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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灵修:另一个向度的人|《野兽爱智慧》

2017年1月11日野兽按:前几天有两篇和灵修有关的文章在朋友圈火了,一篇是《为什么文艺女青年在人到中年时都走上了灵修之路》,另一篇是《为什么文艺青年开始修行以后就变得讨厌了》。虽觉得前文充满对文青的偏见和对灵修的无知,后文只是一个把自己的投射当真的女文青,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回复一下。先将2016年10月推送的一篇周华蕾写的媒体文章再次分享(因报道有一些事实出入,比如我不是2005年开始带领书友会,而是2008年7月9日开始带领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2011年该读书会改名为北京心灵自由读书会。大家也可以留言讨论一下你理解的灵修,以及为何文青易走上修行之路。

大陆

灵修:另一个向度的人

俗世成功者,空虚往何处安放?生活受害者,痛苦往何处安放?人们合眼向内,寻找灵性栖居之所,稍有差池就可能撞上幻灭与疯狂。

端传媒记者 周华蕾 发自北京

2016-09-30

紫膺:“我觉得灵修的很大原因是,碰到了‘苦难’。”摄:Billy H.C. Kwok/端传媒


灵修生涯开启之前,白彤(化名)做了十几年的中国法治记者。她写了一个接一个黑暗腐败的案件:法院收黑钱,警察枉法,无罪的人被冤死,访民被关进黑监狱遭殴打强奸……她被卷入受难者的痛苦,时常失控,和上访者一起哭起来。

而对于舆论的“众矢之的”──那些体制中也许在“作恶”的官员,她也恨不起来,“我看到的不是恶人,而是一个个没有被好好对待过尊重过爱过的人”。

工作给她带来无力感。回到家,她的亲密关系更是一团乱麻。恋人是一个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感情上索求无度,却很少付出。她形容,那是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那时她三十多岁,心力交瘁。“我的骨骼、血管、毛孔,都郁结着黑色的痛苦,”在一段回忆的文字里,白彤写道。遇见一件小事,她会大哭、大怒、死去活来。在夜晚开车回家的路上, 她想过自尽。

她知道自己患了抑郁症。加拿大学者费立鹏2009年在世界顶级医学杂志上《柳叶刀》发表观点:中国抑郁症的患病率为6.1%,几乎达到9000万人。

中国心理学家武志红更是将这种生理上的抑郁上升到整个民族的心理失衡。他提出了“中国病人”的论点:邱兴华、马加爵、药家鑫等个体杀人事件悚动不断,黑砖窑、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宜黄拆迁自焚、富士康连环自杀等群体恶性事件层出不穷,“我们的内心变得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大家怀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且人的底线被不断地一次次刷新……”武志红曾向媒体表示。

“我们的上一代人生存环境是很恶劣的,在物质上和身体上安顿好就行了,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到了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身体层面被满足了。”——陈寿文

与此同时,据中国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2015年发布的统计:中国精神科医生仅2万名,缺口达40多万。更何况,现阶段在中国,心理治疗的质量也不尽人意。白彤曾向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22次,催眠、冥想,兜兜转转,抑郁症仍然时起时伏。

“最崩溃的时候,肯定不是理性救了我。”白彤说。

后来她造访一位前同事。前同事在几年前忽然离开了媒体,去开办了一所心灵成长机构。那次见面,前同事把手放到自己心脏的部位,说,“要解决世界的争斗,要从这里做起。对自己下功夫,不是往外求。”

从那天起,白彤逐渐走进另一个世界。

“身心灵运动”:“我们需要‘比我们更大的’东西”

“我觉得灵修的很大原因是,碰到了‘苦难’。”80后企业主赵万良对端传媒说,曾有好几年时间,他和妻子双双出入灵修圈,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他说,这种苦难来自肉体也来自精神。

也许是亲人的猝然离去,也许是一段感情的分崩离析,也许是忽然间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天花板止步不前,也许是你花了八万元买了一个爱马仕,却发现那种快乐维持不过五分钟。

“我们的上一代人生存环境是很恶劣的,在物质上和身体上安顿好就行了,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到了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身体层面被满足了,”陈寿文对我说。他是北京一位身心灵图书出版人,也是大陆“身心灵运动”的推动者。

不具备明显宗教特征的身心灵运动,始于1960年代美国兴起的“人类潜能运动”,是哲学、宗教和心理学混合的产物,奠基人是提出“需要层次理论”的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

马斯洛曾认为人类需求有五级,占据最顶层的是自我实现的需求。而在晚年,他将自己的五级理论更正为六级,发展出“自我超越的需求”,“我们需要‘比我们更大的’东西”。由此,发展出包括瑜伽、顺势疗法、冥想静心、超自然的神秘学智慧体验等包罗万象的身心灵运动。

在中国的信仰真空中,与佛、儒、道、基督一样,身心灵运动也成了不少中国人,尤其是都市人依靠的一脉。

紫膺点一柱香,开始敛息静气,在席上盘腿打坐。摄:Billy H.C. Kwok/端传媒


在2008年,陈寿文创办了一个名为“超个人心理学”的读书会(后改名心灵自由书友会),至今有读友数千人。据他的观察,读友中,女性占了七八成。为什么常常是女性和灵性运动联系紧密?陈寿文分析原因:“中国重男轻女,男人被动接受,不大懂得怎么爱人,中国女性被忽略被打压,很容易强烈的自我否定和低价值感,陷入一个很糟糕的关系中又出不来,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男人面对情绪和内在世界的问题,往往是通过喝酒、运动、拼命工作这些外在方式去掩盖它,女人情绪更敏感更强烈,有更大的动力去探究如何可以实现平衡。”

赵万良曾经在广西桂林参加过禅修训练营。为期十天:三天的呼吸课,观察气流从左鼻孔吸入,右鼻孔流出,感受气流与鼻腔碰撞的感受;六天的内观觉知,从头到脚观察感受,再从脚到头,一块一块皮肤地感受,不漏掉一处;最后一天是慈悲观,培养平常心。

“我第二天和第六天想逃跑,一天十来个小时,太乏味了,像圈在笼子里的鸟,”但在禅修结束的那天,赵万良感觉受益匪浅,“这种情绪最后会走,不论开心还是悲伤,佛教说无常,就是集中几天用身体本身的体验去觉察这种变化。”

“反倒是大陆经受了唯物主义教育,大家不信神、宗教徒比例并不高,反倒更容易接受灵修。”——陈寿文

陈寿文向我介绍道,在东方的宗教修习中,早有许多达到超越体验的方式,包括上述类似的佛教禅修。1960年代,一批藏传佛教徒、南美巫师等跑到欧美,西方研究者们发现,这些修行者的状态和一般人不大一样──他们有种无条件的快乐,不受外界干扰。心理学家开始研究修行者们与众不同的特征,这些成果成为今天不少心理治疗手段乃至艺术创作的源泉。比如,麻省理工大学的荣誉医学博士卡巴金(Jon Kabat-Zinn)提出的正念疗法,其修习方式与藏传佛教存在某些相似处。

在朋友的建议下,白彤按照卡巴金的《正念》打坐。盘腿、双手放在腿上,闭目,数呼吸。很长一段时间,还坐不到5分钟,她的大脑就已波涛汹涌,各种杂念一涌而入。“而我自己,如同风暴中的小船,随时可能灭顶”。她哭起来,直到浑身虚脱。

她看清楚自己在恐惧什么:结束正在经历的恋情。尽管那是一个深渊。

她并不信奉儒家,她自认是“自由主义者”,但自由主义时常让她感到自己是一个“空心人”。下定决心与爱人分手的那个晚上,她经历了一场地狱。痛苦从内脏蔓延到皮肤,深入梦境,绵延到醒来。但她很快痊愈,回到一个活在当下的自己,“我似乎变得身轻如燕起来。心像一个房间,大了敞亮了。”

她感到一束光照了进来,一双无限温柔和慈爱的眼睛始终陪伴着她。这是她重新感觉到的“爱”。

为了表明已由从前的自己破茧,几年后,记者白彤给自己改名作“紫膺”。

灵修界:“神圣和疯狂,一墙之隔”

身心灵运动从欧洲传回日本和台湾,始于一些学者的译注。身心灵导师胡因梦,在结束与李敖那段著名的婚姻后,突然发现曾经拥有的都不是她想要的,由此开始了对思想和精神世界的探索。她翻译了印度哲学大师克里希那穆提(Jiddu Krishnamurti)《爱的觉醒》等一系列书籍。

2007年4月,胡因梦来大陆演讲,在北京的百年书店涵芬楼推广克氏的书。并且举办了她带领的“拙火与自我觉察”的工作坊,30个人的课,有600多人报名,一次上课,应学员的要求,讲到了凌晨四点钟。

“大陆灵修是从台湾传过来的,但事实上灵修在台湾并不发达,它的信仰系统更系统和稳定,宗教徒偏多一些。反倒是大陆经受了唯物主义教育,大家不信神、宗教徒比例并不高,反倒更容易接受灵修。”陈寿文观察道。

不过,带领读书会多年的陈寿文,常常目睹中国的灵修“怪现状”:有些人善于表达,讲宽恕讲仁爱头头是道,但又常常言行不一,稍微遇到质疑,就急于反唇相讥;很多人说爱,但他只能爱远方的人,爱猫猫狗狗,却没办法爱身边的人;有人渴望剃度出家,但在寺庙一段时日后,发现“道场”与“市场”别无二致,再度陷入幻灭……

“东方没有整体经过理性启蒙,人们在还缺少理性精神的时候就开始追求灵性了。所以非理性和灵性会混淆。”——陈寿文

赵万良的妻子在灵修一段时间之后,越来越无法融入家庭,逢年过节不回老家,不想要小孩,把终极目标定为:像出家人一样活着。几年后,他们的婚姻无以为继。赵万良本人,也在灵修中时常陷入纠结,比如很简单的小事:想换一个手机,手头紧张,就会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灵修耽误我挣钱了?但我挣钱到底对不对?当下定决心要买了,又有声音跑出来:这不对,这是欲望。

