要共和不要聯邦了。中國失去建立聯邦的機會,實在是一個天大的可惜!還有Kommunismus(共產主義),你倒是告訴我,哪裡有這個“產“字!各位記住,政治、科學術語的翻譯,絕對不能添油加醋。外語學不好,還要做翻譯,造成多少生靈塗炭,這些半吊子翻譯家都該拉去槍斃一千萬次!

羅馬建立“共有國”後,經歷過一次凱爾特人的洗劫,開始奮發圖強,學習凱爾特軍制,創設軍團,武力日漸強盛。其後漸次與同族鄰邦建立拉丁同盟,脫離伊特魯斯坎人的統治,接管希臘人的殖民地,征服意大利,擊敗迦太基,馴服凱爾特。其間有無數曲折,我們只能一語帶過。如果要細講,應該另開一門《羅馬通史》課。最後羅馬共和國蠶食馬其頓帝國,建立起一個環地中海的大政治體。然而這個政治體的組織其實相當鬆散,只是一個同盟,羅馬共和國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城邦。

到凱撒(Gaius Iulius Caesar)時,羅馬國內派系鬥爭積重難返,個人權力嚴重膨脹,凱撒以軍功攔大權於一身。共和國的擁護者擔憂“共有國”變成私有國,於是設計刺殺了凱撒。凱撒麾下大將安東尼(Antonius)與凱撒侄子屋大維(Gaius Octavius Thurinus)遂聯手剿滅共和國勢力。然後屋大維掉轉矛頭擊敗安東尼與埃及豔后(Cleopatra)。最後羅馬權力全部落到屋大維一人身上。屋大維被元老院尊為第一公民,號稱奧古斯都(Augustus)。屋大維的繼任者都以凱撒繼承人自居,自稱為“凱撒”。於是“凱撒”成為羅馬元首的代名詞,這就是德語中“皇帝(Kaiser)”以及俄語中“沙皇(Tsar)”一詞的本義。羅馬共和國遂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竊取,滑向帝國。

正是在凱撒、屋大維那個年代,日耳曼人南下,進入羅馬人的視野。至於為什麽是那個年代,我也說不准,猜測是因為當時全球氣候變冷,原本適合在北歐生活的日耳曼人,也能夠向南移動了。

羅馬人好鬥,把日耳曼人視作威脅,而且認為日耳曼人初來乍到,可以將其消滅在襁褓之中。日耳曼人對羅馬人也確實難免會有騷擾。這種關係非常類似於漢朝和匈奴。匈奴時常會來煩你,但從來不足以威脅你的生存;你為了一勞永逸,就想對它發動全面的遠征。所以我剛才說凱爾特人把日耳曼人稱為“鄰居”一定是扯淡。任何一個新民族來到你的面前,你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來者不善”。羅馬人都懂這個道理,更好鬥的凱爾特人會不懂嗎?於是在公元9年,一個羅馬軍團(相當於今天一個師的力量)遠征日耳曼尼亞,在特歐多堡林區(Teutoburger Wald)全軍覆沒(對比漢朝的李陵)。從此羅馬不敢再貿然對日耳曼人發動大規模戰爭。公元84年,羅馬人開始沿萊茵河與多瑙河修建長城(Limes),採取消極防禦策略,類似於戰國時北方諸侯建長城。這種做法雖然不精彩,不霸氣,然而確實非常有效。日耳曼人從此被擋在了長城以北;羅馬帝國的北方邊境也因此享受了三百多年的安全。你們看《權力的遊戲》中北方長城的情況就能對此有一個直觀的感受。

這裡我要插入一個我個人的觀點:日耳曼人在長城前停下腳步,我認為不全在於長城的堅固或者羅馬人的強大,還是應該從日耳曼人的生理去找原因。上節課說日耳曼人不耐熱。我認為,哪怕沒有長城,日耳曼人可以一路南下,他們也只能去羅馬度個假,幾天之後還是得退回北方,因為南方實在太熱。雙方三百年的相安無事,既要歸因於羅馬人不敢向北打,也要歸因於日耳曼人無力向南打。當經歷過三百年十幾代人的適應,加上在當地生活了幾千年的凱爾特人與日耳曼人混血,產下更耐熱而且對日耳曼民族有認同感的雜種,等時機一來,進入羅馬也就水到渠成了。所以,從這三百年裡可以看出很多歷史書不會記載的問題。

又因此,可以看出漢武帝時舉全國之力對匈奴發動的全面戰爭其實是一場沒有實際效果的遊戲,只是為了滿足漢武帝和一干武將好大喜功的私心。其實當時就有人勸諫漢武帝,說匈奴力量其實不大,來中國最多只是為了搶劫,不會威脅漢朝的存亡。他們來,我們只需關門大吉,不必勞民傷財,窮追不捨。武帝不聽,最後發動氣吞山河的北伐,結果是匈奴未滅,漢朝國破家亡。匈奴生存得比漢朝要長,最後退出歷史舞臺之前還順便把西晉給滅了。羅馬人願意認慫,可能比漢朝人更明智。

