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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再次响起|2021年2月中国言论审查纪要

野兽按:二月突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自由窗口,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星期,但是网民涌入日夜不停地谈论政治敏感话题,让华文的公共空间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在clubhouse上,许多新疆人现身,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的新疆故事。相比之下,在中国大陆,依然噤若寒蝉,耿潇男获刑、李翘楚被刑拘、玛丽莲梦六被判刑、辣笔小球等至少7人因诋毁诋毁戍边英雄被拘。也由此,中国民众悲悼一年前去世的李文亮医生,和他的那句话:“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2月,言论空间突然出现一个漏洞:美国一款语音社交应用程序Clubhouse突然爆红,起初几天,因为没有审查,也没有被中国政府“墙”掉,中国网民涌入在里面开房间,日夜畅谈敏感话题:新疆、香港、台湾、纪念李文亮、六四天安门屠杀、言论审查、纪录片审查等等。

Clubhouse的爆红,吸引了大量网民在里面讨论中国政府的敏感政治问题,虽然只有一个星期的自由期,但在被中国政府墙掉之后,Clubhouse上敏感政治话题依然活跃。在一个社会学讨论房间,有一位在美国任教的社会学教授形容:“这是华文公共空间的哈贝马斯时刻。


【CDT 审查月报】2021年2月中国言论审查纪要:“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再次响起

02/27/2021

CDT编者按:二月突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自由窗口,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星期,但是网民涌入日夜不停地谈论政治敏感话题,让华文的公共空间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在clubhouse上,许多新疆人现身,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的新疆故事。相比之下,在中国大陆,依然噤若寒蝉,耿潇男获刑、李翘楚被刑拘、玛丽莲梦六被判刑、辣笔小球等至少7人因诋毁诋毁戍边英雄被拘。也由此,中国民众悲悼一年前去世的李文亮医生,和他的那句话:“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clubhouse:华文公共空间的哈贝马斯时刻

新闻事件

2月,言论空间突然出现一个漏洞:美国一款语音社交应用程序Clubhouse突然爆红,起初几天,因为没有审查,也没有被中国政府“墙”掉,中国网民涌入在里面开房间,日夜畅谈敏感话题:新疆、香港、台湾、纪念李文亮、六四天安门屠杀、言论审查、纪录片审查等等。

社会反响

Clubhouse的爆红,吸引了大量网民在里面讨论中国政府的敏感政治问题,虽然只有一个星期的自由期,但在被中国政府墙掉之后,Clubhouse上敏感政治话题依然活跃。在一个社会学讨论房间,有一位在美国任教的社会学教授形容:“这是华文公共空间的哈贝马斯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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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民讨论新疆:新疆有座集中营

新闻事件

Clubhouse上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新疆集中营,在clubhouse上,几乎总有个房间是在谈论新疆。许多维吾尔人在上面讲述自己的故事,许多网民也因此知道了新疆有座集中营。与此同时,BBC新疆性侵报道引发全球关注,推特账户“Chinese For Uyghurs”指出:“其实每一次英文主要媒体聚焦报道新疆的事情的时候,墙内都会有不少人隐晦地传播和谈论它。”

社会反响

新疆话题可以说是二月中文社交媒体中说得最多的一个话题。在中国屏蔽clubhouse的前日,在一个房间里有汉族人向维族人道歉。也有网民说,我的痛苦是两层:“一是为受害者的,二是作为汉族,我们和近百年前的加害者一样穷凶极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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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瑜:另一个“拉姆”?

新闻事件

2月6日,前记者马金瑜在《另一个“拉姆”》中自述被家暴而后逃离的故事。ma马金瑜2000年进入媒体圈,曾在新京报、南方人物周刊、南方都市报等新闻媒体工作,多次获得新闻大奖。2010年,马金瑜在一次采访中遇到蜂农扎西,不到四十天两人登记结婚,2014年,第二个孩子出生后,马金瑜辞职,离开媒体圈,到青海贵德县与丈夫孩子一起生活。2015年,马金瑜通过电商,帮助偏远牧区的生态食材找到销路,名为“草原珍珠”的微店也被评为了“微店之星”。

马金瑜接受过多家媒体采访,她“远嫁青海蜂农,从女记者到明星店主”的故事被传为佳话,称丈夫最吸引自己的特质是善良,“他的心里特别干净,像山上的泉水一样”。但是在2月6日马金瑜发布的博文中,马金瑜称怀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已经遭遇了严重的家暴。

社会反响

马金瑜家暴事件短短几天剧情不断反转再反转,马金瑜在收到支持的同时,收到更多的嘲笑和网络攻击。亦如时评家维舟所说:

在马金瑜出事后,各方都撇得一干二净:丈夫说没家暴;地方通报说没接到过求助(确实没报过),表明自己没失职;当地人则说对她的事不知情;各方都做出了有利于己方的陈述,仿佛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人全错了。这样,她的处境就像是半年多前山东替考案中的苟晶,在舆论漩涡中被人抓住各种小辫子穷追猛打,人们关注的重心从社会的结构性问题转向了个人道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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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民悲祭李文亮去世一周年

新闻事件

一年前的2月7日凌晨2点58分,武汉中心医院眼科医师李文亮不幸感染新冠去世。被中国民众视为“吹哨人”的李文亮的去世,在当时引起了舆论大海啸。李文亮的微博更是成为了中国民众的“哭墙”。一年后,中国民众依然在网络悲悼李文亮,然而,官方却努力遮掩、改变李文亮。

社会反响

经济观察报记者李微敖在微信公众号“资浅记者”发表纪念李文亮去世一周年的文章,叙述一年前的夜晚,他们在武汉中心医院实地采访李文亮经抢救无效离世的过程。文末写道:

“但这个悲剧,也不全是无意义的。因为,他的去世让相当多数的中国人,包括其他国家的一些人们,对新冠病毒的危害,更加警醒;他的去世,也让官家、有权者们,看到了‘人心向背’,感受到了‘民意难违’。”“

李微敖强调,李文亮留下的那句话:“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这就是从事“真正的新闻”工作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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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言获罪的人

新闻事件

2月6日,推特、facebook传出消息李翘楚被临沂警方带走,并给其父母出具拘留通知书。据朋友透露,这次被警方带走,和李翘楚在自媒体上位许志永呼吁有关。

2月9日,北京海淀区法院对公开声援因批评习近平而获罪的清华大学教授许章润的自由派人士耿潇男、秦真夫妇作出判决,判处耿潇男3年有期徒刑,秦真2年6个月,缓刑三年。

2月22日,据“中国文字狱事件盘点”账号所提供的消息:2020年4月微博热文《那个坐在阳台上敲锣鸣病的人》的作者 @玛丽莲梦六 在发文后对外宣称“被喝茶”后消失,实则后续遭判刑六个月,罪名是“寻衅滋事罪”,官方认为其传播的内容中含有“谣言”。

2月20日,南京市公安局发布警方通报:网民“辣笔小球”在新浪微博发布恶意歪曲事实真相、诋毁贬损5名卫国戍边英雄官兵的违法言论,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南京公安于2月19日晚将发布违法言论的仇某某(男,38岁,南京人,网名“辣笔小球”)抓获。目前,南京警方已对仇某某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在这三天内,有7人因诋毁戍边英雄被拘;甚至连美国永久居民、19岁王靖渝也因在网上质疑解放军阵亡事件遭到中国公安网上跨境追逃,在重庆的家也被抄家。

