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客
木客

寫詩與小說。豆瓣ID: bluishgreen 畫的畫在「魚狗(@kawasemi)」這個賬號上。

小說·鱗片(三)

(编辑过)
涂鴉。圖文無關。


8

很快太陽變得毒辣,一如往日。山裏樹多倒是涼快,但蚊子實在擾人,很快兩人便下了山,回到縣城裏。姜來在江邊洗了洗臉和手腳,並沒有跳進去游泳,而是體貼小荷肚中饑餓,拉著她去吃飯。

吃完飯之後,姜來依然不準備回到水裏,倒想去他家的飯店裏瞧一瞧。小荷家也住在離中學不遠的地方,這樣方便姐姐上下學,於是兩人又結伴同行。小荷心中竊喜,以為剛才他們的談話有了些作用,姜來準備與父母聊一聊。他會對父母坦白一切嗎?他的父母是否會相信?

如果他們不相信呢?小荷能夠想像出姜來失落的模樣,恨不得陪著他一起去,這樣便能安慰他。可她轉念又想,這種時刻讓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便好,外人應該退避三舍。

小荷轉頭看了看姜來,他仿佛一條擱淺的魚兒,毫無神采。姜來與小荷不一樣,不愛出汗,他仿佛會在陽光下越來越蒼白,一寸寸消失。

來到門口時,小荷與姜來分手。看著姜來的背影漸漸遠去,小荷莫名感覺難過起來,擔心明天再也見不到姜來。這樣悶悶地走進家裏,媽媽問她去哪裏了,怎麼不回家吃飯?小荷這才回到現實世界中,這個平平凡凡的家庭,給她依靠的家庭,突然令她有些厭煩,仿佛一件三伏天披在身上的風衣。

幼年時期小荷常常被媽媽訓斥,可是自從她升上初中三年級,可能因為學習壓力變大,母親感覺自己應該給予小荷最大的支持,脾氣突然收斂,不再動不動斥責她。今天她也沒有發火,只是提醒她下次不回來吃飯記得通知家裏。

小荷點點頭,又癱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風扇還是一如既往送來涼風。到了吃晚飯時,姐姐又問起小荷今日的行蹤,語氣比母親更加嚴厲。

「說話別那麼惡狠狠的,她又不是三歲小娃娃,自己曉得。」母親說。

「但是她最近天天不在屋裏,不是很奇怪嗎?難道每天去同學家裏玩?她和我一樣,根本沒有幾個關係要好的同學。如果不在同學家裏,那又去哪裏了呢?媽媽,你不覺得我們該問一問她嗎?」

「你什麼意思?難道我每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麼事情,還必須向你報告嗎?」小荷辯駁道。

「只不過是關心一下。」

「我才不稀罕你的關心!」

姐姐瞪著小荷,小荷也瞪著姐姐,她手中的筷子裏還夾了一塊雞翅尖。

「哎呀,你們兩個別吵了,從小吵到大。」母親在旁邊勸解道。

小荷不願意服軟認輸,她感覺自己一直在遷就姐姐,今天差不多也該到極限了。姐姐率先收回目光,夾起一片青椒放進嘴裏,又扒了一大口飯,似乎是繳械投降了。小荷得意洋洋,將雞翅尖塞進嘴裏,突然姐姐又開始新一輪攻擊。

「我同學看到過,有一天你在濱江路,和那個名叫姜來的人走到一起,有說有笑。」

小荷頓時慌了,臉上也火辣辣的。她儘量想表現得平靜一些,說道:「有什麼問題嗎?」

「你想和誰交朋友,這是你的自由。但我是你的姐姐,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說。那個姜來初中時和我同學在同一個班裏讀書,那時候他就是有名的怪人,整天神神叨叨,說一些沒有誰能夠理解的話,獨自一個人也會笑個不停。他到了高中也一樣,還越來越嚴重,上個學期他甚至休了學,表面理由是身體不舒服要休養,其實誰都清楚,他是腦子出了問題!媽媽你說,小荷和這樣的人來往,我們能不管嗎?」

