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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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詩與小說。豆瓣ID: bluishgreen 畫的畫在「魚狗(@kawasemi)」這個賬號上。

小說·鱗片(四)

(编辑过)


11

小荷並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容易受別人影響,姐姐卻很固執己見,因此小荷常被她指揮得團團轉。這次也一樣,小荷回家想了一夜,越發感覺自己的話不太適合,但那又確實是她的心聲。姜來決定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之後,小荷常常感覺心裏失落了什麼,這或許便是證明?她想讓姜來變回龍,有幾分是因為不想讓姜來受苦,又有幾分是自己的私心呢?

然而,小荷依然確信無疑,姜來是她不想失去的朋友。第二天上午,小荷便去陳婆婆家裏,想向姜來道歉。可是姜來藉口正在念書不願意見面。小荷歎了一口氣,感覺眼淚湧了上來,她咬緊嘴唇,要把眼淚逼回去。

「你們兩個孩子吵架啦?」陳婆婆問道。

「沒有。」

「你別擔心,姜來性子可好,與任何人生氣也不會超過一天,你下午再來找他吧。」

小荷點點頭,告辭離開。剛走出陳婆婆家的門,眼淚便滾落出來,她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摔在床上。眼淚源源不斷,怎樣也止不住。她越哭越傷心,那些已經遺忘掉的悲愁往事一股腦湧上心頭,她仿佛要化成眼淚消失。

到了下午,小荷又戰戰兢兢敲響陳婆婆家的門,可是姜來已經搬回家裏居住,看來他真的生氣了。陳婆婆安慰了小荷幾句,將姜來家的地址告訴給小荷。小荷還有姜來母親的電話號碼,按理講不可能與他失去聯繫。然而過了四五天,她依然沒能鼓起勇氣聯絡,因為她找不到該說什麼話,才能消除兩人之間的隔閡。

這天小荷獨自去江邊散步,走著走著,突然想,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姜來打定主意要留下來,應該並不是因為小荷說了什麼,畢竟在與小荷相識之前,他已經累積了十餘年長長的生活,許許多多的愛與不捨。她有幸成為姜來的朋友,就應該努力幫助姜來重新回到生活中。姜來信任她,可這信任只換來質疑,怪不得他會生氣。

小荷終於鼓起勇氣,轉身朝姜來家走去。從早晨開始,天空便陰沉沉的,烏雲越積越厚,這時雷聲滾滾,下起雨來。小荷沒有帶傘,只好先回家。

剛進門坐下,媽媽說隔壁陳婆婆找過小荷,好像很著急,或許是小荷那個朋友出了什麼事。小荷擦乾頭髮,又換了乾爽的衣服,趕緊上門拜訪,這才知道原來姜來住院了。

「今天早晨在家裏突然暈了過去,我本來想和你一起去看他,你不在,我就獨自去了醫院。」陳婆婆說,「現在他已經清醒過來,但依然很虛弱,說話聲音細小,又瘦了好多,看得讓人心疼。唉,以前他整天一聲不響,只知道待在江邊,但氣色比現在好得多,好像也更快樂。留在家裏對他來說,就像是受刑,到底這樣做好不好呢?我們現在也很懷疑。」

小荷回到家裏拿了雨傘,準備去醫院。小縣城裏公交滯後,能不能在半個小時之內等到巴士車全看緣分,而走路去醫院太遠。小荷一咬牙掏錢打車出發,雨越下越大了,氣勢洶洶,撲在車窗的玻璃上。司機開車很慢,小荷毛毛躁躁的,在心裏說著快一點,快一點,她想要馬上見到姜來,想聽他說說話。

小荷來到病房裏時,姜來睡得正香,臉朝著窗子那邊,雨的影子落在他的臉頰上。他果真比前些天消瘦了許多,放在枕邊那雙修長的手,上面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

細細的,輕輕的,小荷聽到了奇怪的聲響,明白那是從姜來的身體裏逃散出來的,它們比往日要響亮雜亂一些。小荷彎著腰靠近姜來的臉,想要聽得更仔細。這時候姜來感覺到身邊有人,猛地睜開了眼睛。小荷趕緊彈開,手足無措,只好笑一笑。

