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颜
禾颜

怪就对了

长夜的卫兵

“侵略者说要保护我们,说救我们的人却仍在声援,这是你必须坚强的原因。”

“爸!快看,好酷!”晚饭后,家人聚在一块,而凯悄悄揭开窗帘,惊讶之余,伸出手将愁眉的父亲拽到身边。

他只瞥了一眼。“回自己的房间……”他的语气不严,但毋庸置疑的不可拒绝。“还有托娅,跟你哥哥一块。”父亲身后,街还有无人的热闹,灯光昏暗,拖拉机似的动静,履带车在穿梭在黑暗和黑暗中屏息的无数条视线,坐在家里的人们仿佛牢狱中的政治罪犯,等待救援或宣判。

凯不懂这些,更多时候,也不想理解,国是个宏观概念,不像托娅在身边这样浅显。

“哥慢些。”托娅呼唤,她此刻守着楼梯的扶栏,二层没有灯光,一阵风伴随一些偷渡的光线从街滚落到地板,只制出恐怖故事感,托娅怕黑,与她玩捉迷藏胜利总是太简单。凯退回托娅身边,他理解自己应何时表现的像个成熟男孩,一般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或父母心情很烦。

“那是什么影子?”托娅总会问些简单的问题,但有时这些问题也找不到答案,而且多半与知识无关,例如: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蛋?或者,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窗帘。”至少这问题不算艰难。

走廊上没有月色,近路侧的窗帘像独裁者的卫兵,禁止任何人向外看。托娅的房间在左边,凯住在右边,走廊上受潮的木头踩上去动静讨厌,依然不能阻止托娅喜欢到处乱窜,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敢,然而成长成了勇气的负担。

托娅向凯的房间看了一眼,但没有收到邀请,所以略不情愿摆手,一句轻轻的晚安。

凯仍然偷偷向窗外看,房门也没有关严,便于托娅惊慌的闯进来,她有多种方法把自己吓的魂飞魄散。

路对面的公园中理所当然的没有小孩,凯快到了适合那场所的最后年龄,公园边铁杆上的照明灯是冬日主题的冷白,也许有微风,但秋千没有摇摆。凯喜欢秋千,托娅也很喜欢,但与妹妹一起荡秋千总无话可谈。长久的发呆,凯回忆起往日与伙伴一齐的愉快,搬家的卡车几乎每天都来,载着朋友和思念到遥远。

父亲说:这是我们的家园,永远不会离开。

凯仍有朋友,但除了妹妹,再没人陪他做天马行空的遐想,也没人陪他在街上无目的的从早逛到晚,凯常常感叹,如果这是所谓的成长,那成长果然是把人变无聊的重要一环。妹妹还在有趣的年龄,但没有同龄人与她共度童年,凯为她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成年人的思虑感到悲哀。

一些开关的动静,门缝渗来的灯光被切断,若忽略路灯,整个城市都像经历一场大停电,但如星星,在黑暗里眨着眼,此夜或无人安眠。

木地板发出老鼠的动静,门缝下似乎有影,托娅静了很久,凯扭着头,像雕塑,而她终于扭捏的从门后探出头,和玩偶熊的一只手。

“困了就回去睡,好吗?”话说出口,凯惊愕的愣很久,这语气很像父亲。

托娅答以信赖的眼神,跳上凯的床,搂着小熊,披头散发的来回翻滚。凯有时觉得托娅讨厌,黏在身边提各样要求,如未应验就即刻表现不快。有时,他觉得托娅讨喜又可爱,她有双动物似闪烁又纯粹的眼,当她盯着自己看,凯觉得能为她做一切。生活中,前种感觉多些,而很少处在平衡的中间点。

走廊又有动静,这一回是父亲,母亲在他背后无声叹息。

夜深,托娅已经搂着玩偶安眠,睡脸近在眼前,凯的保护欲像终于升起的月色弥漫,而窗外的调遣还没有休止。

木板的动静让沙发上小憩的父亲抬头,他没有怀抱着母亲,而是步枪在手,凯没有迎着他的目光,怯懦的低下头,数着向下的台阶。

“托娅睡得很好。”凯走到父亲面前,士兵似的汇报。

“孩子,抬起头。”他交出铁块似的步枪。“你可以害怕,可以惊慌,但一定要坚强。”

“爸爸,像其他人那样,我们不可以走吗?”凯抬起头,瞥见了角落的遗像,为自己的话感到愧疚,他重新把头埋下。

“世代相传的土地就在脚下,我们如何离开呢?况且离开后,我们不再有家。”

“会有人救我们吗?”

“侵略者说要保护我们,说救我们的人却仍在声援,这是你必须坚强的原因。”

“像姐姐那样。”

“如果必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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