「姜來才不是這樣的!他腦子沒病,你才有病!」

小荷感覺胸腔裏有一團火,恨不得將它噴出來,把姐姐燒焦。她什麼也吃不下了,摔下筷子躲進自己屋裏,重重關上房門。她對姐姐的抱怨遠遠沒說盡,恨自己太早離席,現在又不好意思再回去繼續指責。小荷將自己摔在床上,呼哧呼哧喘氣。姐姐那張討厭的臉時時刻刻在她眼前浮現,她那鄙夷的眼神,她那高高在上的語氣,不容質疑。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那樣斬釘截鐵地評判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

「那她覺得我是什麼?和瘋子來往的我也是瘋子嗎?」小荷喃喃自語道。

一瞬間數不清的往事湧上心頭,盡是姐姐對她的欺負,沒有一絲絲溫情。沒錯姐姐向來成績優異,每個老師都喜歡她,說她必成大器。可是,難道只有成績優異的她掌握了唯一正確的人生道路嗎?到底是誰發給她合格證書,讓她總是那樣理直氣壯否定別人?

「我再也不要原諒她遷就她了!」

做出這一決定之後,小荷心頭的怒火終於微弱一些,眼淚趁機從眼角滾出,順著太陽穴落到席子上。過了一會兒媽媽來到門外,問小荷還要不要吃飯。小荷看看鬧鐘,知道姐姐已經去了學校,才打開房門出去。但她並沒有食欲,只是喝了一杯涼茶,開始吃葡萄。

媽媽正在收拾碗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曉得該拿你們兩個怎麼辦。」

「什麼叫拿我們兩個怎麼辦?這件事明明就是姐姐的錯,你總是偏袒她!」

小荷又生起氣來,端起葡萄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陡然感覺現在這個家已經沒有多少她的容身之處,眼淚便又湧了出來。後來爸爸回來了,媽媽小聲與他講了些話,可能說到了姐妹二人的這一次爭吵。小荷坐在書桌前看小說,等待著,等待著,半個多鐘頭後,敲門聲總算響起,媽媽喊起小荷的名字。現在肯定是父母準備說教一番,當然,這一切肯定又是小荷的不是,姐姐說話的語氣雖然不太好,但一切是為小荷著想。他們肯定願意相信姐姐的說法,懷疑小荷真的交了什麼可疑的朋友。

「有什麼事?」小荷沒好氣地說。

「快出來,你的朋友找你。」

等媽媽走開之後,小荷走出房門來到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的人轉過頭來瞧她,竟然是姜來。小荷突然有些不自在起來,仿佛擔心這房間裏還回蕩著晚餐時姐姐講過的話,會不小心被姜來聽到。

哪怕姜來是龍,似乎也沒這種超能力,依然笑眯眯的,親切溫和。背景是這樣平平無奇的民宅,姜來立在中央,並沒有違和感,就是一個普通男孩。

姜來有話想對小荷講。小荷的母親此刻在廚房裏,她沒聽見父親的聲響,心想父親可能出門散步了。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小荷可不想他們的談話被母親聽到。若是將姜來邀進自己的房間裏,可那房間裏藏滿小荷的小小心思,她尚未準備好向姜來開放。於是小荷拉著小荷來到家門外。

「小荷,我仔細想過了,我暫時不要變成龍飛走,我要作為人留在這裏生活。」

「真的嗎?太好了!」

歡喜是掩飾不住的,從小荷的嘴角溢出來,化成一臉的笑容。可是在心靈深處,小荷又感覺到稍微有些失落——不太對勁,可問題在哪裏呢?人活一世,肯定會遭遇各式各樣的疑惑,小荷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能一一找出答案,但希望自己至少能夠準確地將這些疑惑命名。

「你以前問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是龍的事情告訴你,不僅因為我感覺你會相信我。我站在橋上聽龍嘯聲時,一直希望有誰發現我——龍也好,人也好,貓貓狗狗也好。謝謝你發現了我。」

「可是如果你忍耐著不變回龍,還能夠像我們一樣生活嗎?」

   「我會努力試試看。」


9

小荷與姐姐陷入冷戰中,誰也不主動和誰說話。小荷特意誇大了自己的滿心歡喜,飯也吃得津津有味,想讓姐姐不痛快。如果姐姐瞪她一眼,她一定會瞪回去;如果姐姐陰陽怪氣說兩句嘲諷的話,她也一定會回擊——這樣的話她也跟隨姐姐學了不少。