社会反响

得知耿潇男获刑消息,中央党校前教授蔡霞说:这就是政治迫害。

因多名网民“诋毁戍边英雄”遭刑拘事件、微博用户@玛丽莲梦六 被判刑半年,一篇旧文罗翔说刑法 | 为什么网络发帖不宜以寻衅滋事论处? 在网络热传,文章指出:

寻衅滋事罪是一个非常好用的罪名,但正是因为它的好用,所以它要受到法律严格的约束。既然立法者已经明确废除了司法解释的相关规定,那么司法机关就应该严格遵照法律的新规,抛弃既往的错误,维护法治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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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年輕人在商場外看手機。攝: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等牆來:Clubhouse真正「活」在中文世界的片刻

殘暴的歡愉和殘暴的結束,但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端傳媒記者 門悅悅 楊鈺 來福 發自 北京 香港

2021-03-04

對於多數中國大陸的使用者而言,Clubhouse被牆是一種預料之中的必然。

CH是用戶對Clubhouse的簡稱,是一款多人語音社交軟件,發佈於2020年4月。2021年1月,CH因SpaceX創始人馬斯克(Elon Musk)在其上的出現,迅速受到關注,用戶數量從去2020年底的60萬,翻倍至1月底的200萬,並立刻進入中文世界。

不經過濾、直接交流語音,附帶著文字不具備的溫度,在兩岸三地原本愈加割裂的輿論空間中猝不及防地架起一座梯子,牆內牆外的用戶探著腦袋,對話內容從個人生活,到敏感政治議題,無所不包。說著同樣語言的人們謹慎又好奇地瞭解著彼此。

直到2月8日,CH又被擋回了「牆外」。從中文用戶大量湧入CH,到app在大陸被牆,不過短短數日,像一場結局寫定的狂歡。

人們已經無從回憶,上一次中文世界如此熱鬧地相通是在什麼時候。

抓緊呼吸

在「CH被牆夜,分享你記憶中的高光時刻」房間中,白露曾聽到一個頭像是中國軍人模樣的用戶分享:他介紹自己是解放軍,他與同寢室的戰友都很想加入CH,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邀請碼,幾個人共用賬號,偷偷聆聽和分享着故事。

「他說他聽到新疆的一些事情,他完全可以理解親歷者的感受。這讓我蠻意外的」,白露回憶,「我以為中國軍隊裏的人,想像中應該是完全無條件相信中國政府所說的話吧。」在白露的記憶裏,這位軍人還鼓勵大家不要盲目相信很多看起來好的事情,也不要盲目相信不好的事情,一定要保持學習。房間裏的其他人則叮囑他說話要小心,不要被追蹤到。

身在美國的白露起初並不在意CH。她是個95後,高中畢業後便到美國就讀公共關係,在學業和興趣的驅動下,她幾乎用遍了中美兩地流行過的各種社交軟件。漸漸地,白露對社交平台算法感到疲憊,推薦的都是日常會看到的,搜索引擎也依照用戶的喜好訂製結果,彷彿在網絡世界裏,她連陌生人都無法遇到。直到朋友對她說,CH是「嶄新的」,可以遇到新的人。

CH讓她感受到聯結。特別是牆來臨的那天,她在「分享CH高光時刻」的房間裏聽了13個小時,工作和寫作業時也不停下。

人在大陸的馬相自稱數字移民,通過VPN和App Store美區賬號,獲取牆外的遊戲和音樂。即使如此,當他在Twitter上看到網友分享的CH界面截圖時,他還是被驚艷到了。照片裏,老家咖啡店的老闆和自己非常喜歡的一個播客主持並列出現在一個房間。「次元壁被打破了」,這是馬相對CH的第一感覺。

可對普通大陸用戶而言,找到這款app都不是件容易之事。

起初,馬相只知道這款app叫Clubhouse,卻不知道它的模樣。在中國區的App Store搜索,結果顯示是一個紫色logo的商務的app,他點進去,對推特上的那張圖仔細端詳,才明白中國區商店裏根本沒有這款app。

馬相最終在App Store美國區找到並下載了CH。在授權通訊錄的時刻,他有些猶豫——經歷了移動互聯網時代從提供工具價值到販賣數據信息的行業變遷,劉這樣的需求比較敏感。「如果不是必要的,一般不會授權。」他使用了從Google上買的虛擬號,並關閉蘋果手機的iCloud——這樣可以暫時移除通訊錄信息,只將想邀請的人手動添加即可。

等待驗證碼,進入主界面,「新浪年會吐槽」、「AMSR工作靜音群」、「蘋果接口群」......意想不到的話題悉數展開,「有一種很久不上網的人突然聯網的感覺。」馬相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上一個令他如此興奮並投入的互聯網產品,還是十年前的知乎,「那時的知乎和CH很像」。

Clubhouse 應用程式。攝:Rafael Henrique/SOPA Images/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文字討論是擺立場,但CH裏面的聲音交流是真誠的,審慎又理性」,馬相覺得自己看到了在其他任何平台都看不到的討論氛圍,「大家都排着隊按次序發言,還有發言時長。」

他把app信息通知的頻率設為frequent,在不同房間裏進進出出,「瘋狂follow人」,生怕錯過有趣的話題。中午12點送來的外賣,一直放到了下午。

好好說話

張利生活中很少有與台灣、香港年輕人接觸的機會,直到CH出現。

她是雲南昆明一家職業高中的老師,將近退休。前幾年,在程序員兒子的影響下,張利學會了翻牆,開始接觸和中國官方敘事完全不同的信息。她一邊抵觸,一邊又告訴自己這是因為視角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而已——她不想成為一個迂腐的老太太,按部就班過著日子。

CH上的聽來的很多觀點和事件張利都在telegram看過,但那「只是照片和視頻」。直接對話,讓她感覺「更全面地瞭解整個事情」。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台灣人交流,還是90年代張利去旅遊時。在車上遇到一位台灣年輕人,在那之前,張利對台灣的認知是空白,「90年代大家還不瞭解台灣,只覺得也許是不一樣的狀態」。那一次,張利和那位年輕人聊彼此的生活、工作、崇拜的偶像,「我覺得他們和我們差別不大,溝通時都是真誠、坦承、不虛偽的。」

但20多年前的那次溝通並沒有涉及太多個人生活之外的話題,「放不開聊很多事,心底裏還是在迴避是大陸好還是台灣好的問題」。而當張利在CH中傾聽著兩岸年輕人就統獨、制度差異等議題的討論時,她覺得現在的兩岸年輕人更有激情聊,也更有勇氣直面這些話題了——儘管有時她仍不習慣這些對話中偶爾對嚴肅議題的調侃表達,「感覺味道有些不對」。

也有大陸用戶將CH當中獲得的體驗在牆內分享。「一個台灣男生說,自己是帶着些許政治上的偏見去的北京。但是他到的那一天,天公作美,正好下了一場大雪,那也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看到雪......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令他感動,發覺自己好像愛上了這座城市。」一位用戶在微博上轉述了她在CH兩岸話題房間中得到的故事,「莫名有些感動。我一直以來認為,政治立場的不同絕對不可以凌駕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

對台灣用戶而言,這同樣是一次「穿牆」。Adam今年27歲,在台灣的企業做營運管理工作,他2月初進入CH,系統為他推薦的多是與「行銷」、「職場」相關的房間,這都令他提不起興趣。2月5日,他進入一個兩岸房間(「這幾天你聽過最翻轉你三觀的兩岸言論」),在這個千人房間中聽了四、五個小時。和其他兩岸房一樣,這裏的規則也是中港台用戶輪流發言,話題也都迅速集中到「兩岸統獨」、「民主專制」、「香港反修例運動」、「新疆再教育營」等強政治話題。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和中國人「面對面」交流:「大家都還蠻能夠放下情緒好好討論的。」