紫膺家中的空間置放了不同的水晶球及壁畫。摄:Billy H.C. Kwok/端传媒


紫膺偶有参加灵修工作坊。一次,在参加一个回忆起人的内在神性的灵修工作坊时,老师带着大家重复念:“我是神!”几十个学员就跟着大声喊:“我是神!”喊声震天。

另一次,一位美国朋友向紫膺介绍他所观察到的新时代运动:一些人去了印度,穿上了大袍子,自称“上师”;回来之后,吸引了一些外行围绕在他身旁,这就是新时代运动中大大小小的“教主”。

“灵修界里鱼龙混杂,最功利的人也可以见到,很丑恶,利用这个来剥削压榨别人,”陈寿文说道。在2012年广州日报一篇《疯狂的‘灵修’》的报道中,直指一位自诩新时代领袖的男子秦铭远借谭崔课程之名,引导学员赤身露体,“经由性,超越性,达到宇宙性高潮……”后该组织被取缔。而在2016年新浪新闻的一篇报道中,一个名为“创造丰盛”的身心灵培训机构,所需课程费用为100万、800万、1000万、3000万不等,甚至有人打算卖房子凑钱加入其中。

在正念创始人卡巴金的心目中,“‘灵性’一词实际上所制造的问题比它能解决的还多”。心理学家胡慎之更曾向媒体表示,“经常接到灵修出了问题然后找我们来求助的,甚至精神病医院也有很多。有些门不是可以随便打开的,就像一个魔盒,不是你能控制的。”

“东方没有整体经过理性启蒙,人们在还缺少理性精神的时候就开始追求灵性了。所以非理性和灵性会混淆,”而这片启蒙前的前现代状态的土壤,很容易极度饥渴又极度狂热地陷入信仰冲动,变成野心家和精神狂人的乐土,陈寿文说,“神圣和疯狂,一墙之隔。”

陈寿文学经济管理出身,涉猎出版后,他发现自己“做身心灵图书出版,能获得一种很好的满足感”。他决心做一个身心灵运动的“学院派”,组织读书会,组织心理学家讲座,开办工作坊。

“真正的灵修反而是不理想主义的,它如其所是,它看一切都是本来的样子,修平常心,理解并接纳身边的一切”。

“世俗成功学的办法告诉我们,要朝外界努力、努力、努力。灵修改变了目标模式,先要清楚我是谁,我是什么人,我能做什么,能给世界带来什么,再自然地按照灵魂的推动力行动,不是一味地往外抓取。”

女巫咨询师:寻找另一个向度的人

或是寻求身心安顿,或是抱团取暖,或是取“生意经”,灵修这种方式,在都市白领中流行起来。

恍若一夜间,大陆的心灵成长机构遍地开花,叫“幸福导师”的职业应运而起,寺庙禅修内观成为城市白领的假日风尚;都市的写字楼里,源自印度哲学的瑜伽会所唱诵着古老的欧姆之音,SPA店在芳香精油中敲响尼泊尔的颂钵,借声波以抚慰疲惫的身心;间或有小型的灵性音乐会所隐匿在80年代苏联风格的筒子楼院落中,古琴、尺八、梵唱等失落已久的灵性音乐,一泓又一泓飘散开。

而在灵修缘起的西方国度,身心灵运动早已走得更远,且一反现在宗教的颓势,仍处于上升期。

如今的紫膺素颜白袍,戴着一大块紫水晶挂坠。见到她时,常常有塔罗牌、水晶球、大朵的月季百合相佐。摄:Billy H.C. Kwok/端传媒


哈佛商学院教授孟睿思(Christopher Marquis)在《从美国经验预测中国身心灵市场的发展》中写道,2013年美国瑜伽产品年度销售额270亿,练瑜伽人数每年上升20%,全人养生的总和修养培训中心,增长达11%,正念疗法开始被企业、医院、学校等主流机构采纳,甚至美国军队也会与正念结合,培养军人的专注力。甚至包括水晶、星象、风水、萨满文化等超自然的神秘学体验,也开始逐步受到主流的认可。2008、2010年华盛顿邮报两次报道了一个华尔街金融人士转变成萨满的故事。2015年4月20日,《柳叶刀》再刊出英国心理学家撰写的一盘论文,结论道,灵修可以代替抗抑郁药品,减少抑郁症的复发几率。

孟睿思认为,在美国,身心灵运动经历的阶段为:前沿灵性探索──科学论证与产品开发──产品化抬头──商业化主导,而在中国,商业活动和产品是大众参与冥想等身心灵活动的发动机,将进一步沉淀到个人生活的分享,再引向对传统文化的回归和发掘。

如今的紫膺素颜白袍,戴着一大块紫水晶挂坠。见到她时,常常有塔罗牌、水晶球、大朵的月季百合相佐,点一柱香,她便开始敛息静气,在席上盘腿打坐。“放下意识,让身体连接宇宙的能量,抵达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谆谆告诉来拜访的客人。

这是紫膺每天的日课和生活空间。从记者的工作辞职以后,她给自己崭新的身份定位是:女巫,灵性咨询师。她的客户往往是一些遇到感情创伤的女性,她引导她们向内看、完整内在的自我,如同引导当初的那个自己。

她说旧日创伤已慢慢愈合,她喜欢现在的自己:“对金钱的欲望降得很少,关注自己内在美好的状态,活在一个很愉快的状态中。”

如果说,现代社会造就了压缩在物质层面的“单向度的人”,灵修者,像是另一个向度的人。“世俗成功学的办法告诉我们,要朝外界努力、努力、努力。灵修改变了目标模式,先要清楚我是谁,我是什么人,我能做什么,能给世界带来什么,再自然地按照灵魂的推动力行动,不是一味地往外抓取,”紫膺说着,眼角那抹紫色的眼影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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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修并非迷信:也论文艺女青年人到中年为何灵修

紫膺 心灵自由 2017-01-05

紫膺按:这篇文章是应澎湃新闻的邀请写的,原标题为《灵修并非迷信:也论文艺女青年人到中年为何灵修》,发表的时候有所删节。不可否认,身心灵领域鱼龙混杂,乱象迭出,然而,有意思的是,这几年批评灵修的人几乎都对灵修不了解,只将其当作怪力乱神或新型的圈钱玩意儿一棍子打死,灵修者也被等同于乡村的巫婆神汉。可叹。

此是原文。

超理性、科学、灵修与女权

紫膺/文

作家卫慧发布了一个改行做家庭系列排列师的视频,没想到惹来相当大的争议。几位著名的女权作家都发微博批评,包括一篇反响激烈的《为什么文艺女青年在人到中年时都走上了灵修之路》。在该文看来,卫慧等作家,以及一些功成名就的中年人因为不爱动脑子,不愿意认真钻研学术和文化,才“纷纷掉进‘神秘学’的坑里”。

细看卫慧那段短短的视频,无非介绍了自己这些年心灵成长的经历,并没有什么政治不正确的言论。然而为何她如此招人痛恨?

这些批评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批灵修,二是批卫慧这类人。批评灵修的观点大意是:灵修是富人物质富裕后精神空虚才去做的事情;灵修是很轻松的,学术和文化都需要扎实下功夫,但灵修无须这些,只需要“有钱供奉、有钱去上课”;灵修是非理性,反科学的。一句话,灵修就是不肯动脑子的富人吃饱了撑了所从事的迷信事业。

这些描述所占的角度是唯物主义和科学、理性至上。可以看出,这不仅误解了灵修,而且可以说基本上对灵修一无所知。一个人如果稍微下过功夫了解过心理学、宗教学、哲学、神秘学等,便知道人类的意识领域远不止“自我”意识到的那一点点内容。我们受限于感官,知觉到的现实十分有限。潜意识每晚都透过梦来造访我们每个人,仅仅是梦这件事,就无法用现有的所谓的科学理论解释清楚。

 那灵修到底是什么?作为一个涉猎过神秘学领域的灵性疗愈师,我以我自身的体验对灵修的下的定义是:不断地以各种方法觉察自己在身心灵三个层面所受的苦,找到受苦之因,从而从受苦中解脱。有过实际修行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个过程之艰辛是难以想象的,你必须将注意力的焦点从外在世界转向内在世界,开始自省,不断地深入了解自己的行为、情绪,以及背后的动机,继而发展出对自己的起心动念的清晰觉知。这是一个人从无意识的机器似的运转转向有意识地存在的状态,怎么可以以偏概全地描述为逃避痛苦,找个寄托,让自己好受点呢?批评卫慧者所说的“有钱上课和跟随上师”的轻松方式,是对灵修的误解,而这种新时代的快餐似的、迎合人的功利心理的灵修,实际上是一直为真正的灵修人士所批评的。

在这个觉知自身身心受苦的过程中,一个人的意识敏锐度会提高,会觉察到更精微的能量,此时意识发展会进入“通灵阶段”。这就是批评者们所厌恶的非理性、迷信和神叨了。

 它看起来是科学和理性的反面,是原始人类、智识未开化的人类因迷信而出现的意识状态。实际上,西方的超个人心理学早就对此有研究。

兴起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超个人心理学对超过意识域(自我)的心灵现象有大量研究,提出了意识发展的巨链是一个圆。混沌的无意识中,并未有主体和客体的区分,这是原始的“一体性”。继而主体和客体出现分化,意识出现。“我”开始觉知到他人的存在,他人与“自我”不同。而当意识超出自我与他人的界分后,开始扩张,进入更精微的更广泛的领域,人会体验到五感之外的意识现象,比如意识出游、心灵感应、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一体感觉,甚至看到神、鬼怪等。这就是通灵阶段。当然,这个阶段并非意识发展的终点,意识继续发展会进入到自性阶段,主体的客体的界分开始消融,最后达到“心物一体”的不二状态,再次回归为“一体性”。(有兴趣的人可参考超个人心理学的书籍,被誉为“意识领域的爱因斯坦”的美国作家肯·威尔伯的大量书籍都有简体中文版。他有一本书专门讨论科学、宗教和灵性的书《灵性复兴:科学与宗教的交融》,可惜尚未有简体中文版)