第二天夜裏小荷吃得太多,肚子快要撐破了,只好攤開四肢坐在沙發上,等待消化。肚子滿足時整個人便放鬆下來,昏昏欲睡,小荷正準備夜會周公時,說話聲驚醒了她。

母親正在門邊與誰說話,她想邀請客人進來,他們拒絕了,只是將一隻大西瓜塞到母親手裏。接著母親扭過頭,大聲說:「小荷,快過來一下。」

小荷只好起身,慢悠悠來到門前,發現訪客是姜來的父母,趕緊伸手抓了抓淩亂的頭髮。

「謝謝你,小姑娘,讓姜來回心轉意。」姜來的母親笑盈盈地說。他的父親依然一臉嚴肅立在旁邊。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不用客氣。」小荷說。

「別這樣講!我們本來以為就要失去他了,謝謝你讓他決定留下來。」

這對夫婦並沒有說多餘的話,便告辭離去,樓道裏的路燈感應到他們的腳步聲,一盞盞亮起來,一個個沉默可靠的騎士。小荷看看隔壁的房門,覺得它異常親切,因為姜來此時便在門裏。他是今天傍晚過來外婆家的,說這裏比較涼快又安靜,要在這裏用功念書,將落下的功課補回來。因為身體原因,姜來暫時沒辦法長久待在學校裏。

「以後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當時姜來笑盈盈地說,他的笑容與他母親很像。

「好啊。」小荷說。

又過了一天,吃過早飯後,小荷興沖沖跑去找姜來,得到陳婆婆的熱情招待。姜來大大方方將她迎進自己的房間裏。窗外有一株高大的黃桷樹,遮住了毒辣的陽光,染出滿屋的綠意與生機,在這裏學習更能靜下心來,也會睡得更安心吧?

書桌上碼放了一大堆學習資料,攤開的草稿本上密密麻麻全是演算,如同鬼畫符,只有主人自己能看懂。小荷又瞟了一眼姜來的筆記本,上面的字跡清秀多了,方方正正,一筆一劃仿佛都經過深思熟慮才寫下,反映出寫字的人應該是嚴謹認真的,這與小荷認識的姜來似乎不太一樣。

「落下了太多課程,補起來真辛苦。」姜來感歎道,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小荷看他坐在書桌前,覺得有些不相稱。

「聽說你以前成績很好,應該是像我姐姐那樣,隨隨便便就能學懂,很快就能補完,不用擔心。」小荷說。

「但願如此吧,昨天夜裏我睡得太晚,今天腦袋一直昏昏沉沉,恐怕還需要幾天才能習慣高三學生的作息時間。」

姜來拿過手邊的茶杯,將涼茶一口飲盡,又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唇已經裂開,皮膚看來也很乾燥,明明此時是濕潤的七月下旬。

「你不會再去江裏游泳了嗎?」小荷又問。

「暫時不去了。」

「那你覺得乾渴嗎?」

「還是會,我會一直不停淋浴。」

「耳鳴怎麼辦?」

「忍一忍就好了,慢慢地就習慣啦。」

小荷再也找不到其他話好講,又不想影響姜來學習,便告辭離開。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她依然每天與姜來見面,幾乎都是在陳婆婆家裏。有一天小荷起得晚了,快要十一點時跑去陳婆婆家中,只有陳婆婆獨自留守,姜來去了他家的飯館裏。

陳婆婆臉上的皺紋與老人斑並不多,但是頭髮花白,顯得蒼桑。她表情靈動,常常說一些俏皮話,給人一種天真之感。或許人越來越老,漸漸失去棱角與性別感,便重拾起兒童時代才有的稚氣?

陳婆婆親切熱情,仿佛將小荷當成自家的孫女,每天都會同她講一講生活趣事。小荷靦腆內斂,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與人熟悉起來,最不擅長應付熱情洋溢的人,有些緊張與陳婆婆獨處。陳婆婆與她說話,她只是不停點頭搖頭,否定肯定,用適宜的笑容為談話添些風景。

話題很快便轉到姜來身上。陳婆婆說他前些日子的古怪與頹喪,又說起現在的模樣,煥然一新啦,她也就能安心。講著講著,老人的雙眼濕潤了。她又親熱地抓住小荷的手,感謝小荷對姜來的幫助。