「我比較無法理解為什麼人民可以接受比較專制的政權,所以我會希望多了解一些中國民眾對政權的感受。」Adam說,他沒有中國朋友,過去對中國的了解都侷限在Facebook、YouTube上的KOL(意見領袖)內容,以及相關評論留言。這些內容無論褒貶,在他看來都很「偏激」,缺乏「脈絡」,不是「真實聲音」。

在兩岸房裏,Adam聽到一位中國大陸用戶發言:「這個體制存在的合理性,是因為現在中國貧富差距非常大,專制體制對窮人更好。其次,大家還沒有辦法透過民主體制管理自己的生活,當局才會透過專制體制來維護秩序。」這不能說服Adam,但對他來說是「可以理解」的,他能了解到中國一部分人是「怎麼想這個問題」的。

也會有台灣用戶覺得這種「素質不足以民主論」和「經濟需要專制論」漏洞百出,是在台灣主流輿論中經常可見的中國敘事。Robin從沒踏足過中國大陸,她坦承自己對中國人的了解多是一種「刻板印象」,而CH上的討論刷新了她的認知:「大部分的人聽起來也很想要民主。」她說,自己原來在統獨議題上的立場一直是「獨立」,但是聽了幾天的兩岸房之後,她覺得如果兩岸都能接受民主,獨立也不是必然選項。

金門眺望廈門的海灘上,一對情侶在散步。攝:An Rong Xu/Getty Images

「中國人比想象中更理性,極端的聲音其實是少數。」Robin進入CH有明確的目的——想了解中國人怎麼看中國政府。

「原來有那麼多中國人喜歡台灣。」Peggy和她的朋友們在CH上第一次發現對岸有不少人對台灣抱有好感,而不全是「五毛」。她很樂見這種彼此發現。「我心中的那道牆已經倒下了。」一個台灣朋友聽完兩岸房後,這麼跟Peggy說。

Peggy希望能在CH的討論中扮演一個積極的橋樑角色,她在兩岸房裏,聽到一個大陸女生講自己使用小紅書之後被算法推送廣告的經驗,之後一個台灣公眾人物就接過話:「你不會覺得自己隱私被侵犯嗎?」Peggy對此很憤慨:「我知道他想要幹嘛,他想要讓聽眾覺得就是你在中國你隱私才會被侵犯。我就排隊發言,我說data搜集的狀況並不只發生在中國,在台灣也很常見。」

CH被牆之後,一個自稱來自東北農村的大陸人在房間中發言,說自己身邊沒有相似的人。Peggy鼓勵他:「你一定不要感到孤單,但是一定要小心資訊安全。」

如牆隨行

「香港人真的不會在Clubhouse討論政治嗎」,這是2月初在CH上持續數日的一個房間名。

那時,CH剛剛在中文世界中大範圍流行開來,有網民發現平台是基於中資公司聲網(Agora)的技術支持,質疑用戶資料可能被中國政府方面收取使用,或有中國國家安全部門的人在平台監聽。

疑問和恐懼之下,香港用戶M與朋友子雲一起開了一個邀請參與者講敏感詞的房間,用以測試。最初進入房間的多是香港人,大家對著麥克風跟國安打招呼、講敏感詞、批評政府,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位身在廣州的大陸用戶也進入了房間,他說也要講敏感詞,便喊了一聲「新疆」。不久,他身後響起了敲門聲,用戶很快離開了房間。留下的人一時忍不住猜測,對方是否真的被請去「喝茶」(註:被中國大陸國安強制性邀請談話)。直到子雲看到這個用戶在此後又去了其他房間。

不過,資訊安全的質疑在之後繼續發酵。

2月11日,科技專欄作者Will Oremus發表文章指出,CH中開放通訊錄權限,可能會給予運營商知曉用戶社交網絡的權力,例如一些記者的秘密線人可能會暴露。此外,CH可能還會在後台建立「非使用者影子檔案」,即為兩位使用者之間共有的聯繫人建立影子檔案,儲存其關係網絡。

2月12日,斯坦福互聯網觀察站(Stanford Internet Observatory)的研究報告則又指向CH的技術提供商聲網。研究人員發現,CH平台的數據以非加密形式傳送,即任何有權訪問用戶網絡流量的第三方都有機會獲取到這些音頻,包括平台的技術支持聲網,以及中國大陸的網絡服務器,這些未經加密的音頻數據有機會被政府部門等攔截、轉錄甚至存儲。CH之後發表聲明,表示將儘快修復漏洞及增強加密。

除了對國安法與中資技術的不安感,「再經不起消耗了」也是一些香港使用者無意再回憶與解釋2019年反修例運動的主要原因。

子雲回憶,他曾在熱度很高的「兩岸青年大亂聊」中聽到一位大陸女生發問:「香港2019年很多地方很多公物都遭到了破壞,現在有修復過來嗎?」這令他感到難過和憤懣,「其實香港被破壞的,哪裏只是那些物件,是整個香港的社會」。M勸慰子雲說,那位女生可能只是一個「歲月靜好的文青」,不必太介意。

鮮少進入政治房間的范昕,在2月9日聽了半個小時的「廣州人問香港人」。每每聽到「香港人是不是歧視廣州人、歧視大陸人?」等問題,她都有想發言的衝動,但很快便被其他香港發言者解釋,她才打消了按下舉手鍵的念頭。她時刻感受到房間裏湧動的情緒,「很多香港人需要盡量克制住自己,才能慢慢回覆。」

香港西九龍高鐵站內的公安派出所。攝:林振東/端傳媒

2019年反修例運動發生之前,范昕曾到中國西南部長途旅行,期間遇到很多大陸的背包客,她與他們詳細解釋為何會發生雨傘運動,及當時的運動創傷,解釋香港人如何看待民主如何看待政府。聊完之後,其中一位背包客在當晚在朋友圈發了長長的感慨,提到范昕的分享,表示好像忽然間明白了香港發生的事情。在范昕的回憶裏,那是一次體驗不錯的長談,彼此未必完全認同,但至少有了理解。

但一切在2019年之後,都變了。范昕很少再打開微信,充滿大陸親戚的微信群聊到香港問題,盡是「廢青暴徒」之類的詞彙。她曾嘗試著解釋,卻常被大陸親友回嗆:「那你們看到的就是真的嗎?去認你們美國爸爸啦。」

「所以當在CH裏看到那麼多政治話題的時候,我真的好攰(註:疲憊),我自己真的沒有想去講」,范昕說,「曾經關係很好的人都可能不理解你,陌生人可能又要對你說去認你美國爸爸啦。」

「廣州人問香港人」房間的熱度持續了兩天多。不少參與者也曾分享自己聽到的溫情對話,例如「想同香港人講聲多謝」,「香港人唔應該絕望」等等,然而身為香港人的M還是感到悲觀,「能聊的一早就坐下來一起聊了吧,所以可能最樂觀就是互相震撼了,互相改變真的很難。」

派對散場

CH在中文世界的存在,讓一些遊戲玩家回想起十年前玩魔獸世界(World of Warcraft)台服的經歷。

2008到2010期間,大陸由於審批原因無法即時更新魔獸世界新的資料片,大量玩家湧入台灣服務器,據稱台服有五分之一的玩家來自大陸,忽然而至的對岸玩家一度造成台灣服務器過載。