姜來也笑了,輕聲說道:「小荷,你來得正好,我有話想和你說。」

「你說,我會一直聽著。」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到江邊去?」

小荷使勁點點頭,抓住姜來的手,幫助他從床上坐起來。等姜來穿好鞋,小荷扶著他走出病房,進了電梯裏,不一會兒便來到樓下。小荷正要撐起雨傘,姜來一頭鑽進了雨幕之中,撒歡似的奔跑,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小荷趕緊追出去,走出醫院大門後,看到姜來站在對面的大樹下望著她,還朝她揮手。小荷趕緊穿過馬路。

「我們一起走吧。」姜來說。

雨水是姜來的養料,他的臉上又有了神采,和剛剛在醫院裏截然不同。小荷松了一口氣,看看自己的褲子,已經打濕了半截,衣服上也沾了許多雨珠。她的傘太小了,根本無法阻擋風雨,小荷乾脆收起雨傘,決定冒雨前行。

「你別這樣,會感冒的。」姜來說。

「沒關係的,我的身體一直很好,不會輕易生病的。」小荷說,「哪怕感冒了也沒關係,我一直想要痛痛快快淋一場雨。」

姜來不再阻止,與小荷並肩前行。雨聲嘩啦啦很是動聽,一路相隨,直到大橋之上。縣城朦朦朧朧的,哪怕建築物平平無奇,像一場玩笑,竟然也有一種仙境的錯覺。

「小荷,對不起,請原諒我前幾天說過的話。你說我是你的生命裏最特別的經歷,謝謝你。」姜來說。

「一開始確實是因為你非常特別,我很好奇,才會接近你。如今不僅僅是這樣,雖然我說不太清楚,但肯定不僅僅是這樣!」

「你不用講,不要感覺為難。我全都明白,那時候我拼命想要留下來,做違心的事,所以聽不得真心的話語,故意挑刺。」

「那天我也不對,現在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要留下來,我會一直在旁邊幫忙,永遠支持你。」

姜來笑著搖搖頭,說道:「你是對的,小荷。我沒辦法按照普通人類的方式活著,現在的功課對我來說太難了,想到將來還得朝九晚五的工作,成家立業,更是讓我心情沉重。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不能以人類的外表留在你身邊,真抱歉。我已經和父母說清楚了,他們暫且無法相信,但時間長了肯定會接受的。小荷,今天我便要回去了。」

小荷點點頭,眼淚湧出來,混合著雨水滾落。她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地問道:「那我今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我不曉得。如果我還記得,我一定會來找你。」

「請你一定要記得我。」

「請你不要忘記我。」

姜來看著小荷,小荷也看著姜來,直到將對方的身影深深印刻在眼眸裏。接著姜來抬頭望著天空,張大嘴巴,似乎在呼喊。小荷聽不見他發出來的任何聲音,或許會有細微的聲響,只是被雨聲阻隔?小荷想要湊近一些聽得更清楚,突然一陣風襲來,她心慌意亂,伸手想要抓住姜來的胳膊。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碰到了他,很快手裏又空空蕩蕩的,姜來化成風消失了。

他會不會是飛到天空中去了?小荷伸長脖子張望,只見烏雲緩緩游動,沒有一隻鳥兒,更別說是壯麗的龍。那麼他會不會去了水裏?小荷低頭望著見面,也不見異常。

「姜來,你在哪裏?」

小荷高聲呼喊著,不斷念著姜來的名字,感覺風中伸出無數觸手,將這名字的一筆一劃慢慢抹去。

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小荷乾脆哇哇大哭起來,快要將心嘔出來。這時候有人撐著傘經過,關切地詢問小荷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提議要送她回家去。小荷不理會他們,也不回答,伸手抹去臉上的水珠,看到了公園的高塔。

或許應該到高處去,才能看得更清楚?小荷正要朝橋頭奔跑,突然看到腳下有什麼東西閃了閃光,小荷彎腰將它拾起來,發現那是鱗片。


12

小荷去了塔里,睜著眼睛、半眯著眼睛、閉上一隻眼睛,看了好半天,依然沒能發現姜來的蹤跡。大雨暢快地落滿整個白天,天黑之後才漸漸停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總是豔陽高照。小荷迷迷癡癡的,幾乎走遍了縣城的每一個角落,不停呼喚姜來的名字,可是姜來在哪裏呢?他已經回到深海之中了嗎?還是只有仙靈神獸才能到達的九重天外?