这些论述在佛教教义中也有呈现,也被无数的神秘主义者的实际经验所证明。主体和客体的区分只是意识的一个发展阶段而已。我在另一篇文章阐述过:“从来都没有一个既定的世界,一个等待去被观察、被发现、被研究、被证实的客观世界存在。”只有意识处于主客二分的状态,世界才会被我看成是“唯物”的,可以用科学来测量、分析和验证的,此时,理性就是意识最为有力的功能。

在主体和客体的坚固的界分开始动摇时就会出现灵性经验(主体和客体的分化不完全时也会有类似现象出现,但未必是灵性经验,可统称为神秘经验)。因为这些经验是个人性的体悟,所以是非常主观的,不可避免会夹杂大量的幻觉、迷信、自欺,这是修行的副产品,它并非如理性至上主义者所批评的那样是低下的、前理性的,而是包含着超越理性的成分。超理性包含理性却超越理性,上帝是超理性的,你无法用你的脑子去证明上帝的存在。

家庭系统排列是灵性治疗中的一支,有相当的影响力。在能量场中,作为代表的人可以自动“表演”出所代表者的状态,仅仅是因为在那时,他或她的意识域打开了,接收到了所代表者的信息。它既不神奇,也不是迷信,可以用荣格心理学的术语来解释:所有人的信息都存放在集体无意识的仓库里,当一个人的意识阀值降低后,这些信息就可以涌入意识,被人感知到。 

很有趣的是,女性灵修者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对自己和他人身心受苦的觉察越来越深,其性别意识也会变得很敏锐。她们会觉知到因为自身的性别而承受的苦。台湾的身心灵导师胡因梦自称是一个生态女权主义者,在她的相关介绍中,她说,对自身的苦的深入觉察会扩大到其他女性,乃至地球母亲本身所遭受的苦。这就是佛教里所讲的“一体同悲”。于笔者来讲,这就是“你不可能不爱别人而只爱自己,你也不可能只爱别人而不爱自己,你最终会发现,每个人,每个生命都在受苦”。这不是由科学分析论证出来的,更不是理性推论出来的,而是一种切身的感受,是意识超越自我与他人的坚固界限后必然会出现的经验。

 因此,当一个女性灵修者有足够的领悟力觉知自身的苦、自己这个性别所受的苦时,她就不可能忽视男性所受的苦。“众生皆苦”就不是一句理论上的话,而会变成她切身的领悟。她作为一个女性,在灵魂深处,几千年来,她饱受被男性当作工具利用、被侵犯、被物化的痛苦,同时她也深知,她渴望来自他人的爱,渴望与男性建立健康、良好的联结;她也能够看到,男性在工具化、奴役和物化女性的同时,自身是如何与爱与美割裂的。她会奋起与男权抗争,却能够怀着对每一个具体的人(包括男人)的尊重和爱;她越深入地了解文化建构造成的、她自身的与男性的对立,也与能够超越这种对立;她越来越能够联结伟大的阴性能量的源头,也越来越能够拥抱和接纳健康的阳性力量作为自身的一部分,在世界上显化自身独特的存在。

 女性作为受害者不是一个个体的现象,男权社会压制的不仅是个体的女性,而是阴性能量本身。可以简单地将阴性能量等同于心理学中的厄诺斯(Eros)法则。厄诺斯的代表就是大地、母神、月亮、女性、联结、亲密、弥漫、一体、非理性,等等,其对里面是逻各斯法则,其代表是天空、父神、太阳、男性、分离、独立、分隔、辨识,理性,等等。男权社会所推崇的是天空,是父神,是辨识,是理性,而轻视前一种能量。前一种能量在母系社会中起了主导作用,父系社会崛起后,母系的神都被罢黜甚至清除于神话中。女性开始居于男性之下。

 而这些,恰恰是现阶段中国的女权运动所忽视的。女权运动对消除性别歧视、推进两性平权做了大量实际的事情,这是无可否认的,但其对男女两性漫长的战争的理解只停留在自我发展的第三阶段,也就是理性被推崇为最高功能的阶段,而对感受的、非理性的、直觉性的阴性能量并不怎么欢迎。这是在男权系统的框架下寻求突破,如果看不到理性之前的母系世界,看不到超越理性之上的后母系未来,其无意识寻找的就是对父系法则的认同。他们对男权的反击是有力的,靠得却是成功地掌握逻辑的、理性的、科学的语言。简单可以概括为“以阳性能量抗击男权”。其对新女性的定义逃不脱天空、父神、太阳、分离、独立、理性的法则,而缺乏超越二元对立的东西。

对于成功掌握男权社会推崇的理性语言的人来说,卫慧转型为身心灵导师,大批文艺女青年的灵修,是对这个路径的否定,是非理性的、非科学的,也就是说是“女人化”的,因此就可能被看成是低下的。,他们看不到灵修中的非理性包含着超理性,将上帝的超理性和亩产万斤的非理性当作同一回事儿,因此对灵修者人是可以充满优越感地批判的。

然而,在这种充满优越感的批判中,又包含着某种痛恨。每年都有大票文艺女青年人到中年去灵修,包括笔者,但为何独独卫慧去灵修就这么不待见?这跟卫慧、棉棉等原本美女作家的标签,用“身体写作”的经历有关。在男权社会,由于女人之色几乎是男性的刚需,因此,“色”这一关就是男人的软肋。美女作家不全靠笔头子功夫,靠变相地出卖色相成名,对辛苦走正常路径的人(尤其是女性)来说,这些人是遭人痛恨的,如同娼门被良家妇女痛恨。

从卫慧的自述来看,她走上心灵修行之路绝非人到中年后,心灵空虚不动脑子,逃避痛苦那么简单,但批评她的人都有意无意忽视她的艰辛,而是自动认为她再次走了捷径。卫慧等人是令人痛恨的,批评她的人的潜台词就是:你配动脑子吗?以前你出卖色相,如今你所从事的不过是没有得到科学、理性认可的迷信玩意儿,你依旧是低下的。

因此,文艺女青年人到中年时去灵修,一定会被主流社会大方地宣布:你有退步的自由。

心探索:灵修疯狂?

蓝莲花 心灵自由 2014-06-02


蓝莲花/文

羊城晚报最近对身心灵运动进行了一次“大揭露”。在这篇长达17000字的深度调查报道《癫狂的灵修》中,灵修被描写成一些人敛财骗色、拉拢信众的心理邪教。文章痛击了一位名叫秦铭远的新时代“教主”,他主持开办的谭崔课程被称“涉淫鼓吹换妻”。此调查还严厉抨击了整个中国的身心灵行业,引起公众持续热议。在中国兴起不到十年的身心灵运动,真的已经癫狂了吗?灵修为何总是引起人们这么大的争议?

羊城晚报最近对身心灵运动进行了一次“大揭露”。在这篇长达17000字的深度调查报道《癫狂的灵修》中,灵修被描写成一些人敛财骗色、拉拢信众的心理邪教。

文章痛击了一位名叫秦铭远的新时代“教主”。在媒体舆论介入之前,秦铭远是一位“传道者”,被学员称为“拥有清澈、温暖、爱、自由而和谐的内在灵性导师”,“20余年来,在道、禅、密宗、西藏脉动、创造艺术、苏菲舞蹈、艺术治疗等诸多方面有深刻的研究和体验”。秦铭远将谭崔引入中国,先后在北京、广州、郑州、邯郸、哈尔滨等地开了12个工作坊。

谭崔课宣扬释放锁住的性能量,通过超越性而达到自由。显然,课程中的集体裸泳、男女学员相互放松按摩,甚至在高级课上可能发生的性行为吓坏了一些学员。一位参加过初级课程的学员向报社举报,称秦铭远的课程“涉淫鼓吹换妻”。

羊城晚报出动记者全面对广州的身心灵运动进行了调查检视。报道一出,开办谭崔课程的“KHAOS 国际静心山庄”被查封,秦铭远的形象被彻底颠覆。人们发现昔日的“导师”是奥修虔诚信徒,并拜李一为师。而奥修是国际上备受争议的灵性导师,倡导谭崔;而李一道长在媒体上的形象则是一个鼓吹神通的“大骗子”。由此,秦成了一个冲击社会性道德规范的邪恶之徒;导师与门徒之间的臣服关系也被遭人诟病。

以此为线索,该调查还涉及整个中国的身心灵运动。记者调查发现一些培训课程收费昂贵;各种昂贵的玄灵产品充斥网络;不少身份不明的导师传授着塔罗、占星、生命数字等各种神秘主义的课程。主流心理学界的对此下的结论是:身心灵运动是心理邪教。

报道引发的热议令人始料未及。公众对身心灵运动的恶感因这次报道被放大。一位网友称秦铭远的课程“是道德沦陷的表现”,而另一位网友呼吁“国家有关部门必须严处这种非法机构,若是让它成了势必将危害社会”。还有一位网友则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其实这样的事,和富人迷恋追捧的一些所谓的高级消费品一样的,富裕以后的精神空虚和迷茫……成年人都这样了,我们的孩子向哪里去呢?”

只有极少数涉足身心灵运动的网友认为,报道确实揭露了一些问题,但有以偏概全之嫌。广州著名的心理学咨询师武志红立即发微薄称:“任何学习中,切忌迷失自己,尤其要警惕导师搞个人崇拜。至于秦铭远,与邪教无异。同时,我想说,这篇报道有将灵修一棍子打死的倾向,这一点不妥。

在中国兴起不到十年的身心灵运动,真的已经癫狂了吗?灵修本身为何总是引起人们这么大的争议?