但一個奇妙的兩岸交流空間就此打開。兩岸玩家在遊戲的公共頻道開始了積極的交流,「大聊天,簡繁、統獨、國民性、藍綠紅」,玩家Tom回憶,「每週都要大討論好幾次。」目前以「魔獸世界台服+交流」為關鍵詞,還可以找到當時玩家們的交流記錄,點評雙方玩家特點,或是普及各方流行的詞彙和語言。

CH沒等到在中國大陸從小眾到大眾的時機。被牆之後,關於CH的討論度迅速下降,在微博,相關話題討論熱度已降到2月前的水平,僅為2月6日討論最高峰時的2%,Clubhouse也在豆瓣等社交平台成為敏感詞,至今未解封。

同時,和過去十餘年中每一次的互聯網產品被牆之後一樣,各種牆內版的CH正洶湧趕來。2月11日,以直播業務著名的映客團隊上線「對話吧」,從邀請制、主題房介面、純語音討論等特色上,皆與CH類似。映客創始人表示,「對話吧」是必須「邀請KOL高舉高打」的產品——這同樣符合CH大陸用戶圈的表現。據該團隊透露,「對話吧」上線九天來,已經有用戶四千人以上,活躍用戶一千人,用戶平均實用時長接近三小時。

除此之外,大陸金融信息服務提供商鯨准旗下的「Capital Coffee」、泛科技內容平台果殼旗下的「遞爪」等與CH類似的產品也正在或已經運行中,坊間更在流傳阿里巴巴模仿CH開發的「MeetClub」已經開始內測,字節跳動的對應產品也在開發之路上。

曾經作為微信早期的直接競爭者、剛剛宣布關停服務「米聊」,在Clubhouse被牆之後立刻宣布「重生」,整個操作介面都是對於Clubhouse「像素級的『致敬』」。有中國大陸戶互聯網從業者評論:這麼多年過去了,無底線的產品抄襲依舊是我們最擅長的。

如今打開CH,更多大陸用戶的使用狀態從保持在線,變為三小時、五小時前,甚至幾天到幾週前,曾經熱鬧地與世界打招呼,又一次成為回憶。

沙灘上片刻的自由、理性,和趣味隨之戛然而止,抄襲、算計、習以為常的謹小慎微,再次回來,取代了一切。高牆內外的悲喜依舊並不相通。

圖:端傳媒設計組


Clubhouse「兩岸房」三日記:如果沒有牆,我們會跟彼此聊什麼?

有人戲稱,Clubhouse意外引發「1949以來兩岸最大規模的和平對話」,許多人第一次聽見了來自「對岸」的真實心聲。

端傳媒記者 陳莉雅 發自台北

2021-02-23

一個沒有牆的世界會是怎樣?Clubhouse 短暫地見證這個時刻。

今年二月,語音社交軟體 Clubhouse 突然間在中文互聯網世界成了爆款,原因不只因為它的創新,而是中國大陸用戶無須通過 VPN(翻牆)就能使用這個 App。也就是說,無論是誰,只要打開這款社交軟體,立刻可以感受到真正意義上的「與全球用戶交流」,這是其他已經受到中國政府屏蔽的大型社交平台如 Facebook、Instagram、Twitter 所無法做到的。

許多大陸用戶將 Clubhouse 形容成「高牆中的裂縫」,搶在政府出手監管前,呼朋引伴加入這個平台,在上頭經歷一場魔幻的狂歡時刻。

不意外地,這時刻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2月8日中國政府屏蔽了 Clubhouse。此後,Clubhouse 就與其他社交平台一樣,僅存於牆外世界。

儘管如此,這短暫的裂縫依舊留下幾個足以寫進歷史的時刻,其中一個是如井噴般湧現的「兩岸房」,許多大陸用戶徹夜未眠,流連於上頭,積極發言談論政治觀點,讓兩岸四地的用戶真切地體驗一次毫無限制的交流。

2020年6月4日台北自由廣場,人群聚集以悼念六四事件的死難者。攝:Lin Yen Ting/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平時人們對政治的迴避和退卻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沒有人說的是完全真理,但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擁有一次讓自己暴露在不同意見之下的機會。」

1.

2 月 6 日,網友@雅雞仔兒餅在微博上寫下這樣一段話:「我不知道這樣的環境能持續多久,或者說還有沒有機會出現,但我一定會記得這個劃時代的互聯網時刻。」

這名網友口中的「劃時代的互聯網時刻」指的是前一晚 Clubhouse 上出現的「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聊天室(在 App 裡稱為房間)。

在這個房間裡,一共吸引五千名來自兩岸四地的聽眾——此為 Clubhouse 一個房間的最高人數上限——一起在線討論兩岸議題,話題五花八門,像是統獨議題;兩岸現行政治體制的差距,大陸民主化的可能,日以繼夜地聊了近 72 小時。結束之後,不少用戶另開其他房間,持續暢聊兩岸議題。

有評論戲稱 Clubhouse 意外引發「1949年以來兩岸最大規模的和平對話」,幾乎每一天,有數以萬計的用戶在不同房裡,毫無限制地談論政治話題,包含統獨議題,香港反修例運動、新疆議題、六四天安門事件,民主與極權等中國互聯網平台上罕見的話題。

這樣的評論,和目前被形容成「寒冬期」的兩岸官方交流狀況,形成一種有趣對比。

27歲的譚奧航向端傳媒談起開啟「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聊天房的經歷時直言,這是一場意外,「我沒預料到一切會這樣發展。」

譚奧航,貴陽人,平時生活在廣州,除了自由接案,也在 TEDx 擔任志願者,他自認是個關心公共討論的人。「我平時就很關心人與人之間的討論,也關心如何建立起有意義的討論。過去我有時會對大陸的社交網絡感到失望,主要是上頭會有一種氛圍是大家會覺得很危險,所以不敢說實話。」

2月2日,譚奧航加入Clubhouse,與許多人一樣,他只是對這一個新產品產生好奇。

對於 Clubhouse 的第一印象,譚奧航說,「我有感覺到它確實很不一樣,聲音這種媒介是很親密的,加上即時互動,更能夠展現出一個人真實的情況。」

不過,由於 Clubhouse 採邀請制的方式,意即每一位用戶必須通過朋友的邀請碼才能加入,因此譚奧航剛加入時,放眼所及的還是與自身朋友圈有關的科技、新創等主題。此外,中文的房間數量也算不上多,形成一種與現實社會沒差太多的「圈子感」。

若從 Clubhouse 的成長曲線來看,這種稍嫌單調、且具有圈子特性的氛圍並不難理解。2020 年三月 Clubhouse 正式推出,當時全球只有 1500 名用戶;2020 年十二月,用戶數突破 60 萬人,其中以歐美用戶居多,中文用戶寥寥可數。與當今的幾個知名社交平台相比,這樣的人數很難引發關注。今年一月中旬,由於一些歐美名人的進駐,Clubhouse 的確有在關心科技前沿的圈子掀起一波漣漪,但也不至於擴及到大眾視野。

直到2月1日,話題十足的特斯拉創始人 Elon Musk 宣布在 Clubhouse 上開啟房間,這成了 clubhouse 發展歷程中的一大轉折點。Clubhouse 立刻成了全球熱點。人們像是搶購一檔肯定上漲的新興股票蜂擁而至,而中文用戶也差不多是在這一天以後開始加入。

根據移動數據分析公司 App Annie 公布的數據顯示,Clubhouse 目前的全球下載量(非實際用戶數)已突破八百萬次,從 2 月 1 日的 350 萬次增長至 2 月 16 日的 810 萬次。App Annie 估計當中 260 萬用戶為美國用戶,其餘為全球用戶。此前,Clubhouse 的創始人 Paul Davison 也曾公開表示,二月份的用戶許多是來自亞洲。

