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颜
禾颜

怪就对了

谷仓

金黄,一半在镜中,一半在墙上,缝隙处塞几张照片,恨和厌让妳把合影折成肖像。

我穿过广场,漂亮颜色的太阳,在宽敞的地方欣赏天空褪去黄,与我同伴的一群黑鸟,看不出飞行的方向,密密麻麻的黑点,构成长老年斑的朝阳,时间只是它的伪装,每个轮替都有相同的演员,打扮年轻,打扮成希望。

因为踩到滑溜溜的地砖,我吓了一跳,象征胜利的大理石雕像举着无色的旗在宏伟或渺小的时间尺度中飘摇,战士们眼中只有空荡荡的白,就如身上没有血,脚下是块石头而非敌人的尸骸。

背景中,医院的房顶缺了一角,也许与丢到广场上的那枚炸弹是同样的型号。

我负责清理现场,从十几平方的房间里收拾出一两个人的肉和骨头。

换好衣服,想着惨状,但最让我猝不及防的是妳站在那摇摇欲坠的楼板上,抬头,看那个窟窿,相应的,那窟窿也为妳妆点上神圣的光。

“我没想到他会回来,更没想到他会这样离开。”妳微笑,然后向我举手,微微歪头,像个木偶。

“我要工作了。”

妳说好,然后离开。

我看着你走远,从窟窿里看见妳穿过广场,被一个弹坑所吸引,妳在地上蹲了很久,伸手摸着变形的铁壳与碎石头,我们对视,隔着窟窿。

苍蝇的盛宴,鐡床和有窗的半面墙不见踪影,如果这工作要用一整天,我会在这方向上看看夕阳,想象自己有面巨大的落地窗。

从瓦砾下,我找见些肢体,最好的入殓师也没法把他们拼回原本的形状,但我们会把它送进火葬场,只要火力够旺,变成灰尘也都一样。

沿着乡间的路,我见到妳的农场,毛色纯净的小白羊对着低处的栅栏跃跃欲试,如果牠真这样尝试,我预感自己也可以分些羊汤。

远处的野菊花背着太阳,妳出现在那个剪影唯美的方向,竹竿、水桶,挂在妳稻草一样瘦弱的肩上。

我们一齐穿过乱石地,妳曾未经营过的麦子疯长。

“真好。”妳说,然后拽了一根拿在手上,嗅一嗅它未熟时的草香,但我猜妳决不想用那有些尖的穗戳在某个人身上逗痒……我是说别这样。

打开门的时候,我见到妳一瞬间的慌张,幸好,那里不会站着僵尸模样的幽灵,只是妳的孩子们在玩捉迷藏。门和窗帘后是小孩子最喜欢躲的地方。

金黄,一半在镜中,一半在墙上,缝隙处塞几张照片,恨和厌让妳把合影折成肖像。

镜子下,最小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躺在我糟糕木艺摇摇晃晃的婴儿床。

妳把她抱在怀里。

“妳最喜欢这个。”我说。

“是啊,这是我的偶像!她还太小,太朦胧,可以承载无限的希望。”

妳再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仍然解开衣衫,灰土遮不住你透粉的肩膀,和乳房。妳看着夕阳,透过不及我脑袋长的小窗,漂亮的豆状金黄出现在你脸颊上,用绝望喂养希望。

但不过是另一个精心伪装的循环。

我也看天,但不喜欢那些黑色的鸟,妳似乎理解了我的焦虑,向我探出另一只手,我们握上,然后一齐感受煎熬。

弧月挂在天上。

“别怕黑,想一想,照亮它的正是明天的太阳。”妳尽力的向天空一指。

“是吗?”我笑了,从你眼中看见了——昨日夕阳变化出的曙光。

一齐推开硕大的门,谷仓里空空荡荡。

像两个僧侣,我们相对着坐在地上。

妳点了一根火柴,吓退了漫漫灌进的月色。盯着它熄灭,妳像是不怕火烫,也或者,你已经是拖着这具身体在游荡。

“做吗?”你问。火柴掉在地上,吓人的声响,然后安静,像忽然停止的脚步。

“被发现的话,我们也会死的对吗?”我想去吻妳那猫一样的额头,牠这次却没有躲。

“…………你怕吗?”

两具尸体,三张遗像,我不喜欢的那部分是妳要与另个人合葬,与我一齐装进棺材的是偷来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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