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湜
司湜

生長於澳門。五行缺木,命定與書紙為伍。土性,卻實際上是個水漾人。水是......

傻子

“繚繞的霧水,於你是煩憂。於我,是溫柔。”沒有大智若愚的修為,只想當一回真傻子。

疫情兩年多,幾次反彈至近在咫尺,時而緊張時而平常。隔海的那個人傳我短訊,叫我不要上街,說日本已把澳門劃黃,外面危險。我不懂。近日又一間娛樂場表示年底將移權予政府,失業人數和比率將再推升,想必又有一堆要求賑濟和推崇不婚不生的帖文橫流於社交平台,我無意卷入"老齡化社會責任"和 "生還是不生" 這大是大非的討論中。雖然我覺得應該參與人生每個階段,這關乎個人成長與成就需求的深層次問題;而那些所謂外在因素環境條件,有部份還是取決於願意放棄多少和付出多少。我只想思考當中的警醒提示。

人是不是都該有要求,讓人生變得更優質更有水平,達致金字塔的頂端?抑或該像聖詩裏所說,今天我看見我聽到我活著,就該心懷主恩?還是甚麼都不管,摸摸貓狗,咬著本月的糧餉享受當下的歡樂,老了如何老了再想?傻得真可以。唉,油然自心的理直氣壯與滿足快樂忽然離我很遠。

小城的經濟並非自古就騰飛。只因安逸了一段日子,忘了。孩提時,活在小漁村的小貧民區裏,擠住一間租費500元的小房子,狹小的空間,狹小的視野。觀一角蔚藍的天空就有小心靈裏最大的享受。縱然是一個人的歲月,過得其實也並不寂寞,現在回憶起來還能感覺到微風裏的絲絲甜味兒。為"賣火柴的小女孩"流過眼淚,為丟失的玩具車紅過鼻子,也為隔壁孤單的傻子花過時間。母親常告誡我,"小心隔壁傻子,不要對望,不要搭訕" 。但窄路相逢時,我還是會偷偷望,記憶中他是個不會說話、常帶喜悅又步履輕盈的小哥哥。

多年以後,我取得了學位,回去見見舊街坊的同時,在街頭遇見了傻子。這是在小城燈火忽然璀璨的幾年。傻子仍住在陰暗的貧民區裏,依然在悠然的踱步,依然保存著純真無邪的笑。傻子不曾說話,但他以乎比誰都快樂。開始明了,他哪裏是可憐人?寒窗苦讀後我長大了,但傻子卻依然年輕。

步入社會,兢兢業業,看似簡單,笑說平常。每份“大工程”“竣工”,都噓出一口帶血的廢氣。坦白說,伴君如伴虎,有時與大人物出行,我是連喝水也不下嚥。如果可以由我揀,我一定只要假期不要津貼,休息無價(這不像夜貓子會說的話,但事實如此),尤其現在有了家庭和孩子後更甚。工作和生活上的勇敢嘗試,就如懸足而下的笨豬跳。成功了,滿足了,知道更多懂得更多,有種戰戰兢兢的無以名狀的充實和幸福。但生命線一直在縮短,生活也在安穩和勞碌區塊上浮動。值得拍手稱慶嗎?

在小城悄悄褪下華麗換上一身清閒的今天,在同一條街上我再一次碰見他。見證時世浮沉,遭遇了變遷,面對過不平等,雖然面部表情、舉止肢態依舊,但傻子終於也變老了。擦肩而過,我步履急促而內心憂悒。任你如何地與世無爭,也逃不過辛辣的世道和競逐的歲月那洗鍊。傻子是,我亦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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