灵性、臣服与性

对谈者:

蓝莲花:本刊撰稿人

胡丹琪:身心灵运动参与者

王昭阳:《新世纪》专栏作者,美国新时代运动观察者,现居美国

陈寿文:身心灵图书编辑

张岩(化名):身心灵图书翻译

“身心灵运动传到中国来之后,又有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中国缺乏心理学传统,所以导师更强调高层体验,就是让你很快地体验到狂喜。有了狂喜体验并不意味着你的人格的阴影就得到了整合。而学员在还没有建立起强大的‘自我’没有时,‘我’就垮掉了,他就很依赖导师,双方很容易形成导师和学员畸形的臣服关系。”——陈寿文

“心理邪教”背后的恐惧

蓝莲花:看完报道,我感觉记者是带着预设的立场去做调查的,秦铭远其人其事确实存在很大问题,但报道中也呈现出一种对实证科学尚未接受的东西特别是身心灵领域,采取很强的排斥态度,有“一棒子打死的倾向”。 

胡丹琪:关于科学与灵性,唯物与唯心的争论其实一直都有,但相对而言这篇文章还是引起了更为强烈的反响。主要是这个报道中涉及了“金钱”和“性”,在中国人的整个集体潜意识中,认为“金钱”和“性”都是负面的,所以当城晚报的报道把这两个“不洁”的东西加在一起并大肆批判的时候,会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同。

蓝莲花:所以借由对秦铭远的批判,我们的主流媒体又挥舞着道德和科学的大棒,大力打压刚刚在中国兴起的身心灵运动。你们有没有感到在这种激烈的批判背后,有一股强大的情绪能量——恐惧?

陈寿文:这里面的情绪分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集体潜意识中对“性能量”和“金钱能量”的长期压抑而导致的分裂倾向,我们都知道这两种能量其实都跟生殖、生存有关,是人最基本的安全感构成部分,但传统文化中如“视金钱为粪土”、“性是不洁的”等类似观念根深蒂固,影响了很多人,所以我们在性和金钱上的需求和信念,是有着很深的冲突的,也就是你一方面需要,另一方面却又对之存有很深的批判和罪恶感。所以秦铭远事件,触动了许多人潜意识中的那个恐惧。

还有一个层面是长期的教条唯物主义教育,导致了人们认识事物的局限性,只认“科学”二字,对科学之外的事物则给予一刀切式的批判和否认态度,这正是人们对“未知”害怕的一种表现。目前的身心灵领域的一些途径和方法,如呼吸疗法、灵气疗法、水晶能量、曼陀罗绘画、占星、塔罗等,有的涉及身体,有的已经到了能量层面,或者涉及神秘学领域,是超出现有的科学范畴的,这里面不乏有用有效的方法以及好的教导者,但也因为领域的特殊性,修行不够者有之,混水摸鱼者有之,所以难免被人诟病。这也是传统心理学对身心灵领域持排斥态度的一个原因。

中国身心灵与西方的新时代运动 

蓝莲花:是的,此报道也指出了身心灵运动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王昭阳:这和身心灵运动本身的立足点是相关的。中国的身心灵运动大约在十年前兴起,其源头是六十年代末在美国兴起的新时代运动。三十年前,我刚到美国。那时的美国人对东方很感兴趣。现代社会最大的特点是精神生活的没落。一些有灵性需求的人就很不舒服,四处突围,试图寻找一条解脱之路。

但传统的宗教已经无法提供这样的支持了。传统宗教被理性主义“启蒙”掉了。宗教中的原始的单纯的“信”不存在了,理性的“疑”注入了进来,已经接受不了传统的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教义。所以,三十年前,大批的美国人转向东方,开始对想象中的东方感兴趣。奥修——秦铭远的“师承”就来自那个想象中的东方。

蓝莲花:他们从东方找到了什么?

王昭阳:找到了灵性。西方的一切文明都是建立在启蒙理性之上的。启蒙理性强调的是心智的开发,核心是笛卡尔德“我思故我在”。启蒙理性显然是没有身体和心灵的地位的、人的生命本来是一个流动着的血肉状态和精神过程,但是技术文明这把手术刀将你削成一块金属板。所以新时代运动里很多主张是回到感觉里面去,强调的是提“灵性”。就是要用心去聆听,找回失落的与大自然与他人的联系。

蓝莲花:追求灵性是一件好的事情呀?

王昭阳: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当时有很多有关宗教的灵修的书籍出版,也出现了很多小团体,很多自由派人士或多或少都参加过一些灵修课程,人们预想这个社会的精神状态会发生很大变化。但同时,社会上也出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比如一些人去了印度,穿上了大袍子,然后就自称“上师”;回来之后,吸引了一些心智平庸的人围绕在他身旁,这就形成新时代运动中大大小小的“教主”。他们一方面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灵性的成长,可以指引他人;但一方面在传道过程中,暴露出人性中非常黑暗的东西。

蓝莲花:就像《羊城晚报》的调查报道严厉指责的两个核心:性,以及徒弟对师父的个人崇拜。本来人们的灵性需求是基于世俗生活中问题产生的,是一种超越性需求。很多人会认为投入到身心灵运动后人就会变得很柔软,很善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很有爱。其实不是这样的。你追求灵性并不意味着你的自私、权力欲望等等就没有了。

王昭阳: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也在于许多灵修产品是建立在市场化运作的机制上,甚至说里面有成功学的部分。但灵修本身具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传统,并且内容极为广阔,比如佛、道、基督教、藏佛等等,各种传统之间有巨大的差别,但在新时代运动中,这些都被倒进了一个桶里面,容易消化不良,且难以走入更深。说到底,修行还是要依靠个人。

臣服是信,但不是盲信 

蓝莲花:身心灵运动传到中国来之后,又有了新的问题。

陈寿文:那就是中国缺乏心理学传统,所以导师更强调高层体验,就是让你很快地体验到狂喜。有了狂喜体验并不意味着你的人格的阴影就得到了整合。但一些不负责任的老师是不管的,他不管这个经验会不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而徒弟在还没有建立起强大的“自我”没有时,“我”就垮掉了,他就很依赖导师,双方很容易形成导师和学员畸形的臣服关系。

张岩:我有在一个灵修课堂上做翻译时,发现了不少学员非常迷恋那位国外来的导师。导师教导了一种倾泻情绪垃圾的办法,做完之后整个人会非常轻松。有的学员就上瘾了,天天你跟着导师;而导师是只要给钱就做个案,连续不停地做。其实学员做完个案后,是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的。我当时很为导师的不负责任而吃惊。

陈寿文:这种情况并非是个别现象。目前中国的身心灵运动缺乏行业自治机构。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导师,什么样的人可以开工作坊,并没有什么公认的标准。成为一个身心灵导师不仅需要个人灵性上的成长,而且还需要有职业道德,而后一方面,强调得不够。

胡丹琪:我的一位老师身边就有一些学员非常崇拜他,好在他很有操守,和学员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这让我感到,要是这些导师煽动点啥什么的,很容易。

蓝莲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传统宗教中不都强调“臣服”吗?为什么在灵修团体中臣服会演变成盲目的个人崇拜?

王昭阳:一个人完全交出自我,和他人合一,爱才会出现。但这个“交出”,是人与神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胡丹琪:事实上我没觉得任何在这个地球上的人,是值得被臣服的。都是有漏的。我有一段时间,对我的老师也非常崇拜,不过我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就跳了出来。

蓝莲花:臣服并不是抛弃理性,而是超越理性。理性是针对“疑”的,只有超越理性,才有“信”——即臣服出现。臣服最好的例子是旧约圣经中的约伯。约伯没有做错事就遭到上帝的惩罚,他坚信上帝却绝不屈服,一定要追问为什么。他从上帝那里获得了反对上帝的力量。上帝则经由约伯的遭遇改变了自身。

王昭阳:谭崔试图通过性来超越自身就是可以理解的。性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人完全彻底的交付,在这个过程中你确实可以通达神性。

蓝莲花:不过这条修习路径肯定为传统社会不容。传统社会对性防范得非常紧。

王昭阳:问题在于透过谭崔抵达神性非常困难,一不小心就成了纵欲享乐的借口,而这对社会秩序是一种冲击。

陈寿文:导师们会以此为借口,并有意无意地利用学员对自己的盲信,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杰克·康菲尔德在《踏上心灵的幽径》里写了一些师父和学员的扭曲关系,一些学员花了很长时间才敢站出来揭露导师的行为。

蓝莲花:所以传统宗教对上师的臣服,其实强调的是对上师身上的神性的臣服,而不是上师这个人。我觉得这是非常微妙以及难以辨识的,唯一的判断是关系里面是否有自由,有独立意识。而这恰恰是人超越自身的最大难题。

选自:《心探索》第43期

野兽有约,写在灿烂的春天|以身作则,活出生命喜悦的状态

陶梦轲 心灵自由 2016-10-05

#12人·12月·12书#【3月25签到】这些开在我窗下的玫瑰,和以往的玫瑰或其他更美的玫瑰一律无关;他们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们与今日的上帝同在。他们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单纯的玫瑰,存在的每一刻都是最完美的。然而人类不是延续便是回忆;他不活在当下,回顾的眼睛总是悲叹过去,轻忽周遭种种的富饶,他总是踮起脚尖望向未来。除非他能超越时间活在当下的自然中,否则他不可能快乐、坚强。——肯恩·威尔伯《恩宠与勇气》