當中文用戶數開始猛爆性增加,此前「單調」的氛圍出現改變。譚奧航發現不同主題的中文房在短時間內大量出現,這讓他感到興奮,也躍躍欲試。

2 月 5 日,譚奧航微信上找了幾年前在廣州工作遇上的台灣人曹雅涵,他看到她也在 Clubhouse 上,主動與她討論開聊天室的想法,「起先我們沒想到香港,因為我們一個是大陸人,一個是台灣人,所以自然而然想說,彼此身邊的朋友會不會對另一方有什麼好奇,既然有了這個軟件,想說那乾脆一點,就是有個機會真實地問對岸朋友一些問題。」

當天晚間八時,譚奧航與曹雅涵開啟房間,命名為「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原先,他們只打算開一小時就好,預計晚間九時關閉房間。

一開始,只吸引了幾十名聽眾,當中更多是大陸用戶。對於此前沒有在 Clubhouse 上主持過類似議題的譚奧航來說,起先沒有預設具體要聊些什麼,所以只好先聊聊兩邊天氣差異,以及各自疫情的現況。接著,用戶開始舉手發表對兩岸議題的看法,比較常見的討論像是:「台灣社會近年為何出現反中的情緒?」「兩岸人民如何該稱呼彼此?」「兩岸政治體制的差異與經濟問題?」「美國在當中的角色?」此外,香港反修例運動使得與大陸矛盾加深,也讓「香港究竟在抗議什麼?」成為熱門話題。

隨著討論越發熱烈,房裡的聽眾人數也開始增加。「中間我有一度覺得失控了」譚奧航坦言,建立聊天室以前的確想過這可能涉及到政治議題,而他內心也希望這件事能自然地發生,但不可控的用戶數與發散的議題走向,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但這份不安很快就被現場的討論氛圍給平復。房間裡的聽眾多半非常積極發表看法,因而形成一種討論氛圍,即便偶爾有部分極端言論,很快地就會因為平台的特性——多對多、互動性、實時性——而受到其他用戶制止,「比如說有人討論到香港問題,有聽眾認為整起事件都是香港的陰謀論,但後來會有別的聽眾,講出另一個說法校正。我覺得這是 Clubhouse 最可貴的地方。所以後來我開始把自己當成普通聽眾,聽大家分享自己的想法」譚奧航說。

討論進行一個半小時,已經超過譚奧航預計的時間限制,但他看到房裡同時在線的聽眾還有幾百人,於是就將主持棒交給其他用戶之後,先行離開。大約晚間十一時,譚奧航再度回到房間,看到人數已經增長到了幾千名聽眾。他心想這房間隔天應該就會關閉,沒想到,隔天早上九點,房間不只持續開著,人數還不停上升。

自此,對譚奧航來說,這聊天室儼然已經跟他沒有太大關係,反倒是房間已經自主運行出一套規則。「一開始我沒有給什麼機制和規則,就是讓大家自由說話,但後來回去後現房裡竟自主建立起一套『發言規則』:由大陸用戶、港澳台用戶輪流發言,每人發言有時間限制。」

隔天,房裡的討論內容也在其他社交平台擴散,如 facebook、微博上引發話題。網友「柏拉芋泥」在微博上寫道:「平時人們對政治的迴避和退卻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沒有人說的是完全真理,但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擁有一次讓自己暴露在不同意見之下的機會。」

2018年9月6日在新疆喀什,數名維族女性在中共所稱的「再教育營」上完政治教育課堂,離開營地。攝:Thomas Peter/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平常接觸到的中國聽眾有七、八成都是小粉紅,我們看到的留言都是攻擊性比較大,所以我們很想聽當地人的生活分享。」

2.

隨著討論度上升,Clubhouse 很快掀起一波「兩岸房」風潮,短短幾天之內,以兩岸為主題的房間數量開始上升。

實際上,在「兩岸青年大亂聊-所有人問所有人」討論的當下,另一批台灣用戶也開了一個名為「聽了一下兩岸交流的聊天,覺得沒救了」的房間。接著,又有大陸用戶再開「沒有救嗎?——clubhouse有無可能成為自救+互救的第一步?」以及「聽了"覺得沒救了" room,覺得他們也沒救了。」

除了這種相互串連的房間,還有不少以敏感話題如新疆、六四天安門、為李文亮醫生默哀等主題的房間出現。人們討論 Clubhouse 的重點從先前的產品導向,轉向鎖定在不同主題間的交流內容。

多種因素的作用之下,「兩岸房」迅速佔據 clubhouse 的版面。

一個顯而易見的理由是,Clubhouse 在當時還沒被納入中國政府的監管範圍,使得這裡成了十幾年來中文互聯網中難得一見,還沒被中國網路「防火長城」阻礙的社交平台,因為這一特點,出現大量中文用戶註冊。

在沒有牆阻隔的情況之下,每一個加入聊天室裡的用戶,無論來自何方,都能詢問其他用戶任何他想問的問題,讓用戶們自由進行觀點交流。而即時交鋒敏感政治議題成了「兩岸房」的一大特點。

此外,2 月 5 日晚間八時,台灣知名 Podcaster 百靈果跟「兩岸青年大亂談」同時間,開了一個名為「西藏跟新疆的朋友,我們想找你們過來聊天」的房間。百靈果邀請 clubhouse 上的西藏人、新疆人來分享各自的生命經驗,並且討論集中營的話題。當天,確實吸引不少新疆維吾爾族人以及新疆漢人用戶,他們對此事有著差異的認知,由於話題碰觸到中國社會的政治敏感區,加上百靈果自身人氣,房間人數很快就達到人數上限五千人,不少用戶因為無法進入房間,讓這個聊天室的熱度延伸至其他社交平台。

事後百靈果也公開分享開房的動機,「我們平常接觸到的中國聽眾有七、八成都是小粉紅,我們看到的留言都是攻擊性比較大,所以我們很想聽當地人的生活分享。」

百靈果的想法,某方面說明不少台灣用戶沈溺於「兩岸房」的理由——新鮮、真實。

自 1949 年以來,兩岸分隔分治長達 70 餘年,兩岸民眾長期隔絕。即便 1987 年台灣政府宣布開放探親,但礙於兩岸的政治現況,也沒帶來兩岸大規模的民間交流。即便台灣幾經政黨輪替,但兩岸官方交流在彼此政權「尚無定位」之前,依舊窒礙難行。

近二十年,兩岸的民間交流大致分成三個部分,一個是 90 年代台商西進,另一個則是 2009 年之後前往大陸求學、工作的台灣人。根據台灣行政院主計處的統計,近十年台灣赴中國大陸工作的人數在 2012 年達到高峰,總計 43 萬人,此後人數逐步下滑,直到 2019 年則是 39 萬人。最後一個就是短期旅遊。

撇除具有大陸經驗的群體,一般台灣民眾平時生活並不常接觸到大陸民眾,除了少部分的人通過陸生、陸客等交流管道。然而, 2019 年 7 月,中國大陸官方大規模限縮陸客來台「自由行」,長達 8 年的旅遊交流嘎然而止。沒多久,也暫緩陸生來台求學。緊接著,2020 年 COVID-19 在全球肆虐導致各國邊境政策提升到最高層級,台灣與大陸之間不管是官方交流、民間交流皆降至冰點。期間,由於雙方敵對氣氛升高、共機頻繁繞台,幾度出現「台海戰爭」的緊張局勢。

此大時代的轉變,落在社交平台上即是雙方陣營的劍拔弩張。在中國的微博上,不時可見一些仇台的言論,反觀台灣的臉書上也時常出現反中的言論。相較於此,Clubhouse 上通過「聲音」直接對話與交流,反而讓更多用戶有「真實」、「理性」的感受。

2019年11月17日香港 ,示威者佔領香港理工大學,一名示威者用塑膠覆蓋自己,防止水炮車的藍色染色液體。攝:陳焯煇/端傳媒
她笑稱,Clubhouse 的出現讓她想起 2009 年第一次來台灣的時候,那些令人尷尬、令人開心的時刻,都再次出現了。

3.