小荷向來身體很好,飽飽淋了一場大雨也沒生病,但她接連幾天失魂落魄,家裏人問她發生了什麼,她一聲不吭,可把大家嚇壞了。這天吃過晚飯後,姐姐終於主動與小荷說話了:「姜來好像失蹤了,他離家出走了嗎?」

小荷感覺姐姐是幸災樂禍,又想起前些日子兩人的爭吵,便瞪了姐姐一眼,硬邦邦地說了一句:「不關你的事!」

姐姐頓時變了表情,也用同樣的語氣回答道:「我好心好意想關心你,生氣什麼?算了,不管了!」然後氣沖沖離開家門。

天色還早,小荷決定再出門轉轉,她還要找姜來,尋找已經成為她的習慣。姜來這兩個字逐漸扭曲變形,但這兩個字勾勒出來的那個人的模樣依然清晰生動。小荷放不下他的眼睛,放不下他的笑容如春風,放不下他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

父母叫住小荷,說是要陪她一起出門走走。小荷明白他們是擔心自己,父母都是快活簡單的人,雖然可能想到一切與姜來相關,但他們並不清楚該如何是好,只能以這種最樸實的方式表達他們的關懷。

這天小荷很想有誰能夠陪在她的身邊,便點點頭,跟在父母身後出了門。他們沒有去江邊,因為小荷突然厭倦了江邊的寂靜,仿佛靜謐中有什麼東西壓迫著她。她想要融入喧鬧之中,大家便在縣城中心的步行街轉悠。路上的每個人都是那樣快活,這樣一個小地方,人們都習慣了過著粗糙的生活,或許悲傷痛苦根本不願意停留太久?小荷心裏湧起一股比往常更強烈的格格不入之感,可是她又該逃去哪裏,才能過上幸福生活呢?

一個多小時之後,一家人打道回府。姜來的父母正在門邊等候。兩對父母局促不安地和對方打招呼,接著姜來的母親想讓小荷到陳婆婆家裏說說話,小荷點頭默許。

陳婆婆依然想要展示熱情,卻顯得冷清清的,乾脆放棄,小荷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主動表現得開朗大方要贏得別人的好感。小荷望了望姜來的房間,房門緊閉,在那屋子裏,是否還有成摞的習題集呢?那書桌前是否還殘留有他的影子?

「那天姜來和我們說起他是龍,我們都嚇了一跳,不敢相信。我把這件事情告訴給姜來的外婆,她的態度也一樣,至今我們依然無法開口把姜來失蹤的原因告訴給任何人。」姜來的母親說。

「請你們相信,這就是事實。」小荷說。

「聯想他這一年以來的各種怪異舉動,或許最終,我們不得不相信。小荷,你能不能再講講那天與姜來見面的情景?」

姜來失蹤那天傍晚,小荷便大致說過見面的事情,姜來的父母似乎還擔心他落水,一直在江裏江邊搜尋,毫無收穫。小荷終於靜下心來,認真回想最後一次與姜來見面時的情景,但她隱瞞了自己撿到鱗片的事,因為她感覺,如果將它告訴給姜來的父母,她就不得不將鱗片給他們,他們更有資格擁有屬於姜來的東西。

聽完之後,姜來的母親與外婆都開始抹眼淚,只有他的父親不斷詢問小荷更多的細節,他肯定懷疑小荷與姜來串通好,故意編造了一個故事,想要幫助姜來躲起來。最後實在問無可問,姜來的父親聲稱,姜來與小荷的說法都太離奇,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他應該會花許多許多年尋訪自己的孩子,同時不斷在心裏思索,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才會導致姜來要從他身邊逃走?