野兽按:2016年1月和梦轲、孟浩及偲程在虾宝贝鼓楼店聚餐时聊到,以胡因梦自传2006年在中国大陆出版发行作为身心灵运动在中国的开端的话,到今年恰好是十年,有必要做一个总结。可以找相关资深人士做一系列的采访,整理出一本书稿来。加上我的12人读书小组里有不少能说会道的书友可以做采访工作,于是约定年后梦轲采访野兽作为第一篇。3月17日计划开展,由于之前野兽已经在两个微信群分享过两次主题为“身心灵在中国”的微课,故而17日的这次采访变成了闲聊。

梦轲是日水瓶月处女升双子中天水瓶,野兽是日天蝎月水瓶升狮子中天白羊,聊起来属于两个怪咖相互理解,自由自在的状态,不小心就聊了近三个小时,如果不是梦轲后面还要去北大办事,都停不下来。现场录音可见文末 阅读原文。也请随喜打赏梦轲的辛勤劳动。

编辑这条微信时,野兽人在伦敦,17日在北京野兽家完成的采访,24日在伦敦贝壳宿舍完成编辑。这真的是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人类能够集体觉醒的时代。——野兽2016年3月24日于伦敦



野兽有约,写在春天里

撰文:陶梦轲

算起来这是认识寿文的第四个年头了。从2013年我开始参加“超个人心理读书会”起,不定期会见到他和书友会的伙伴们。再往前倒,是08、09年混豆瓣的时候,每次点开一本想读的书籍,都会发现有个叫“野兽爱智慧”的人早已写好了一篇书评在那儿等着,不知不觉对这个ID非常熟悉了。有时候在百度里搜些心理学(那时候还不了解“身心灵”这个概念),也会搜回到他豆瓣的读书页面,心生好奇,总觉得有机会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奇人。我想很多豆友和伙伴也是出于这样的机缘就认识了寿文吧。

过年期间寿文说,我们采访采访身心灵圈的朋友们,搞一本“中国身心灵事业十年发展”的集子吧。梦轲,要不你来采吧。于是我就光荣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当然还有一些惴惴不安,星盘里缺火的我充分地发扬了土象的稳重保守精神,我说,那就先从采访寿文你开始吧。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画面——

从雍和宫地铁出站后就看见乖乖,它在冒出新芽的绿地上转着圈圈,对一切都很好奇。顺着牵引绳,看见了寿文。他头戴红色的大耳机,穿着暗花的棉服,饶有兴致地看着乖乖。我们一起穿过五道营胡同,他和乖乖是胡同里的老熟人,街坊邻里都会热情地打招呼,闲话几句家常,毫无隔阂,像是相识已久的兄弟姐妹。说起他和贝壳收养的猫猫狗狗(4猫1狗),像是聊起自己的孩子们。他说有的时候会放开乖乖的牵引绳,好奇的乖乖会偏离日常的“航线”,反而会带他探索未曾穿过的胡同,也让他用全新的视角认识了他们住的这片区域。

一进门,会以为来到了一个图书仓库——桌上高高垒起的全是书,地上也垒起了一摞摞书,乖乖娴熟地绕过重重书籍坐上了他的毯子,这边又传来猫咪的叫喊声(于是我去撸了一会儿猫……)

言归正传,茶水上齐后,三只手机一摆,荔枝、喜马拉雅fm纷纷打开,开启无剪辑版采访模式。与其说这是采访,倒不如说是伙伴们的闲聊,因为我完全没有准备任何题目,依着和寿文交流这么多次的经验来看,还是想到哪聊到哪比较能有火花(点击“阅读全文”听采访录音)。

于是野兽有约第四期,就从聊星盘聊行运当中愉快开始了——


1 天海能量,让大家汇聚到了一起

野兽:本命盘当中天冥180度,最近天王星能量很强,自己各种创意往外冒,在火星能量的推动之下执行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毫无犹豫。海王星正好又处在双鱼,身心灵开始盛行,配上天王白羊的开创力,这是个集体加速时机,过去那些散落在四方独自啃书的伙伴们,现在都汇聚到了一起。

我本身是冥王天秤三宫,会怕打扰别人。今年第一次群发微信让大家介绍,也算是一个转化和突破。结果发现,大家给的绝大多数都是正向的回馈,大家还是希望彼此之间联结的。再加上,火星发扬“不要脸”的精神,很多隔阂反而被打开了,这些隔阂都是所谓的ego、小我所想象出来的。

2 “小我”将我们所限

野兽:我很喜欢孙隆基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这本书,读过好多次。他从语法和文字上来揭示其背后的深层结构。

比如说“加油”。我们甚至会把很多英美表达鼓励的词汇都翻译成“加油”,其实那些词汇原本并不是这个意思。当我们去考察词源,发现“加油”是四九(年)以后盛行起来的。这是一个唯物的表达。“加油”背后是物化,我们就是物体,是机器。比如说竞技体育,是把运动员当机器,并没有当成真实的人。有时候会想,我们能否换个词表达鼓励,更多关注到“人”的层面。奥林匹克精神的“更高、更快、更强”并不是为了把人当机器,而是为了要挖掘人更高的潜能,发挥各种可能。这六七十年以来,“人”就不在了。很多人都无知无觉地用这个词,就是所谓的集体无意识。

另一个词是“辛苦”。“辛苦”就是把工作当成苦役,不提倡不把工作当成快乐。在辛苦的背后就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的,为了美好的明天,并没有教大家创造美好的今天。

还有一个夸奖人的方式是“不错”。“不错”背后有个很危险的隐含意义就是“不能错哟,错了是很危险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正面赞扬说“好”呢。所以大家会谨小慎微,活在他人的眼光下,包括父母、师长。很微妙地,很多长辈都喜欢用这个词,背后可能会有控制。

哪一天大家要能不用这三个词的时候,会好很多。我们可以有觉察地,不用这几个词,用更正向的词汇。也可以把这三个词当为指示牌,当我们说到的时候就提醒自己又陷入了“物化他人”的模式。


3 《心灵写作》联结内在的声音

野兽:《再活一次:用写作来调心》是心灵自由读书会2.0版本12人.12月.12书的一月书目,之所以选这本书是希望大家通过这本书跟自己内在的声音有联结。身心灵总说要“倾听内在的声音”,但“内在的声音”很多,你是否能分清哪个是真我的声音,哪个是小我的?所以需要写作来个澄清的过程。每个人都有很强的表达能力,这样写作也是一个破“我执”的过程。

打算四月份从伦敦回来也让大家写起来,每天坚持写不低于500字。群里再派两个“执法”,专门踢人的群规执行者,不写的话就踢(笑)。现在很多组合式的群都需要外力的“他律”。主流教育让人们都习惯“他律”不习惯“自律”。老师们都告诉学生“哎呀,考上大学就好了。”也就是说现在你所有吃的苦就是为了明天,考上大学你随便玩。都从小我的私利出发,“合谋”成了这样的社会。

4 放开下半身,卡住上半身

(在问题疫苗事件爆发的时候回看这段,尤为有深意)

野兽:我个人很喜欢台版的“菁英”一次,他们是草根,要接地气的,是从草出来,和大地有联结,只不过在某个领域走得更远,有引导社会的责任和功能。并不是说这个人有多好、多成功、赚多少钱,这些是我们所谓的伪菁英。大陆版的“精英”也不错,米还是从大地来的,既然结出了大米就需要供养回大地。只不过主流价值观还是笑贫不笑娼——只管赚到钱,不管钱是如何赚到的。这背后就是弱肉强食,集体意识层次仍旧是在生存这个最低级的层面。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还是很有信服力的,人的本能需要是很强大的,就是所谓生存和安全,更高级的需要都是“似本能”。当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仍然是最底层需求占主导。当底层需求基本被满足后,就会寻求更高层次需求的满足,到更高层次后占主导的需不同了,价值观就会发生转变。

三观毁坏或重建就是所谓的需要层次的提升,也就是肯.威尔伯所说的“意识层次的提升之后自然会发生转变”。所以根本的着力点还是在意识的提升层面。

目前中国大概还是停留在为了归属感和安全感奋斗的,也就是第二、三个需求层次。用脉轮来说明,也就是第一、二、三脉轮需求。海底轮,对应的是生存,而生存又和金钱有关;第二脉轮是生殖,也就是性;第三脉轮和意志权力有关。金钱、性和权力力量是很强大的。

1990年前后有一个集体转向,也就是“放开下半身”,但上半身就不允许发展了。这就导致了分裂状态,上下不协调不能整合,心轮是不开的。社会如此冷漠,其实是因为不让发展上三轮,都是精神层面的需求。喉轮的需求对应的是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眉心轮发展的是直觉的智慧,就是神秘学,心理学。顶轮对应的是灵性的部分。满足生存安全的需求,为的是能够把它放下,统整上下半身,让爱与幸福出来,让上三轮的创造力出来。现在提幸福中国,但基本的需求不满足,还怎么提创造力呢。这也就是法治为什么这么重要。

传统中对天地的敬畏和谦卑,在当下的政坛中都没有了。基本的普世的价值观原本也是有束缚的。如果相信因果报应的话,社会上也不会有毒奶粉这样的事情。这背后除了不敬畏之外,这些人背后还是出于恐惧,就是捞了一笔就跑。其实好的制度很简单,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且是“现世报”。敬畏之心需要有参照系统,信念也罢,信仰系统也罢,要知道如何做人行事。

5 关于实修,超越艺术的六个要素

野兽:不要有救世情节,而是要以身作则,活出生命喜悦的状态。

在修行的过程中,专注力的训练是非常重要的。当你专注于一个事物时,这个事物本身的特质会沾染你。比如想到一个生气的人,就会扰起你生气的情绪。当你想到一个喜悦的人,这个喜悦的特质就会沾染你。当你能学会随心所欲使用专注力时,你就能把专注力放在生命中最美好的人事物上,那这些美好的人事物就会引发你内在本来就有的美好的特质。有了这样的训练才能做到我们说烂了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超越并不意味着要正向、积极乐观,那也是一个很耗能的状态。阴阳平衡的人是能很自如的切换。

