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

他们应该都会赞同，生活早在多年前便已中止。回忆里是一个个山洞与一次次失望，不停迈动的双腿，以及沿途的风景化作了五彩的云。

我观察过很多张脸，依然无法拼凑出最适合他们的模样，只好作罢。说说他们的个性吧：一个风趣开朗，另一个沉默寡言，一路上相处融洽。年轻气盛之时他们肯定有过激烈的争吵，谁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猜测与错觉，宁愿绕远路。

他们绕过许多远路，肯定都曾绝望地问，能否找到呢？他们都曾故作镇定，说没问题，吞咽叹息，接着前行。当然，他们也都说过要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归去，然而回家的路长满杂草，难以辨识。

时间在枝头流逝，在地面流逝，在心中流逝。希望与绝望逐渐失去棱角，沉默如雾气弥漫开来。他们所到之处，方圆十里以内，鸟儿不再啼叫，虫子敛声止息，相爱的人突然相顾无言。沉默也向身体内部伸出触须，缠绕着记忆，隔三差五，开出惊奇与疑惑的花。他们不明白为何总在途中，不相信自己竟能承受满身的伤痕。恍如梦境不是吗？你只能拥有中间那一段，梦的起点与终点难以追溯，也无须如此。既然已在途中，只能继续奔流，直到干涸为止，他们应该是这样想的。

终于还是到了那一天，在最后一个山洞深处，阳光从罅隙中透出来。抵达新生活的入口之时，他们也回想起出发的理由：一个人生活一团糟，随心意泼洒的颜料并未让画布充满生命力，他想换个更好的地方重新开始；另一个日子滋润悠闲，但是当年流行跟随自己的心——哪怕无风他也心旌摇摇，好不容易才找准这个方向。

一切重新变得明晰，他们铤而走险挑选的小径，将会通往更坚实的土地。生活重启，永远幸福快乐，爱，会有更耀眼的爱，两人的故事将有头有尾。他们草草整理了头发与衣衫，决定重拾谦和有礼。你先请，一人说。不不，你年长你先，我不着急。推让半天两人都有些恼了，只好携手一起走进洞天仙境之中。

欣喜，激动，大笑，痛哭流涕，如此等等。他们呆立在阳光下，找寻恰当的反应。仙境早已见惯访客到来，照例将他们当作露水，没过多久便晒干了。

同样的阳光也落脚于湖面，我在水中的一枚卵里，懵懵懂懂生活了许久。我已不记得那时如何度日，但我尚未习得喜怒哀乐，没有思索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等待什么也不着急，想来日子如同风吹湖面，轻轻巧巧便滑走了。那天他们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分不清楚是哭是笑还是喊叫，时间趁机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再也不要待在这儿了，这一想法快要挤爆我的脑袋。我只好啄破蛋壳，鼓动双翼飞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