「很多孩子戀愛之後就無心學習,所以學校也不鼓勵中學生交往,但我不是那樣古板的人。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姜來這種年齡的很多孩子都成家了。每天你來看望他,他都很高興,又常常提起你,連看到天上有一片很好看的雲,也想要指給你看。」

「我和姜來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小荷趕緊否認了。她的母親也故作不經意提到過相同的事情,也被小荷一口否定。

「當然當然,多虧了你。」

看來陳婆婆完全不相信小荷的話,小荷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只想馬上逃走。突然沉重的敲門聲響起,嚇得小荷打了一個冷戰。陳婆婆跑去開門,接著姜來跌跌撞撞走進來。

「你怎麼了?」陳婆婆擔憂地問道。

姜來靠在牆上,整個人快要癱軟了,臉上毫無血色。小荷也顧不得剛剛陳婆婆說過的話,上前去幫忙扶住姜來。

「我想要水。」姜來的聲音也是乾乾澀澀的。

兩人趕緊扶姜來去了浴室裏,小荷打開蓮蓬頭,便有清涼的水灑落。姜來仰著頭,貪婪地接受自來水的撫慰。不知為什麼,小荷想到了上次的落雨天,姜來從江裏走出來,仿佛一個雨水凝聚而成的精靈。這些天姜來的狀態一直不太好,眼睛裏的光芒日漸黯淡。雖然他說自己適應得不錯,很快就能完全像普通人類那樣生活,看看他現在的模樣,任是誰都明白,姜來根本沒辦法和普通人一樣。

小荷的心揪成一團,她輕手輕腳準備退出浴室,這時候姜來抓住了她的手。小荷打了個激靈,想要把手縮回來,但她的雙手似乎不願聽從她的指揮,眷戀地留了下來。

「這樣我就感覺好多了。」姜來笑著說。

小荷不清楚該用什麼話語回覆,便一言不發;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回應姜來的笑容,一不小心可能做出奇怪的表情。然後她整個人突然放鬆,也緊緊握住了姜來的手。

10

姜來的手是滾燙的,握著它,仿佛握著一塊柔軟的炭火。餘熱久久未散,到了夜裏睡覺時,小荷將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臉也變得滾燙。她不禁想到了陳婆婆與姜來的父母講過的話,想到姜來的憔悴,忍不住問自己:「真的是因為我的勸阻,姜來才決定留下來的嗎?」

小荷想到那天在郊外的山上,姜來不清楚自己該怎樣做,還問過小荷,但是小荷緊張極了,並沒有明確表示過任何看法。那個時候是不是做錯了呢?或許應該告訴姜來,讓他不要害怕改變和遺忘,變回真正的自己?

如果真是因為自己,姜來才決定暫且留下來,這樣的付出,小荷怎能承受得起?她長得不夠高,不夠漂亮,頭髮還短短的自然捲,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沒有明媚的笑容。

不,不,哪怕她是一個更漂亮更優秀更聰明的人,也無法承受這樣的信任與交付。

「我到底想不想他留下來呢?」小荷輕聲問自己。

當然想,但是,並非以這樣的面貌留下。小荷翻了一個身,暗暗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小姨一家要來做客。吃過早飯後,小荷便和媽媽一起去更遠一些的菜市場裏購物,那裏的商品種類更豐富。各個攤位上的疏食調料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小荷跟著母親慢吞吞地前行,努力將心頭散亂的字片語合成合適的句子,預備過一會兒要說給姜來聽。

中午吃飯時很熱鬧,這樣便不用與姐姐大眼瞪小姐,小荷也感覺自在多了。姐妹倆常常爭吵,姐姐從來不肯相讓,通常都是小荷笑嘻嘻求和。不過這次小荷決定抗爭到底,她的姐姐至今還沒因為那天指責姜來的話向小荷道歉,小荷便決定不搭理她。

其實,小荷最近每天去鄰居家串門的事,家人都清楚,父母並沒有講什麼,不想干涉小荷的自由。姐姐就不同了,時不時要冷嘲熱諷兩句,哪怕哪天姜來回到學校裏,她也不會將他當成正常人。