我们公众号都发过很多内容,大家看看理论认知,也发过很多实修的技巧,也发比如平梵的自传,让大家从个体的体悟来理解实修,再搞搞五道营营生活动,看看纪录片,参加一些工作坊。很多都是在重发,这些内容要时时重温。所以书还是要读的,很多无来由的困扰是可以通过读书化解的。为了增加吸引力,还特意在编辑的时候加了帅哥上去。为了让你们读书,我也是煞费苦心呐。(笑)


6 “念书”与“看书”

野兽:“念书”会调动更多的感官,像神圣舞蹈一样,练的时候把三个中心都调动起来,这其实是一种整合。所以以后就不要只是“看”了,甚至说以后要“演”(五道营营生小组要开小舞台啦)。在摆摊中,很多戏剧治疗的元素都可以用进去。上次(五道营摆摊)和茵萍读书,读着读着就有共振的感觉。下次我们可以搞搞行为艺术,可以轮换着对视三分钟。看完了也不说啥,换下一个(看到灵魂最深处)。我们下一次营生小组又多了一个项目!(笑)

7 个人与团体

野兽:昨天在沙龙最后也提到,还是欢迎大家来参加工作坊,因为大家在过往的习气待得太久了,一个人还是很难走出来的,所以需要团体的支持的力量,这样能引发内在的无所畏惧的力量。

我之前看到华东师大那个兄弟(江绪林)的自杀事件,是有很多切身感触的。一个人的时候虽然也很有爱,但还是需要一个团体的支持。他就是太孤独了。上海人有尊重人的部分,相对来说缺乏那种热情度,不会去主动探寻,缺乏共鸣的心。在尊重界限感的同时又能有心的交流和共鸣,这个部分还需要整合。这其实是水火两个能量,就比如你有水瓶座的界限感,但也要有狮子座的热情(对宫的功课)。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说意识的跃升很重要,因为对宫的问题并不是在这个(现实)层面可以解决的,整合是要在更高层面才能将这两个能量共同作用的。

8 想到哪说到哪的书单

《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

《动机与人格》

《心灵写作:创造你的异想世界》

《狂野写作:进入书写的心灵荒原》

《疗愈写作:启动灵性的书写秘密》

《写,在灿烂的春天》

《创意,是一笔灵魂交易》

《美,是灵魂的礼物》

《失控的正向思考》

《凯龙星:灵魂的创伤与疗愈》

《深夜加油站遇见苏格拉底》

《和平勇士的智慧之道》

《苏格拉底的旅程》(小说,待出版)

《心灵的运动家》(待出版)

《正念父母心》(待出版)

《晚熟世代:王浩威医师的家庭门诊》

《带佛法回家》(待出版)

《肯威尔伯传》(待出版)

《佛陀的幸福课》(待出版)

《宽恕、仁爱与和平的艺术》(有英文版,待出版)

《意识的革命》

《宝瓶同谋》

《新世界:灵性的觉醒》

《还我健康》

《灵性复兴》

《灵魂占星:看南北交点如何影响你的人生》

《当下觉醒》

《生命之书》

《意识的转化》

《超个人心理学》

《刀锋》

《禅修与摩托车的维修艺术》

《在路上》

《达摩流浪者》

……

以上为不完全收录,有的有台版、有的是英文版,有些大陆版也即将出版。请各位发挥检索能力。另外,大家可以期待一下身心灵版“一千零一夜”。

如有启迪 随喜打赏 梦轲这厢有礼


2个小时的聊天内容太丰富了,整理出来的文字受篇幅所限,无法尽述。更多猛料请猛戳“阅读原文”,听无剪辑版的采访录音!

延伸阅读

陈寿文:“完美伴侣”只是幻象

我的“讲座族”生活:从小资生活到精神生活

享受思维的乐趣,做一条无界的鱼儿

灵性权威与修行:超个人心理学学者的观点

钟秋玉 心灵自由 2016-10-08

野兽按:10月6日推送的 开悟大师的阴影:以奥修为例 激发了书友的一些讨论,虔诚的信徒喜欢把理想中的导师想成完全没有瑕疵的人,明显的个人习性也被认为必然是为了教导他人才有的表现。可是,如果稍加深思,就会发现这只是幻想和投射罢了。

究竟是上师将自己放在一个美无瑕、神圣、超越众人的角色,还是弟子呢?也就是说,真正危险的不是坐在法座上的那一位,而是那些将他放在那里的那些人。( The real danger is not to the person who sits upon the throne, but to the people who put you there. )

再次分享台湾超个人心理学家钟秋玉的这篇论文《灵性权威与修行:超个人心理学学者的观点》,祝愿对诸位书友能有所启迪。


从1981年开始,临床心理学家Welwood在美国新兴宗教研究中心(Center for the Study of New Religious Movement)从事新兴宗教的研究,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察研究之后,他曾归纳了所谓病态的灵性追求(spiritual pathology)团体的特征(Welwood,1983):

1. 教主(cult leader)对于参与者的自我价值具有完全的影响力,并且将这种影响力广泛地运用于与信徒的互动之中:这类领导者,通常具有所谓克理斯玛的魅力。这类教主通常可以大量的吸引对自己缺乏自信,不够自我肯定的信徒。由于教主通常无视于其它意见的存在,常片面的蔑视外在的世界,Hoffer(1951)曾称之为「没有界限的自信」(boundless self-confidence)。教主通常会利用跟随者自我不足的感觉以获取掌控,通常是先贬抑信徒,再重新灌输一套观念或给予爱,让信徒的自我认同必须依附于教主或教团方能存在,而使跟随者完全信服。在这类教团里,教主与信徒的关系往往就如同一般家庭内的父母与小孩间的关系。

2. 教团的凝聚系依赖着某项神圣的理想、任务及意识型态:教团通常会以某种利他的、追求某种更美好的价值,甚至是拯救世界的理想,而吸引众多的信徒。这些理想与价值,大都由教主予以定义。并且,教主通常会宣称自己拥有与上帝沟通的特殊管道,因而具有特殊的崇高地位。在教团里,信徒依赖教主对各类事件的诠释,依教主的指示行事。教团外的独立参考架构,都被视为异端或是背叛团体的思想。所以,在团体中往往也充斥着彼此间的猜忌。即使教团看似与世隔绝,但是却可能存在着所谓间谍网络,可以随时举报那些被怀疑不遵守领导的信徒。当所有的自尊系依赖于神圣的使命,任何的「怀疑」将被视为是一种罪恶。

3. 教主与信徒间维持直线的直接领导的关系,以操弄信徒的希望或畏惧的情绪:教主以许诺做为一种酬赏,例如:可以获得救赎或是得到一种较他人为佳的特别地位。对于不虔信者,则施于处罚性的鞭子(stick),对于不维持在关系中或是想离开的信徒,通常会给予厄运、报复或灾难这类的威胁。

4. 团体思考(group think)将信徒更进一步联结成封闭的团体:不鼓励信徒独处或与家人来往,通常会有模范信徒供信徒模仿,信徒与外在的世界有严明的界线,甚或将外在世界视为毒蛇猛兽一般。

5. 教主通常为自我学习式的预言家,通常未曾师学于伟大的老师或经过长时间训练他们自己:世界上许多宗教,特别是佛教或其它源自于亚洲的宗教,都有所谓灵性的传承,弟子必须经由老师验证后,方能被允许成为一位老师。「试验」及「传承」可做为一种品质管制过程,以确保弟子不会扭曲教法。大部份新兴宗教的教主,则无此种传承,而自诩为大师以其魅力影响信徒。

Welwood认为上述的标准虽可以厘清社会大众对于部份新兴宗教狂热的追求,但是,却无法回答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何谓真正的灵性权威(注1)?

灵性权威的本质    

Welwood(1979)指出:人类基本的存在是开放性的,以清明的觉察,感受自己全然活着的状态﹝如:西方现象学家萨提尔(Satre)、海德格(Heideger)及东方佛教,以接受性(receptivity)、开放性(openness)或者是「无」(no-thingsness)来形容这种基本的存在﹞。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却也存在着另外一种相反的倾向,使我们渐渐执着于某些事物,发展出固定的认同,并追求任何可以满足这种认同的事物。这个过程让我们逐渐的以自我为中心(habitually egocentric),并且,对于任何会否定本身的事物,有着一种如影随形的存在的焦虑(existential anxiety)(Washburn & Stark, 1979; Welwood & Wilber, 1979)。Welwood(1991)认为不管是真实的或虚假的灵性权威,应当会尝试破除习惯性自我中心对信徒的影响,只不过,在本质上一种是束缚、限制的;另外一种则是提升自由的。

Welwood(1983)认为单以行为的指针,其实并不能判断灵性权威的真实与否。就如同无法以一位心理治疗师跟他的案主说了什么或使用了什么技巧,来判断他的效能一般,想为灵性权威建立一个理想的范型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即使是心理治疗,也有各家各派的作法和原则,这些治疗理论的创见者,不论是人格特质、行事风格,甚至,个案都是不同的。因此,介于弟子与一位上师之间的任何因素,对于两个个体间能产生何种遭遇或碰撞出什么,也将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由此可见,灵性权威可能以各种不同的面貌展现,如果我们要断然地界定一位明师的言行,必定是徒劳无功的。相反地,我们或许可以较细腻的分析,从上师与弟子之间的关系、彼此的互动过程,包括:(1)教团对上师与弟子彼此间关系的界定,以及(2)上师从何而得到这种权威,两方面来探究明师的真伪。