張玲音與譚奧航同一天加入 Clubhouse。在加入兩岸房之前,她每天泡在上頭的時間不長。直到兩岸房與其他討論中國政治的房間出現以後,她時常忍不住聽到凌晨一、兩點還遲遲無法入睡。

「我感覺(兩岸房)這一晚算是轉折點。因為最早關心 clubhouse 的人大多是產品經理或 VC 群體居多,主要是討論產品功能走向。是兩岸房那一晚,我才發現原來上頭的討論是更有價值的,」張玲音說。

今年 31 歲的張玲音,安徽人,目前經營科技自媒體。她在就學期間曾經來台灣兩次,第一次是在大學期間,來台當了半年交換生,第二次則是研究所期間,來台參加一個短期的夏令營。她笑稱,Clubhouse 的出現讓她想起 2009 年第一次來台灣的時候,那些令人尷尬、令人開心的時刻,都再次出現了。

張玲音觀察,由於這幾年兩岸關係不停倒退,加上互聯網環境的變化,使得雙方的對話很難開展,間接推動 Clubhouse 兩岸房成為「火爆」空間,「在大陸這邊有兩個因素,一個是所謂的國力自信和文化自信的宣傳,讓大家覺得台灣是要依靠大陸的,大陸比台灣好得多,政治宣傳那一套洗腦很多的年輕人;另一方面是,新長出來的這一代的年輕人,小粉紅越來越多。這種環境不是利於交流,他們只是相信他們相信的東西。人們的好奇心被一些很基礎的東西,被小粉紅的準則排除在外,導致大家在網上討論的時候越來越喜歡摳字眼,你光是摳字眼就花掉全部的時間,就沒有好奇留給真正值得交流的部分。」

由於 Clubhouse 即時語音互動的特性,多少透露出用戶的部分「真實信息」,使得用戶在上面的交流自然會有所克制。即便是出現仇恨言論,在房間設定的規範下,以及主持人與群眾壓力之下,大多能通過技術性的方式避免,這也是 Clubhouse 普遍會給一些用戶帶來「理性討論」的原因。

「我們在微信有組ㄧ個 Clubhouse 的小群,當時大家在群裡說,天哪竟然還沒有結束,竟然還在聊。我也看到我關注的人說,因為聽了這個房一整晚而流淚了,就是覺得這樣的房很久沒有出現了。」張玲音說。

不過,張玲音認為,即便 Clubhouse 營造出理性交流的氛圍是件很可貴的事,但總的來說,還是給她一種反覆打轉的感覺,她感覺兩岸房裡很多問題不斷重複出現,很難達到真正有深度的交流,「後來我就沒怎麼聽兩岸房。反倒是有一個全球華人記者的房間,就是讓大家分享當地媒體的工作經驗,這樣的討論會更有針對性,能針對主題獲得知識與觀點。如果是限定在兩岸的一個房間,註定是會聽到許多非常基礎的問題。」

另一名大陸用戶在兩岸房裡也表示,聽了幾天下來,發現大家吵的問題都差不多,兩岸民眾似乎在兩條平行線,「只是不同的人,說著同樣的話。」但另一名大陸用戶則回應,如果微觀來看這樣的交流確實難以撼動兩岸現況,但如果放長遠來看,每一次的交流都加強兩岸和平的可能。

2020年6月13日,滬蘇通長江公鐵大橋。攝:Xu Congjun/VCG via Getty Images
在用戶還對平台處於新鮮期的時候,正好是Clubhouse最有生命力的時候。

4.

Clubhouse 大量的兩岸房對兩岸的用戶來說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這個問題不那麼容易回答,是促進交流,還是受限於現實只能在無解的問題中打轉?

一名來自東北的網友說,加入兩岸青年大亂聊後,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大家可以如此平和、理性討論政治議題,緩解長久以來因為無法為公共議題發聲的「政治抑鬱」:「這跟大家在不同平台上展現的面向是完全不一樣,我看到的是人性善的一面」。另一名北京的用戶回憶兩岸房的看法,則明確指出平台本身的價值,「Clubhouse 之所以能快速在大陸青年中受到歡迎,是因為總算有一個平台能讓他們發言,逃離官方敘事之下的『中國人』形象。」

一個自由發聲的平台,經常是大陸用戶的事後回饋中反覆提及的重點。反過來對於台灣用戶來說,兩岸房的價值最常被提及的不是「發聲」,而是「聽見」。

今年 41 歲的吳老拍,台北人,文字工作者,同樣是在 2 月 2 日加入 Clubhouse。起先他基於新奇而加入 Clubhouse,但加入的前幾天對這個平台沒有太大的好感,平均一天大約使用 30 分鐘左右,「剛開始我有去一些網紅的房間晃晃,但當時總感覺,這不過是 KOL 們換另一個平台來擴大自己的粉絲群,有點互相取暖的感覺,甚至有種互相吹捧的感覺。」

自從加入兩岸房後,吳老拍聽到了那些「非主流」的聲音,這令他深深著迷。這段期間,他時常在 Clubhouse 上待到凌晨三、四點,然後,只要聽到令他感動(或驚訝)的言論,他不時地以摘要的方式紀錄在個人臉書上,像是「在這裡大家不是收錢說話的,一個人說自己想說的話,還有一群人一起聽,而兩岸四地的人聽到彼此想說的話,這是彼此不再這麼仇恨的第一步。」他笑說,第一次聽到這麼多中國自由派的人發言支持台灣維持現狀,或不排斥台灣獨立。

「對我來說,這算是一次空前的交流。過去也不是沒有兩岸開放、交流,但在現實社會中,你不會說因為去中國工作或遇到一個中國人,就隨便跟他討論政治,說自己支持台獨。這是人性,我們不熟,為什麼要講我的政治立場,但在這個平台上,雖然匿名但又一定程度保留真實性,所以每個人都還蠻大鳴大放的。」

吳老拍說,聽到一名聲稱是中共黨員的用戶,直說如果台灣對於目前大陸所提供的選項都不同意,那最終勢必會走向「武統」一途,但同時也有大陸用戶說自己聽完很多台灣人分享之後,反而不覺得兩岸非得要統一。

吳老拍認為,儘管目前 Clubhouse 尚未開放安卓用戶,僅限 iPhone 用戶,導致一定程度的門檻,限制了用戶群體。但在用戶還對平台處於新鮮期的時候,正好是 Clubhouse 最有生命力的時候「你看臉書或推特,現在早就沒有這種(交流)效果。先不要說中共把這些平台牆掉,每個用戶之間都有一道牆,但這道牆並不是中共築的,而是在物以類聚的情況下,大家各自分享各自的觀點,漸漸變成了同溫層。」

被譽為「促進兩岸民間大規模交流」的 Clubhouse 兩岸房,終究是曇花一現。2月8日,距離兩岸房首現的三天之後,大陸用戶紛紛表示已經連不上 Clubhouse,用戶必需像使用其他社交平台一樣通過 VPN 繞開中國的防火長城,才有辦法連上。