今天,羅馬長城固然已經不復存在,歐洲人心中的長城卻依然屹立不倒。時至今日,故Limes長城以北的地區普遍信仰新教,以南則信仰舊教(天主教)。以北多數是日耳曼語國家,以南則多數是羅曼語國家。

三百年間,羅馬人與日耳曼人相安無事,時常還會在長城腳下交換一些土特產,於是互相開始有了文化層面的接觸。羅馬文化更高,向日耳曼人學習的內容不多,日耳曼人則從羅馬人那裡引入了大量的物品與理念。今天德語中的Wein(葡萄酒)來自於拉丁語的vinum,schreiben(書寫)來自於拉丁語的scribere。都不是日耳曼人自己的詞彙。在此之前日耳曼人沒嘗過葡萄酒,也不識字。所以直接藉用外語詞給新事物命名,道理和今天漢語中的“巧克力”、“布丁”、“提拉米蘇”是一樣的。這樣的詞有很多,一個反映了器物的引入,一個反映了文化的輸入。從此日耳曼人開始寫字。起初他們不是照搬拉丁文,而是藉鑒拉丁字母和希臘字母,自己創造了一套文字,今天稱為“魯尼文(Runenreihen)”,並不美觀。後來中世紀時還是藉鑒拉丁字母和希臘字母,創造了一套新的日耳曼文字,今天稱為“哥特體(Gotik)”,極為美觀,可惜二戰後逐漸被拉丁字母取代了。

大約在375年,東方的“匈人(Hunnen)”開始入侵歐洲,先是把日耳曼人中擴散到東歐和巴爾幹的東哥特人(Ostgoten)給打散,然後長驅直入,進入中歐。於是日耳曼人開始四散奔逃,西哥特部(Westgoten)逃到了西班牙,盎格魯(Angeln)全部和薩克森(Sachsen)部分逃到了大不列顛,勃艮第部(Burgunder)西竄至萊茵河地區,最終被匈人消滅,法蘭克部(Franken)進入高盧北部,阿雷曼部(Alemannen)定居瑞士一帶,汪達爾部(Vandalen)走得最遠,來到北非。最要命的是,大批日耳曼人請求進入羅馬境內避難,獲得羅馬皇帝恩准,為羅馬的消亡埋下了禍根。

這段雞飛狗跳的歷史,被德國人稱為日耳曼民族大遷徙(Völkerwanderung der Germanen)。它的罪魁禍首匈人,在歐洲充當了幾十年的攪屎棍後,最終在451年被羅馬和日耳曼聯軍消滅,從此消失無踪。至於匈人是否就是中國歷史所指的匈奴人,姑且存疑。如果是匈奴人,那麼顯然他們就是匈奴的最後一支血脈。當時中國已經進入五胡亂華,此後匈奴這個民族也就退出了中國歷史的舞臺。如果不是,那麼這批來自東方的游牧民冒充自己是匈奴人,顯然是為了用這個曾經輝煌過的民族給自己壯膽。

不管怎麼說,日耳曼人的四散奔逃給後世歐洲人的血統帶來了永遠無法抹除的影響。今天的西歐人,不管哪個國家,不管說的是日耳曼語還是羅曼語,總會有一些人金發碧眼,我認為就是這次事件給歐洲留下的烙印。這是歐洲歷史的一次大變動。

日耳曼人最終取代羅馬,平心而論,並非處心積慮,而只是順水推舟。匈人席捲而來,羅馬開關接納日耳曼難民,也算情理之中,無可厚非。然而第一代人對你感恩戴德,不代表世世代代都能記得你的好。

羅馬人自己作為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帝國的一等公民,嬌生慣養了數百年,目空一切,聲色 犬馬,所有國民都是富二代,哪怕不富,精神上也是富二代。

各位要知道,一個族群一旦進入這種生活狀態,繁殖率就一定會急劇下降。這是一種普遍存在於動物身上的生存策略,動物學上稱為繁殖的K對策(比如大象、犀牛)。與之相對的是R對策(比如老鼠、蝗蟲)。簡單地說,就是在繁殖時,生存狀態不好的群體保量捨質(R對策),生存狀態好的群體保質捨量(K對策)。一個民族生存條件惡劣,就一定會多生,這是一種規避風險的投資,也可以說是一種“增量思維”。一旦生存條件變得優越,就會開始關心生育對現有生活質量帶來的負面影響,進而嫌棄生育,於是拋出“人多蛋糕小”的論調,是一種“存量思維”。所以,一個窮國,哪怕你限制,民眾還是會想方設法生育。一個富國,哪怕你鼓勵,國民也不會買你的帳。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人人都不是傻子,有風險就要規避,有清福就要享受,這是人之常情。

雖然歷史書沒有告訴過我,但是我可以有九分把握地推測,這種問題出現在了晚期羅馬帝國的身上。生活條件不好的日耳曼難民在羅馬境內拼命地生,生活條件優越的羅馬人則一心想要保住生活質量,想方設法避孕、節育。一百年後,當羅馬人猛然驚醒,環顧自己的四周,發現自己成為了自己國家的少數民族,遍地都是日耳曼人,那麼羅馬帝國的滅亡也就順理成章了。這種滅亡,不僅是一個政權的覆滅,更是一個民族的徹底蒸發。今天的歐洲,幾乎已經找不到羅馬人的血統了。那些講羅曼語的民族,從血統來看,也多是日耳曼人和凱爾特人的後代。