這些都是與姜來血脈相連的親人,從他們的面孔裏可以瞥見姜來的影子,但此時小荷與他們相處,並不能感覺到一些安慰,很快便告辭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小荷從口袋裏拿出撿來的鱗片,緊緊握在手中。那鱗片冰涼如玉,令人神清氣爽。這些天要不是因為它的慰藉,小荷恐怕會哭得更厲害。窗外星河璀璨,她想起那一天姜來從水裏鑽出來時,脖子上閃閃發光的情景。小荷突然明白,她再也找不到姜來了,他的世界異常遙遠。

「可是沒關係,他一定會來找我。這鱗片便是信物,我要隨身攜帶它,說不定到了那一天,我就能看到他,一定能看到他!」


13

到了九月份,小荷成為一名高中生。以前她念書時,晚上從來沒有自習課,都是在家裏自由安排。新學期最初那幾天,她夜裏老是犯困,常常打瞌睡,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但她年紀小,適應能力強,很快便習慣了高中生活,結識了一些新朋友,暫時還沒有弄不懂的課程。每次從高三學生的教學樓外面經過時,看到他們桌上成堆的書本,心想這樣恐怖的生活離自己尚且還有兩年,先可以不著急。

小荷一直隨身攜帶鱗片,不安時便會緊緊握著它,就能平靜下來,就能清晰回想起姜來的模樣。不知不覺半年過去了,鱗片帶給小荷的安慰越來越少,她整日憂心忡忡,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空閒時,小荷依然喜歡到江邊,到大橋上,到塔里張望,但姜來遲遲沒有出現,或許意味著他已經將她忘掉了。他重新變成龍,回到自己的生活裏,便拋棄了作為「姜來」時的一切,只有小荷獨自為記憶所累。她不禁開始自責:當初為什麼不盡力將他留下來?

這天晚上小荷做了一個夢,她在寂靜寬廣的原野中奔跑,不知疲倦,也不感覺厭煩。她跑了很久,終於撞進一所屋子裏,看到姜來的父母與外婆。三個人笑盈盈與小荷打招呼,問她這樣著急忙慌是要做什麼。

「我在找姜來,你們看到過他嗎?」

「姜來是誰呀?」姜來的母親說。

「從來沒聽過這樣一個名字。」姜來的父親說。

「這個名字倒是好聽的。」陳婆婆說。

無論小荷說什麼,三人都堅稱自己不認識姜來。小荷急得哭了起來,跑出屋子。她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腳底生風,最後竟然騰空而起。小荷看不見自己,但她知道自己也變成了龍。

「太好了,這樣我就能找到他啦!」

小荷高興極了,她仿佛全然是靠心的歡喜在天空中飛翔。可是沒過多久,小荷感覺自己被某種神秘力量一把扯進黑暗裏,她睜開了眼睛。

我是誰?我在哪裏?

小荷花了一些時間重新回想起自己,明白剛剛只是做了一場夢。欣喜已逝,失落從心底裏湧起。

「不要,不要,不要……」小荷喃喃念道。

敲門聲突然響起,接著是媽媽的呼喚聲,原來已經是早晨,她叫小荷起床吃飯,然後去學校。小荷悶悶地起來,洗漱完畢,機械地將麵條塞進嘴裏。這一整天,她時不時會在嘴裏念叨「不要」這兩個字,到了吃晚飯時,媽媽聽到了,便問小荷不要什麼。

「沒有什麼。」小荷說。

接著是晚自習。結束之後,小荷與要好的同學結伴往回走,在路口分手之後獨自回家,又開始念叨起「不要」兩個字。突然之間,她仿佛從自身之外聽到自己的說話聲,問道:「你到底不要什麼?」

對啊,不要什麼呢?小荷繼續往前走,眼前豁然開朗,高聲說:「我不要把你忘了!」

姜來曾經說過,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像一條河,彎彎曲曲流淌,尋找目的地。那時候小荷還不太能夠領會姜來話裏的意思,胡亂回答了幾句,此刻她終於找到了答案。

「我想要流到姜來所在的地方去!」

小荷跑回家裏,一頭鑽進自己的房間裏,開始收拾東西。她準備出遠門,最好是去海邊,或者很高的山上,離天空很近的地方。既然姜來不找她,她便要主動找到他。如果他將她忘了,她願意重新認識他。其實小荷從未單獨出過遠門,但她心裏有著強烈的願望,什麼也不害怕。

可是天地悠悠無邊際,該從哪兒找起呢?龍宮是在海底還是天外?

龍不是輕易便能找到的神奇生靈,他們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為傳說中的動物?這些問題一直令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深深著迷。姜來也說過,龍是不會輕易被人類的雙眼察覺到的,他們的嘯叫聲或許佈滿天空,比雷聲還要頻繁熱鬧,但我們根本聽不到。

那麼,到底該怎樣做才好呢?小荷放下背包背在床上,思來想去,不知不覺又摸出那片龍鱗。這或許就是姜來留下的線索?