师徒关系的本质

首先,应当先确认:灵性的权威是相对性的抑或是关系性的。就如同所有的教学关系中,老师的权威只及于愿意向其学习的学习者一般,弟子因为认同上师的存在或是上师的教法,可以帮助其超越既有的自我限制,因而愿意受教于上师。所以,一位有效的老师,应该是基于他本身过去的学习成果,而能够指导、鼓励、提供回馈给愿意向他学习的学生;至于更高明的老师,则应该是能够拍击滋养学生的内在潜能,而非尝试让学生完全符合自己的风格或要求,就如同一位好的心理治疗师在治疗关系中终究要让个案明白,个案自己才是自身的权威,自己是自我经验的作者,而不是环境下被动的受难者一样。一位上师的存在,应当像是一面镜子一般,以反映学生自身所具有的觉性(awakened being)本质:包括开放、无私、洞察力、幽默、仁慈、接纳、慈悲、直率、力量和勇气。

权威的来源

除了与学生互动所取得的相对权威,一位真正的上师,还要能够随时与其内在的权威来源──觉性,保持联系。这些上师通常会经历多年的时间以静坐或专注的方式自我探索,以发掘内心中更深的存在本质。当他们获得智慧之后,也乐于分享于学生,鼓励其从事观照觉察,以启发其源自相同根源的觉性。这种观照与觉察,有利于学习者分辨上师之开示的真伪;若缺乏这种观照,学习者将全然仰赖上师告诉他们一切。当然,这种内在的学习及分辨力的提升,也会增强学生对上师的感激,并引发更多的尊敬与奉献。

荣耀上师的真实意义,并非一味地强化上师的超然地位或是与弟子间的差异,而是将个人的忠诚从自我中心的掌控之中跳脱出来,而转向于由上师所示现的,但系存在于弟子自身中的更深的智慧。因此,对于上师的拳拳服膺,无条件的接受上师各种严厉的指导,不仅常见于东方的宗教系统,西方宗教中也并不少见,例如:天主教西多会的特拉普会(Trappist)。惟,这种全然的信服与奉献若非立基于完整的训练,并以觉性的提升为前提,将导致相当的危险(Welwood, 1983)。因此,应当区分这种对于上师的尊崇与信仰是属于心智的臣服(mindful surrender),抑或无心智的服从(mindless submission)。

臣服(surrender) VS 服从(submission)

西方传统通常将臣服(surrender)误解为丧失理智或自我,将自己摆放在较为脆弱低下的地位,意味着强烈的自我贬抑。其实,真正的臣服是一种向前一步的授权,以找寻自我最真实的力量。

Wilber(1983)指出,真正的臣服允许人们超越自我中心的倾向,进而可以完全实现自己的存在。至于服从(submission)则是指个人觉得自我没有什么价值,欠缺某样事物,而必须依赖某人以取得该事物,或取悦某人以让自己觉得有价值感。

真正的臣服是源自感谢自己觉性的完整,并由此内在力量而滋生的臣服。因此,对于一位真正的灵性导师而言,臣服的意义在于以一种全然诚实、赤裸的,不假其它修饰或带着面具的方式呈现自我;对学习者而言,最大的功课并不在于取悦上师,而在于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当下。真正的臣服者,并不将自身局限于组织内团体(in-group)的观点框架之中,而是将其内在生长的慈悲扩散及于其它人。

因此,对于上师的最根本的判准,应当在于他们是否能够唤醒弟子朝向更深的人性发展。除了没有上述一些病态性组织的特征之外,他们对于人性的尊贵应当有极深的崇敬。相对于会削弱信徒的自尊,以利用或控制信徒的假上师,真上师应该会鼓励弟子发展自尊,以作为自我超越的基础;他们会根据实证的经验,而不单是靠教条或信仰,来分享他们内在的权威与智慧的来源。在弟子自我探索的过程中,以身作则,而不是靠未来的救赎或是报酬,激励弟子。

(Welwood, 1983)认为上述这些标准,比用一位上师的生活模式、外表、是否容易发怒或是是否具有某些违反传统的态度与行为,来得更为重要。因为见诸历史,许多伟大的老师,往往并非如传统观念所以为的,活于传统所想象的完美无瑕、神圣的生活中,甚至许多的例子显示:伟大的老师并不缺少作为「人」的不完美的部份。所以,许多灵性导师也经常强调应以其教导所产生的效果来判断其教学的品质,而非其肤浅的人格特质。一位印度教的上师Nisaradatta Maharaj(1973)在回答关于一位上师是否「必须是一个富有自制能力,并且总是过着正直的生活」时,曾回答说:「你可能会找到许多这样的上师,但是,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一位上师是在指引你一条回家的路。这跟他的个性或外在的脾气毫无关系。…你唯一能判断的是,当你与他一起而有所改变时…….。如果你明了到自己比以往更清明,更有深度,那表示你已经找对人了。佛陀亦曾开示,只要是有助于降低贪、嗔、痴三毒的教法,便是有益的。」

崇高意识VS世俗意识 

超个人心理学者Anthony(1982)则以超个人心理治疗中,治疗师与个案间的治疗关系为例, 指出:超个人的心理治疗(transpersonal therapy)将超越性列入考虑,可能会比传统的心理治疗更为有效,因为所有的冲动都与更深一层的根源息息相关;当超越的意识被纳入考量时,个人的情绪将能更为统整。但是,倘若超个人心理治疗师个人并没有达到超越的层次,却让个案误认治疗师已经达到那种不可言说的超越层次的话,那么,超个人心理治疗的效果,终究会是负向的。

因此,Anthony(1982)认为自我崇拜团体(narcisstic group)与神秘团体(deeply mystical group)的区别(注1),端看他们如何分辨崇高意识(exalted consciousness)与世俗意识(mundane consciousness),真正的上师是专注于超越意识,并且是能够以极为严格的人类发展指针,加以检视的。「惟当不附着于任何名相的人格显现时,一位已经具足超越经验的上师,可以安全地被视同为超越本身。」(Only the “unattached” personality of the transcendentally realized master can safely be equated with transcendence itself.)

Anthony曾自述在杜克大学撰写博士论文的空档,前往一个称为Meher Baba中心的地方(这是由曾经在印度向Meher Baba上师学习的弟子回美国所创立的灵修中心)(注2)。在该中心占地四百亩的一个木屋中,很意外的竟与Meher Baba产生对话。当他质疑Meher Baba,自己并不需要一位外在的上师的指引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内在的声音说:「我不在你外面,我在你里面。」(I am not outside of you; I’m inside of you.)在那个当下,Anthony体验到一种内在意识与外在世界整合的感受:他与Meher Baba,甚至是与其它的事物,融为一体。

这次的经验不仅让Anthony终止进行多时的精神分析治疗,他甚至写信给远在印度的Meher Baba。Meher Baba向Anthony确认在灵修中心的那次体验,并且表示会继续以一位内在的上师的方式引导他(guidance as a internal master)。后来,Anthony前往印度参加Meher Baba的葬礼,又发生了一次超越的感受,这些经验终于让Anthony变成灵性的追寻者(spiritual aspirant)。在之后的一、二年间,Anthony在静坐当中常与Meher Baba上师保持内在的对话(a sense of inner dialogue)。

「……Meher Baba告诉我,他是虚空中形像(Avatar)。由于我自己的意识并不完美,我如何能够知道他是Avatar 或者不是呢?我所能确知的是,他对我的意识的确产生了影响。基于这个缘故,我爱他,尊敬他,并且接受他的存在是真实的。…….并且,认定Meher Baba是自己真正的上师,是根据自我意识里最深的层次,这种经验是自证自知的(self-validating)。把他当成是外在的,或者是与我有所区隔的,才是一种幻相。也就是说,在我之内,最深的层次,是我真正的上师。(The deepest level of myself is a true master.)」

基于个人的灵修经验以及多年的研究心得,Anthony主张:在接触一位上师的时候,一开始应该尽可能地怀疑他;而当他能够去除你所有的怀疑的时候,你就应该服膺他,如同他是已经经过历炼,并且超越个人的业力(karma),存在于世上的完美的爱的代表。「因为他的意识是完美的,而你的不是。所以,需要一个上师的存在。因为一般人的意识受到私欲,以及受未完全销融的业障之云所遮蔽,而无法清澈的看透事物。需要一位上师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看清楚了。甚至超越了它,从行动中真实的具现真理。」

上师:源自弟子的灵性权威? 

超个人心理学会第二年年会上,在一场以「如何成为一位超个人的老师,而不变成一位古鲁?」(How to be a transpersonal teacher without becoming a guru?)的座谈会中,Jiyu Kennett 、 Radha、 S. Frage,R.(1974) 等学者比较东西方文化中,对于「老师」此一概念在认知上的差异。Jiyu Kennett(1974)指出:东方传统对于老师的概念,与西方传统所认知的老师,的确有很大的不同。西方文化传统的概念中总认为,当你要学一项技艺,而就教于某位老师(比方说,你为了造一个木柜子,而向一位木匠学习),你绝对不会因为不能认同这位木匠的头发分线的方式,或者是,他对待他的老婆的方式,而决定要不要向他学习。但是,在东方,老师代表着学习的全部。以印度教为例,灵修老师被当作一种模范,其思想言行都被视为完美。然而,在西方学者的眼中,这种视上师为完人的信仰,固然有其信仰上的重大意义(比方说:强化信徒的奉献精神);但是,将老师视为完人(finished)同样也存在着许多负面的影响。

此外,或许上师真是个完人,但是,弟子肯定不是。那么,究竟是上师将自己放在一个美无瑕、神圣、超越众人的角色,还是弟子呢?也就是说,真正危险的不是坐在法座上的那一位,而是那些将他放在那里的那些人。( The real danger is not to the person who sits upon the throne, but to the people who put you there. )在弟子眼中,上师站在那里,他已经成就了,他与弟子们是如此的不同,而弟子是绝对没有办法能够像他那样(完美)的。结果到头来,彼此间的关系就变成是一位上帝与一群崇拜者的关系;而不再是一群因为相信自己也具有像佛一般的本质,而想藉由上师的指导来找到祂的人了。