吃過午飯之後,小荷主動洗了碗,又小睡了一會兒,到了三點多,終於鼓起勇氣到陳婆婆家裏。姜來正在淋浴,匆匆忙忙從浴室裏出來,濕漉漉的頭髮上掛了許多亮晶晶的珠子。

兩人來到姜來的房間裏。姜來坐在床上,小荷便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他並不準備擦乾頭髮,也不想吹電風扇,似乎很喜歡水珠從頭髮梢滾落,順著脖子流到身上。小荷看看窗外枝葉扶疏,看看書桌上敞開的課本,這才說道:「陳婆婆講你現在每天只洗三次澡,最開始你每天要洗十幾次。」

「對啊,才半個月而已,不試試看,我也不曉得自己能做到。」

「身體裏的聲音有沒有變弱一些呢?」

「這倒沒有,稍微變強了一點,但或許只是錯覺,慢慢來。」

「你還能不能聽到其他龍的嘯叫聲呢?」

「能聽到,但我儘量不去在意,好像也沒以前聽到聲音那樣高興了。」

小荷把椅子往前挪了挪,這樣便能離床近一些。她鄭重地望著姜來的眼睛,不逃避,不躲閃。這依然是一雙不屬於人類的雙眼,擁有神奇的力量,就像深淵吸引人墜落。如今眼睛裏的光已經黯淡,是否終有一天會熄滅呢?

「真的嗎?你真的能夠忍受下去,像我們一樣生活嗎?」

「沒問題的,並不都是忍受。」

姜來躲過小荷的目光,看著他的左手。此刻他的手正沿著涼席的紋路前行,仿佛在探索迷宮。

「我不想看到你這樣難受。」小荷又說,「其實變成龍之後,你不一定會遺忘現在的一切,如果你想念家人朋友,隨時可以飛回來看望我們。」

「可是你們或許沒辦法看到我。」

「如果你回來,我肯定能夠感覺得到的,請相信我!」

「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的。」

「我知道,你聽我說完。」

不知為什麼,小荷花了一上午也沒組合好的字詞,此刻乖乖在她腦中排列得整整齊齊。她迫切地想要表達,想要理解,想要心靈相通。

「姜來,我非常羡慕你,你是那樣與眾不同。我小時候一直生活在農村,聽我家的人講了許多恐怖故事。在以前我們那裏還沒有馬路,夜間一片漆黑,許多人都有奇怪的經歷,我媽媽小時候也有,撞見過神秘的東西,應該就是鬼怪吧。我很擔心自己也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但又盼望見到,我想要有一些特別的經歷,時不時可以拿出來和人講一講。我還常常幻想自己突然間有了超能力,比如皮膚會變色,比如能夠吸引許多鳥兒停在我的頭頂,比如情緒激動時能夠飛起來,比如能夠縮小或是變大。以前我看武打片,特別羡慕那些會輕功的人。我姐姐說只要把很重的東西綁在腿上這樣一直走路,時間長了,一解開石頭,我們就會飛到天空中去。因此我還曾把磚頭綁在腳上練習過。」

「你學會輕功了嗎?」

小荷「噗嗤」笑了,說道:「磚頭太重了,我和姐姐只綁了半個小時便放棄了。」

不知是小荷的童年回憶太好笑,還是被小荷的笑容感染,姜來也笑了。小荷很快收起笑容,又說道:「現在我不太想有超能力,太難了,但依然希望生活更有戲劇性。我希望姐姐脾氣能更壞一點,但父母都偏心愛她,父母也不要和和氣氣、說說笑笑,要整天大吵大鬧,這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成為不良少女,不聽課不寫作業,頂撞老師,在胳膊上刺上可怕的圖案。」

「總之你就是不想平平靜靜地生活。」

「是的,我想要生活在跌宕起伏的故事裏,想要某天突然走進一個奇幻仙境。我對現在的生活沒什麼不滿的,但是,我感覺它不太適合我。從很久以前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你就是我最特別最特別的經歷,是我一直盼望的東西終於以具體的形象出現了。」

小荷很少向別人坦露心聲,不禁臉頰緋紅。她再也不敢看姜來的眼睛,便低頭盯著地板。

「我明白了。」姜來乾脆脫下拖鞋,盤腿坐在床上。「一開始你想接近我,因為我很特別。現在我努力想要變得正常,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吸引力了,是嗎?我已經不是你盼望的東西了。」

「不是這樣的!」

「是這樣的,小荷,你回家自己仔細想想看,現在我要複習功課了。」

小荷啞口無言,只好耷拉著腦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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