小荷想到了昨夜的夢境,突然有了一個主意,起身要離開,很快又回到書桌前。她找出信箋紙與鋼筆,鄭重地寫了一封道別的信,告訴父母她將要離家一段時間,尋找姜來。

小荷將信紙疊好,放進抽屜裏,來到客廳。父親還癱坐在沙發上看體育節目,兩隻腳放在茶几上。他永遠都是邋邋遢遢的,無論穿上多麼光鮮亮麗的衣裳也無法改變。小荷年紀還小時,冬天每晚洗腳時,父親都要將臭襪子拿到小荷嘴邊,故意熏她,小荷會死死捂住口鼻,瞪父親一眼。哪怕如此,在這個家裏,小荷最愛的人便是父親,她從未見過比父親更風趣的人。

小荷坐下來看了一會兒電視,與父親閒談幾句,又起身離開,來到父母的臥室門口。媽媽已經睡著了,正在打呼嚕。有時候她不知夢到什麼,會突然叫起小荷或姐姐的名字,像是被什麼怪物抓住了一般,小荷便會將她搖醒。今天她睡得很安穩。

然後小荷來到姐姐的房門前,藉口要拿剪刀進了屋。姐姐還在燈下學習,也不回頭看小荷一眼,緊緊皺著眉頭,應該遇到了很困難的題目。離開之前,小荷回頭看了看姐姐的背影,檯燈的光芒努力撐起一片光明,包圍著姐姐,保護著姐姐。姐姐已經認定了自己的路,與小荷永遠和不來,但她大步流星往前,心無旁騖,小荷很佩服她。她終於決定完完全全原諒姐姐了。

小荷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背上剛剛收拾好的行李,只拿起手電筒,趁父親去洗手間的空檔,悄悄出了門。夜已深了,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但路燈明亮,小荷的心裏沒有一絲一毫恐懼。沒過多久到了大橋上,小荷拿出鱗片,將它吞進肚子裏。

這片龍鱗,或許能夠給她一些超乎尋常的力量,比如讓她能夠聽到龍嘯聲,或是看到龍稀薄的影子,甚至可能讓她變成龍,這樣一來她便明白該去哪裏找姜來。不過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與恐懼,所以會事先寫一封信。

如果希望不幸落空,小荷就會回家,背起行囊出發,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直到生命跌進死亡的寂靜深谷中,直到她的所思所愛全部消亡。她要找到他,她要找到他。

那鱗片本來是冰冰涼涼的,滑落喉嚨的過程中,不知為何越來越熱,仿佛有一輪小小的太陽在小荷的身體裏燃燒。各式各樣的聲音從鱗片裏湧出來,躥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小荷也仿佛也變成了一隻盛放聲音的瓶子。

好渴,好渴。小荷跌跌撞撞跑下橋,順著臺階來到江邊,也不管江水污濁、腥臭難聞,捧起水咕嚕嚕喝進肚子裏。可是那鱗片似乎將骨頭點燃了,無論喝多少水,小荷依然感覺口渴。她站起身來,忘了自己不會游泳,一頭紮進水裏。

溫柔的水將小荷包圍,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呼吸,累積在心裏的老歌新歌一湧而出。小荷心滿意足地笑了,感覺自己正在降落。這降落的過程令她安心,她無意反抗,只是任由自己下沉。

遠處是濃稠的黑暗,小荷的周圍卻異常明亮,原來是她的身體裏正散發出橘紅色的光芒。小荷仿佛掉進了無底深淵裏,依然不停降落,但一路寂靜。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模糊的身影闖進光芒裏,那人不斷揮舞四肢掙扎著,東張西望,急得快要哭出來。

「你怎麼了?」小荷問道。

「我想要離開這裏,可是太黑了,我找不到路。」

小荷想了想,張開嘴巴吐出鱗片。發光的便是這鱗片,小荷的身體失去了光彩。她將鱗片遞給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說道:「你拿著它照明吧。」

「你呢?」那人說。

「沒關係,我可以摸黑前行。」

那人接過鱗片,再三向小荷道謝,往上面飛走了。光芒越來越遙遠,越來越微弱,最後消失了,小荷隱沒在黑暗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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