其实,即使在大乘佛教(Mahayanists)与小乘佛教(Theravadins)的思想里,都强调释迦牟尼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出生,然后死亡。也许他是一位完人,完全的人,但是,他还是「人」。只是释迦牟尼发现,所有的人都可以跟他一样借着静默、内观,寻找自己的中道(佛心),而达到清净无染的境界。因此,许多上师的教诲中都主张不要认为释迦牟尼有什么不同,否则,修行者将便变成一个有限的个体,而释迦牟尼则变成了外在的上帝或者是神。这也正是丹霞禅师烧毁佛像的禅意所在。

综观各类修行传统的观点,Radha(1974)认为在修行的过程中,的确需要一位有经验的老师的指导。然而,就如同人们要去割盲肠,绝对不会找上只有一次开刀经验的医师一样。任何一位上师,必须要先完成自我生命的开发;并且,对于自己无法帮得上忙的问题,必须秉持诚实以对的态度;此外,好的上师,从不停止学习。不过,Radha也认为在选择好上师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原则,可供依循。他相信:「从另外一种观点看来,正如同你会得到你配娶到的妻子一样,你同样会找到你配得到的上师 。」(“You get the guru you deserve.”)Radha(1974)指出:较为理想的态度是将古鲁视为上帝形像的具现,是一种超越一般人类心智之上,而能接触圆满纯净能量(上帝)的一座桥梁;至于,对古鲁的尊崇,则仅只代表着一种超越自我的方式。 

结语与讨论:修行「心」与「术」 

超个人心理学者,尤其是有宗教经验的超个人心理学者,通常会倾向于以宗教性的参考架构来分析各类宗教议题。以所谓灵性权威的界定来说,超个人心理学学者提出的论点就呈现出相当宗教思维的「心」、「术」并重(其实是以「心」为尚)的「非理性」的不明确的模糊判准。这样的结论,从宗教的观点来看,毋宁是必然的。 

宗教修持或修行可以称之为心术:透过「心」的开悟,从而获得生命(包括生理、意识与心灵)本质的净化与超脱,至于达到这个目的的一切方法,不管是门庭设施或是棒喝机锋,各种言教身教与修练的方法,都可以统称为「术」的范畴。 

就佛教的修行来说,言教法门都是方便,仅是指月之「指」,而非指月之「月」。所以,在修炼的传承上,「术」的学习并不能作为修行得道的判准。有时候,法脉衣钵甚至会传给「不学」、「无术」的人。例如,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将衣钵传给在厨房工作的六祖惠能大师,而不是在其座下担任「首座」的神秀大师,便是一个很经典的例子。也就是说,得道与否,并不在于学习「术」的多寡或是修炼时间的长短,而端看其「心」──证悟的高低。不过,因为这个部份属于师徒、法脉之间的传承,外人很难窥其堂奥。而且,能像六祖那样不从术门入手,直入心门的大根器修行者,毕竟是万中希有。更多的例子,是经过多年「术」的研习及种种的考验,最后获得传承上师的印可,成为法门的传承者。 

古代不少宗教团体,为了避免「术」被误用,通常不愿意轻易泄露修炼的功法。一般都会经过一定的皈依拜师仪式,甚至必须经历某些必要的试验或磨难之后,再正式入门,接受传法。例如:在密教里面,有上师要与弟子互相观察三年,再行传法的习俗,以避免所传非人,甚或招致天谴(宋朝道家真人张紫阳便有三传非人,三招天谴的传说)。 

相较于以往传法的严谨,目前社会上许多新兴宗教团体(包括所谓的心灵成长课程)为了使课程大量的传播,以利吸收跟随者,甚至有将教法予以注册,取得版权,而后仿照一般的教育学习制度:每期招收学生,并区分为初阶、中阶、高阶课程,而完成中高阶课程者,便可以执行相关技术,或者也可以作为执行师的训练师 (practitioner’s trainer);至于所谓正统的宗教教团,弘法师资的养成教育,通常也是经过一定的程序和宗教课程的修习,便取得弘法布教的资格。然而,完成「术」的修习者,是否同样也已完成「心」的证悟,是值得深思的。 

如果从「心」门与「术」门这两个角度来看传统与新兴教团的灵性权威,可以发现:在传统的宗教教团里,除非登堂入室,成为某教团内专职的修行者,不然很不容易接触到该教团「心」门的范畴。信众涉入的范围大都局限在粗浅的「术」门的活动,诸如:固定的聚会、茹素、守戒、读经、听经、静坐、法会、拜忏、慈善、救济等活动,并且,传统教团的灵性权威,通常也比较不会对外宣称自己是否已经完全掌握「心」门的证悟。相对地,新兴宗教教团,除了大量使用与传统宗教共通的宗教概念之外,通常会强调领导者(教主)已经达到某种心灵层次的体悟,成为现世的神佛代言人,并且具备某些灵验性的、超自然的能力,可以提供一些直接简便的技术与方法,让追随者产生某种超越性的体悟与灵验效用,而能快速吸引一群追随者。

诚然,宗教教团是否有益于追随者身心的解脱,除了由追随者自身主观的经验认知之外,实非学术研究所能究其外在现象予以断分析。但见诸于过去许多发生问题的教团,若其传播系以「术」为重,以术易利,未究其心的模式,则宗教纠纷的层出不穷,就不足为奇了。

注释

注1:在本文中,灵性权威主要是指教团的领导者──教主/上师。 

注2:1980-1983年,美国新兴宗教研究中心(Center for the Study of New Religion)在人本国家捐赠基金(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的赞助之下,邀请不同领域的访问学人于加州柏克莱大学(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驻校研究,以探讨关于新兴宗教运动的各项学术研究议题。

1980-1981年间,主要的研讨议题是新兴宗教教团内诸如:心灵胁迫(mental coercion)或洗脑(brainwashing),以及与灵性权威的本质有关的主题。参与者有超个人心理学者、临床心理学者、人类学学者以及宗教社会学学者,由研究主持人Dick Anthony规划两周一次的讨论会。其间,他们广泛地讨论有助于区辨在新兴宗教中,适当的灵性权威(legitimate spiritual authority)或是专制的灵性权威(spiritual tyranny)的判准。在会议结束之后,所有的参与者于1981年6月该中心所主办的学术研讨会中发表宗教权威之本质及其限制的论文。 

注3:由于该研讨会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于探讨区辨宗教团体间的差异,包括:(1) 在美国本土民间宗教卷标之下的传统的与世俗的宗教观点之合理性;(2)神秘宗教中, 所谓的转变或超越过程的本质;(3)虚假(false and inauthentic)的宗教,诸如:the People Temple,Synanon, Unificaiton Church的特征及其影响;(4)虚假的神秘转变或超越。所以,在定期的研讨中,通常是由研究者邀请1至2位新兴宗教的代表(参与者),与学者们进行约2小时的座谈,之后,在各团体的代表离开后,学者们再就访问的内容,进行为时大约一个小时的讨论。 

由于觉察到,「当在与那些被视为有问题的(problematic)新兴宗教团体代表座谈的时候,不论是超个人学派的学者或者是传统观点的学者,通常都会采取化约论的分析方式(reductionistic analyses),很容易得到一致的结论。但是,当开始面谈那些受到肯定的新兴宗教组织的时候,就很难出现一致的分析方式,通常超个人学派的学者会倾向于以宗教性的参考架构,来赞许这些教团;然而,传统的学者,则是以社会科学或心理学的概念为参考架构,而非宗教的涵义或观点,来作分析。」为了突显及检验这种现象,在一次研讨会中(March 26, 1981),Dick Anthony作为被访谈的对象,一方面以灵性追寻者的身份,陈述个人的相关经验;另一方面又以心理学学者的角色分析个人经验,并接受在场不同学术研究取向者的提问。 

Dick Anthony自述在密西根大学时代开始变成了所谓的存在主义者,对存在主义的狂热,甚至让他经历了数个月之久的情绪失调。在这期间,有一次Anthony走在街上,经历了一种突然的转变(a sudden transformation),「那种感受,像是自己处于互相关联的、和谐的、整合一体的世界的一部份,自己的意识则是这个有意义全体(meaningful whole)中的一个观点。」在此之前,Anthony从来未有过所谓「当下」(present)的感受,不是缅怀过去,就是渴望未来。然而,那次的超越经验则让他感受到:当觉得处于「当下」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事物彷佛都各具有其丰富的意义。这种超越性的经验持续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不仅提升了Anthony对他人的情感敏锐度,并且让他变得更体谅他人、仁慈及利他。其后,与Meher Baba团体的接触经验则使他成为灵性追寻者,其心理学学术研究与心理治疗工作实务取向也因此有了明显的转变。 

参考书目 

Anthony, Dick (1982) The outer master as the inner guide: autonomy and authority in the process of transformation. The Journal of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 1982, Vol. 14.

Hoffer , E. (1951) The true believer, New York: Harper & Row.

Nisargadatta , M. (1973) I am that (Vol. 2). Bombay: Chetana.

Washburn, M., & Stark, M. (1979) Ego, egocentricity, and self-traanscendence: A Western interpretation of Eastern teaching .In J. Welwood(1979) (Ed.), The meeting of the ways: Exp; orations in East/West psychology. New York: Schocken.

Welwood, John (1983)   On Spiritual Authority: Genuie and Counterfeit, Journal of Human Psychology, Vol. 23 No. 3, Summer 1983, 42-60.

Welwood, J., & Wilber, K. (1979) On ego strength and egolessness. In J.

Welwood(ed.), The meeting of the ways:Explorations in East/West psychology. New York: Schocken.

Wilber, K. A. (1983) a Sociable God. New York: McGraw-Hill.

Jiyu Kennett, R .& Radha , S. & Frager, R. (1974)   “How to be a transpersonal teacher without becoming a guru.” Journal of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 1975, 7(1), 4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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