頓時間,Clubhouse 上的中文房間數量,尤其是涉及到中國敏感政治議題的房間少了許多,大陸用戶數量也少了。「現在我身邊朋友越來越少用了,它不太有機會實現一個社交產品從少數嚐鮮者到大眾的一個流動,這點是蠻遺憾的。」張玲音說道。

不過,直到今天為止,還是能看到用戶主動開啟兩岸房,只是房間主題轉了個口氣,彷彿是回憶歷史事件一般,「你懷念的兩岸青年大亂聊︱兩岸未來的相處之道」或「兩岸關係大和解,一起理性聊聊天吧!」

儘管兩岸房還留著,但這些房間已無法帶來前些日子的火爆與熱度。2 月 17 日,微博上「#兩岸青年大亂聊」話題已經遭到刪除,在此之前,三天就累積了幾萬則的討論,如今已無法搜尋到任何結果。

面對這種轉變,吳老拍倒是還是保持正面的肯定,「房間會消失,但真實的聲音會留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玲音、吳老拍為化名)

圖:端傳媒設計部


兩岸、新疆、六四⋯⋯被牆前,Clubhouse中文房間在聊哪些公共議題?

短短幾天內,湧入這個新興純聲音聊天平台的兩岸三地用戶,通宵達旦地討論起了「敏感話題」。

端傳媒編輯部 發自香港

2021-02-09

2月8日傍晚,在過去一週沉浸於新的音頻社交平台Clubhouse的許多中國大陸用戶,突然發現自己無法連接到伺服器。Clubhouse被「防火長城」屏蔽了。

在被屏蔽之前,或是因為疫情讓人們分外想和人說話,或是因為鼓勵實名的Clubhouse讓人迅速和「名人」們「同處一間房」,拉近了距離,這個只支持語音聊天的應用程式,在短短的幾天內走紅,甚至其邀請碼在網上被炒賣。

儘管Clubhouse並非為政治討論而生,儘管亦有彭博社在內的媒體指這個新平台存在傳播仇恨言論和歧視言論的風險。但是,短短的幾天中,Clubhouse也意外承載了中文世界的一場「大討論」——兩岸三地的網民借助這個平台討論了一連串的公共議題。「兩岸房」或是類似「新疆房」之類的房間,幾乎每天都是爆款,直到東亞時間的午夜都還有上千人在線討論。可以說,在或許只是曇花一現的一小段時間中,Clubhouse 創造了一次超大規模的跨越地區、政見、族群和議題的民間交流。

在過去一週,端傳媒的編輯部成員們也在Clubhouse上聆聽了許多討論,我們以「關鍵詞」的形式,列出了一些曾經發生的交流、分享乃至論辯,作為這場「大討論」的紀錄與見證。

關鍵詞:兩岸

中國大陸用戶起初無須翻牆就能使用Clubhouse,台灣用戶在房間裏能直接與大陸用戶交流,很快就討論到平日相對敏感的兩岸議題,這對於過去不曾與彼此交流的人來說,感覺十分新鮮,用戶參與十分踴躍。

在早期,一個名為「記者政治不正確群」的房間,原本只是台灣政治線記者聊天的園地,但很快開始討論兩岸議題,且延續了超過一日以上。很快地,以兩岸、政治為主題的「兩岸房」成了Clubhouse 上的熱門。像是「两岸青年大乱聊 - 所有人问所有人」,起初這個房間只有幾十人,沒多久就上升到五千人(Clubhouse房間有人數五千人上限)並在 Facebook 上掀起一些兩岸交流的問題。這些討論無所不包,立場各異,既有用戶質疑「不可分割」,亦有用戶表示台海必須統一。更多時候,討論沒有那麼針鋒相對,以個人化的故事分享為主。

在這些房間裏,大致建立起一套發言模式,即一至多位的主持人,控制每一個人的發言時間,並且盡量讓民眾可以發揮自己對於對岸的看法,在發言的同時,也要求其他用戶不要插話。而這樣的形式一方面可以讓更多用戶暢所欲言,另一方面也形塑出一種兩岸對話的「規則與形式」。

有大陸用戶表示,已經非常久沒有出現一個平台,能讓兩岸民眾在上面自由、平等的交流。不過也有用戶認為,遊走在這麼多的兩岸房之間,也才發現「原來兩岸民眾對彼此的了解如此淺薄」,許多問題不僅一直重複、且大多停留在基本層次上。也有用戶認為由於邀請制的關係,使用Clubhouse 的用戶大多還是特定階層或相對年輕的一群人,這些用戶之間的交流模式未必是兩岸關係的全貌。

儘管如此,只要是有關兩岸、政治等主題的房間,兩岸的民眾都非常踴躍發言,像是許久沒能好好說話。一位參與房間聊天的大陸用戶認為,Clubhouse 之所以會在大陸青年中受到歡迎,是因為總算有個平台能讓他們好好發言,逃離官方、主流敘事之下的「中國人」形象。

2020年1月7日,台北人們從山上欣賞台北101的景色。攝:Carl Court/Getty Images

關鍵詞:新疆

新疆問題,是一週之內在Clubhouse上討論最多的中文話題之一。2月6日、7日,連續數日,都有用戶開設房間,討論新疆的「再教育營」和民族關係。許多房間前後設立,比如「新疆跟西藏的朋友我們來聊天」「新疆有個集中營?」「維吾爾和維吾爾人的朋友」等等。

不少這類房間都有來自新疆的維吾爾人、哈薩克人參與。他們大多身在海外,用普通話或英文和其他用戶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不少人提到家人失聯、被拘押的故事。有用戶提到,自己的親人因為匯錢給海外親人就被拘押。也有用戶指當地存在收押的「指標」。討論中還有人分享了各類媒體的報導,供參與者閱讀。

圍繞相關話題也出現了爭論。一個房間裏,有用戶發言表示新疆發生的是一場「反恐戰爭」,人權危機是暫時的「陣痛」;有人認為就業、學習語言是合理,只不過政府做得「過頭」了;還有用戶試圖打斷發言,「你們聊這些,是嫌這個平台被『牆』的不夠快嗎?」。一些用戶對這樣的言論持反對意見,認為「冷血」或「令人不適」,並主張將這類用戶靜音。此外,有用戶表示自己最初不相信西方媒體關於新疆的報導,但後來慢慢意識到事態嚴重;也有用戶稱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口述,被受害者的陳述所震驚;還有人加入討論,回憶在烏魯木齊「七五事件」的親眼見聞;亦有人表示自己在求學時認識過維吾爾族同學,非常想念他們。討論中,有用戶在發言時情緒激動乃至哽咽,亦有人用顫抖的聲音說「我真的很怕,很怕⋯⋯」。

「我沒想過這個事情能夠以這樣的方式,這麼多人一起去討論。公開的、直接的討論,是特別有力量的一件事情,」一位連續聽了數場相關討論的用戶對端傳媒表示。

關鍵詞:六四

2月8日,Clubhouse「被牆」的幾小時前,最熱的房間之一是「想了解一下天安門」。一位身在海外的用戶開啟話題,鼓勵大家分享在1989年春夏之初的見聞,但強調處於安全考慮,「只分享自己見到的事實,不發表政治觀點」。

很多用戶介紹了自己的年齡和當年所在地,一些人表示自己是六四事件的親歷者,其中不少人來自北京,稱親耳聽到槍聲或見到慘狀;另有一些用戶回憶了從親朋和長輩處聽說的故事,或是家人受到的牽連;還有一些人講述了當年北京之外,例如上海、成都等地,普通民眾對遊行的參與和對學生的同情。這些分享從幾十秒到數分鐘都有,最高峰時有4900人同時在線。

