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吞武里
家住吞武里

以前住泰國吞武里,現在住臺灣金門島

「我不是來做政治工作的! (吧?)」一份來自曼谷的臺灣新南向留學生自白

在一堂關於「中泰關係與一代一路」的課堂過後,我們幾個同學在食堂裡閒聊了起來。

你們臺灣不是有什麼新南向政策嗎?」中國同學問道。

嗯…其實我就是拿新南向的錢來念書的」我邊啃雞腿邊回答。

哇!那你們不會有什麼政治目的吧

怎麼可能!就只是拿政府的錢來念書啦,paper都寫不完了…

哈囉大家好,我是純鎰,目前在泰國朱拉隆功大學(以下簡稱朱大)的泰國研究中心修碩士學位。今天很感謝佳禾的熱情邀請,其實我還滿苦惱自己能在Matter上貢獻什麼討論話題……一方面是對自己的文字沒什麼信心,另一方面是對泰國社會議題感興趣的圈子(似乎)不大。我有練習寫一點東西,放在小小的部落格《家住吞武里》https://cuchunyiblog.wordpress.com/ 裡頭大多是學習紀錄跟發牢騷。今天想和大家討論的,是身為接受臺灣資助的我(們),如何在「泰國」跟「中國朋友」相知、相遇。

你為什麼要來泰國念書?

那你為什麼也來泰國念書?」這饒富趣味的相互詰問,幾乎是我們初見面的不變話題。在我們專業裡,同學絕大部分來自中國。儘管是用英文念泰國研究,但不會點泰語是會過的有些艱難的。中國同學的泰文底子都絕好,有的畢業於北京、山西外國語學院的泰語專業,也有自幼在廣西及雲南西雙版長大的,甚至還有已經有泰國工作經驗的。他們與泰國的連結,比來自臺灣的我多太多了──臺灣還沒有任何一所高等教育單位開設泰語專業學程。

對他們而言,自費來泰國念書是一種自我投資。但對臺灣而言,沒有獎學金的支持,實在很難願意下定決心來東南亞攻讀學位。隨著新南向政策資源下放,越來越多臺灣學子到泰國一圓宿夢。但早在新南向、甚至早在一帶一路開始前,中資企業與中國學生就已在此佔有一席之地。

「老實說,沒有獎學金我是不會來的」。在朱大念了快一年,我仍不會建議臺灣朋友在沒有獎學金支持下來泰國念學位。然而,走進曼谷移民局的學生簽證辦理大廳,滿滿是即將在泰耕耘兩年、四年甚至更久的中國學生。

那~你們是來做政治工作的嗎?

課堂上除了華人、泰國人以及其他來自東協會員國的學生,還是有少部分西方面孔。他們大部分年紀較長,而且握有美國獎學金。「是美國國防部的經費唷」這樣的耳語流傳在我們學生之間,不禁有諸多聯想。但沒想要有自己有麼一天,成為被詢問的對象。

面對中國朋友的問題,一開始只覺得come on 我只是個「幸運兒」,能免費出國念書而已。然而,隨著住泰時間越來越長、遇到的事件越來越多,這個問題不斷地在心裡發酵。究竟什麼是「留學生」呢?

來泰國前,隨手帶了一本張倩儀的《大留學潮》(商務出版) 在身上。這是一本對中國20世紀末以降留學潮的考察。書的副標是「記動盪時代的逐夢青春」。多麼浪漫啊!然而,新南向的我並沒有懷抱著什麼「強國」企圖。說的直白些,只是一種很個人主義式的「狀遊」心態。翻著書,想像著那時候的留學生,不禁質問自己拿納稅人的錢出來,到底應不應該。我很感謝政府讓我過上兩年在泰國無虞的生活,但我能貢獻些什麼呢?

相較於擅長自我懷疑而裹足不前的我,另外兩位也同拿新南向獎學金,也同在朱大求學的朋友就積極多了。其中一位是嬿庭,她定期在臺灣網路平台《南洋誌》把泰國新聞報導回臺灣,並對於研究有很高的執行力。前總理盈拉要被最高法院判決時,她拉著我到現場採訪紅衫軍;泰南民眾北上曼谷,抗議火力發電廠興建時,她跑去跟著靜坐;期末報告撰寫泰國東北依善地區的國族建構與稻米產業時,她一頭栽進英、泰文獻,拜訪相關教授--這些教授大抵上和農民運動跟社運的協力夥伴。

另一位是彥霖。語言能力極好的他,對「公民社會」有著極大的熱忱。他採訪了泰國同志電影的導演與演員,揭露泰國對LGBT friendly表面下的歧視現實。同時,他也結識朱大因拒絕向泰王雕像行叩首禮而受到打壓的學生領袖Netiwit,把他的故事帶回臺灣。不僅如此,去年他成立了臺灣留泰學生會,第一個大型活動,就是在泰國舉辦女同志紀錄片《日常對話》以及太陽花運動紀錄片《太陽,不遠》,分享臺灣的公民社會經驗。而現在他把泰媒Prachatai的記者邀請到臺灣,分享泰國婚姻平權現狀及挑戰。

至於我呢,最近的一次就是路過反軍政府示威遊行吧。只是跟著他們兩人的腳步,認識了泰國獨立製片導演、爭取性別平權的僧侶、分析台海爭議的學生以及熟悉社會運動的博士生。漸漸地,我們身邊、Facebook牆上高密度地出現這些人、事、物。

你說,我們這些留學生,「政治」嗎?

泰國做為一個frontier

回到新南向與一帶一路的框架下,泰國似乎是雙方共同「較量(或合作?)」的區域。老實說,我根本不想理會上層政治的運作,但政治不僅只存在於上層。在朱大留學的我們三個,都還算具有相當「中國經驗」。但儘管如此,與中國朋友們的日常互動,有時摩擦難免。例如課堂討論到台海爭議,「臺灣不是國家」仍會揪心地傳到耳裡; 上個月中國通過習近平主席延長任期,我得設法體會中國同學們口徑一致地和泰國教授辯駁的心理; 討論泰國民族主義建構或泰南分離運動時,若涉及疆獨、藏獨為對話案例得「小心駛得萬年船」……等等。就更不用說討論「民主」、「人權」等大型爭議概念時,彼此潛在的針鋒相對。

其實絕大部分時間,國籍認同與意識形態的差異並不影響我們雙方的友誼—也不該因此失去交流的機會。我們仍然一起出遊、嬉鬧、談心、享受在泰求學生涯。但很多時候,上述的意識型態差異,讓同在泰國的我們,交織出很不一樣的生活圈與對話對象。每當他們討論起漢辦、孔院、漢語水平考試(HSK)與中資企業招商時,就會覺得離自己好遠好遠。有次一個泰國博士生問道: 「純鎰你會繼續留下來念博班嗎? 我們需要多一點像你們這樣的臺灣人」當下,心裡那種bitter sweet 實在感慨萬千。14億與2300萬人有這麼多不同種想法、不同的組合可能,但我們卻若大壯的那首〈我們不一樣〉,在泰國隱隱約約地各自發展。

這樣的我們,政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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