476年,最後一任西羅馬帝國小皇帝被日耳曼族權臣廢除。沒有什麼壯烈的戰鬥,沒有什麼劇烈的衝突,羅馬人的歷史就此終結。歐洲的古典史(Altertum)結束,進入群龍無首的中世紀(Mittelalter)。

至於拜占庭,那是希臘人的帝國,已經和羅馬人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有些事,做了沒有錯,然而很愚蠢,這就叫政治正確。

有同學說,今天的情況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今天歐洲接納異族難民,未必重蹈覆轍。我覺得有道理,然而有一個前提,就是今天的歐洲人應該給我一個出乎意料的姿態。我看過的歷史也不算少了,我從今天的歐洲人身上看到的只是羅馬人、東漢人的影子,生活得還是那麼地本能,還是那麼地不出所料。你又憑什麼讓我相信今天的歐洲人會不一樣呢?五千年前的狗和今天的狗有什麼差別嗎?歷史簡直就是一場無限循環的噩夢。

我們知道,中國人的民族認同往往是一種文化的認同,而西方的民族認同則強調血統。有人認為中國的這種民族觀更先進,我認為這是和稀泥。這要從兩個方面來看。

第一個方面,這種民族觀會使那些沒有多少頭腦的人把所有來中國的外族人都當作同胞。最先肯定是把願意學習中國文化的人當同胞,到後來就直接把不願意學習中國文化的也當自己人了,只要是來中國的。有網友跟我說,唐朝的時候那些來中國的胡人,我們不應該把他們當作外族人,他們來,正說明中國的博大精深。我說唐朝不是一個純正的中國王朝。他說我這樣想本身就是錯的,只要接受中國文化,他就是中國人。我說你是自相矛盾,你既然不看血統,只看文化,那麼唐朝的文化恰恰不是典型的中國文化。那些來中國的胡人都是專程來做漢人的嗎?所以我說這種唯文化論的民族觀很容易導致這種照單全收的心態。來中國的都是主人,只要文化是中國的文化,血統我可以不管:有人認為這種民族觀更先進。我說,那不是挺好的嗎,有人來了,跟你說:“我要學中國文化,請你去死吧,你把地方空出來,我要住。”你就樂呵呵地去死了?所以我說抗日都不用抗了。蒙古人、滿洲人入侵中國,你都可以樂呵呵地把他們當中國人,日本人不是更正宗嗎?他們還寫漢字,你不是應該舉手歡迎嗎?你這不就是和稀泥嗎?

第二個方面,西方人重血統,並不就意味著比中國人落後,只不過兩種民族的成因不同。華夏民族,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混血民族,主體是羌人,只不過生活方式和其他羌人不一樣,語言、血統和羌人並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中國人本身就是一個以文化立族的民族,要講血統也無從談起。就像美國的白人,他們和英國人的區別,從血統上是看不出來的,所以只能從文化上去區分。但是歐洲人不一樣,歐洲各民族的文化其實大同小異,血統消失,這個民族也就消失了。德國和法國的文化差異還不及中國的南北差異,都是一個信仰,一種文字,你要以文化立族,那歐洲就沒有民族了。所以他們只能強調血統。什麼能使自己顯得獨特,什麼就可以用來作為民族的標誌;什麼東西和別的民族沒什麼區別,這種東西就不能用來區分族群。這只是情況不一樣而已,哪裡來的先進和落後?所以納粹德國那麼重視日耳曼血統,你要能看到這層歷史背景,不是憑空產生的狂熱。歐洲人一向重視血統,就像中國人一向重視文化。西方人不僅重視自己的血統,甚至關心貓狗的血統。這是他們的歷史積澱,是他們的文化基因,無可厚非。

今天的中國人把歷史上所有的外族入侵者都當作祖宗,還說只要接受了中國文化,就是中國人。我說這就是扯淡,就是給自己的無能找藉口。抵擋不了,就來一個精神勝利,說我的文化戰勝他們了。我說你的種都不在了,你的文化還戰勝他們了!中國人不要這麼賤,好不好!因為瓊瑤的一部《還珠格格》,到現在中國人還在給滿清歌功頌德,一口一個康熙爺,一口一個乾隆爺,叫得比爹還親。成吉思汗還是民族英雄。別人至少還是“有奶的都是娘”,你則是“打你的都是爹”。不要這麼賤,好不好!求求你,有點骨氣,好不好!誰敢給我拍一部李定國?誰敢給我拍一部張煌言?誰敢給我拍一部鄭成功?鄭成功是民族英雄,只是因為收復臺灣嗎?幾百個荷蘭人,有什麼好收復的?鄭成功是民族英雄,是因為他一輩子堅持抗清。課本從來都不告訴你們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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