有用戶對端傳媒表示,「這是(Clubhouse在大陸)被封之前可以拉開的最大口子」。也有用戶表示這個房間為了「避免被請喝茶而禁止討論政治走向」,「主持人幾次稱『我們不要談論民主,就談自己經歷的小事』」,感覺「很諷刺」。

在Clubhouse被屏蔽後,有海外人士繼續組建關於六四的房間,譬如「繼續了解天安門」,並「歡迎討論政治」。房間裏的辯論非常激烈,既有支持平反六四的一方,也有人持反對意見,稱如果當年學生成功,中國或許就沒有今日的經濟發展。

2009年7月7日,烏魯木齊的維吾爾婦女在警察前面抗議。攝:Guang Niu/Getty Images

關鍵詞:中國

在一週時間之內,中國政治迅速成為Clubhouse中文房間的熱門話題,時常能見到人數多達四、五千人的房間。參與者來自大陸、香港和台灣等地,在2至10分鐘的時間內自由發表經歷或觀點。

討論經常被推向抽象的意識形態。比如是否有「完美體制」,或西方國家「民主存在的問題」,乃至是否存在真正「言論自由」。「牆」也是兩岸討論的一大重心,有台灣、香港用戶說大陸人看不到「真實的信息」,有大陸用戶則回以「牆外媒體帶有偏見」,請他們多看看「牆內」的新聞或親身到中國看看。

由於輪流發言需要等候較長時間,以及房間主持人有完全的決定權。常常有用戶認為某個房間沒有給「反對派」足夠的發言機會。因而類似的討論不斷衍生出新的房間。如「理性2分鐘吐槽恨國黨」、「吐槽小粉紅」,等等。

在新浪微博擁有174萬粉絲、因評論香港反修例運動走紅的「紅三代」網絡意見領袖「兔主席」任意,起初宣稱Clubhouse「估計又是一個反共反體制反中輿論陣地」,後來則在2月7日開麥,大談中國政治、中美關係、互聯網信息管制、內宣與外宣,以及香港、新疆和台灣問題,高峰期吸引了1300多聽眾。兔主席自己將之稱為Clubhouse華語圈的「一個重要事件」。

主持人在「開房」伊始表示此次分享僅限於Clubhouse平台,不允許引用和報導。一些參與的聽眾在事後表示兔主席依然延續了此前在微博的話語路徑,「天生站在當局的立場」,「強調西方民主在中國行不通」,「宣稱因牆內牆外的輿論場分野太大,因此政府不可能放開互聯網管制」。有聽眾表示是「少有的、沒有監管地梳理對疆、藏、港等敏感問題,剖析為何中國不再崇拜美國那一套模式」,也有聽眾表示兔主席在Clubhouse的言論是「官老爺忽悠別人心甘情願當韭菜」。

提問和互動並未出現劍拔弩張的對峙。一位參與全程的聽眾對端傳媒表示,不喜歡兔主席的人,「聽幾分鐘覺得忍不了,就走掉了」,而留下來堅持幾個小時的「大多是粉絲」,因此在交流環節出現了「觀點一邊倒」的現象。

有人另開房間「聽了兔主席,覺得西方世界沒救了」 ,專門用來吐槽兔主席的言論,亦解析兔主席可能存在的邏輯漏洞和陷阱,最熱時有近千人加入。

2月8日,就在Clubhouse被牆前,兔主席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貼出分析文章《一個可能具有顛覆性的社交媒體——Clubhouse》。文中他認為Clubhouse很難監管,一定會因此吸納各類政治言論,從而遭遇各地政府更嚴格的監管。這篇文章隨後在中國大陸互聯網上被全面刪除。

關鍵詞:名人

Clubhouse崛起以來,台港不少名人相繼在此「開房」或進房開講。台灣第一位破十萬追蹤的名人,是星座專家、綽號「國師」的唐綺陽,藝人炎亞綸、周湯豪等人也幾乎每晚在此現身。出面指控男歌手翁立友性騷擾的台灣藝人「雞排妹」,也曾深夜在Clubhouse開麥,細說自己案發以來的心路歷程。香港知名文化人梁文道、馬家輝等人,則曾上線聊「憶童年,說往事,大年初一怎麼過?」

曾經與這些名人「同房」的使用者表示,平日在螢幕上看到他們發文、回應,但畢竟不是即時互動,「而且誰知道是不是助理代勞?」在房中問答的親密感,勝過其他社群媒體。

2月8日晚間8點30分,在主流媒體上正式宣佈將「參選2024總統」的政治人物趙少康,亦註冊了帳號,出現在國民黨年輕政治人物徐巧芯、殷瑋等人合開的房間中,回答同房聽眾提問。他在房中說,台灣不可能獨立,但兩岸在三十年、五十年之內也不可能統一,希望兩岸可以放下政治歧見,「一起賺全世界的錢」。這也是兩岸三地最早登上Clubhouse的熱門政治人物之一。

關鍵詞:互聯網工人

隨着2020年的一篇《外賣騎手,困在系統裏》,零工經濟和互聯網時代的勞動者變成了中國大陸互聯網上的最熱話題之一。毫不意外地,對這些內容的討論,也在中文Clubhouse上發酵。

最開始出現的中文房間,不少都是互聯網從業者的聊天室。比如最早時一度火爆的「字節和心臟只有一個能跳動」。這類房間多數是聚集了開發者、產品經理,討論的問題也更多集中在業務和生活。

2月7日,有用戶拉上平時認識的美團外賣騎手,開設房間「我是美團騎手,我想和PM(產品經理)聊聊天」,試圖討論企業責任、算法和員工福利。房間內最初有希望討論騎手的處境。但很快湧入許多產品經理。有人從公司視角為互聯網企業的算法、運營模式和平台經濟辯護。

對討論表示不滿的部分用戶隨後離開,開設了另一個相同話題的房間,開始分享騎手的生活點滴,討論企業社會責任。討論吸引了一些曾經當過外賣騎手的用戶分享經歷。其中也不乏爭論。比如,一位男性用戶表示女性送外賣有諸多不如男性之處。房間中的女性用戶隨後開麥,對此逐條反駁。

關鍵詞:牆

Clubhouse從面世起,其資訊安全和隱私就是用戶們熱議的話題。尤其是,有媒體猜測Clubhouse基於一家中國大陸公司「聲網」(Agora)的服務,因而存在資訊被北京安全部門獲取的風險。在許多討論中,都有人提醒參與者注意言論尺度及保護個人隱私,切勿錄音。然而截至發稿時,《端傳媒》記者已經發現不少聊天的聲音片段乃至大段錄音在網上流傳。

「被牆」幾乎是許多用戶認定的Clubhouse的「宿命」。不過,Clubhouse被屏蔽的速度還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有關部門效率太高了」,有用戶在一個房間裏表示。

8日傍晚,Clubhouse被屏蔽後,出現了許多討論「牆」的房間。如「我發現Clubhouse已經被牆了」,「Clubhouse被牆了嗎?」用戶們在其中詢問防火牆、VPN的問題。許多人表示被牆毫不意外,「有人在這個平台上聊得越來越過火」。

亦有用戶在其中一個房間裏表示擔憂,擔心個人信息是否會被安全部門截獲。有用戶表示不用擔心,並稱屏蔽只是為了隔斷對很多敏感議題的討論。

「不斷的政治言論,這是很危險的,」這位用戶在發言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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