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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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夢-費茲傑羅短篇傑作選- 向死而崩潰

冬之夢-費茲傑羅短篇傑作選 - 向死而崩潰

By 史考特。費茲傑羅 (F. Scott Fitzgerald) 


雖然<大亨小傳>非常有名

喜愛的人很多

但小時候讀過這本書後

我只記得我不喜歡

村上春樹先生很愛

記得他曾說過能讀<大亨小傳>超過三次以上的人

應該可以跟他做朋友

難怪我不太有辦法跟村上(的書)做朋友


我不喜歡大亨不在於文筆或氛圍的營造

而是對裡面那種生活

那種描述一種黃金年代的微弱閃現

背後的支離破碎

(話說回來我也一直不喜愛爵士樂  

看來就是跟爵士年代的一切tone調不合)

那種對人生很脆弱的表面美好的莫名癡迷

對自己所幻想出來的泡影的那種執著

全部都讓我覺得心慌 不踏實


記得讀沙岡的<日安憂鬱>或是<心靈守護者>時也有同樣的感受

那種面對生命  面對生活

面對愛自己的與自己愛的人

面對時間的狂傲虛擲

那種當下是很過癮

但還沒開始就知道最終肯定會加倍空虛的瘋狂

我雖然可以理解  

卻不能諒解

對我來說那就像冬之夢這個名字一樣

都是無數個注定夢醒後

只能感覺到寒心的華而不實



費茲傑羅的小說眾所皆知的很大程度上反映著他自己的真實人生

他也是瘋狂的迷戀上他的妻子 塞爾妲

(與蓋茲比不同的是 他得到了心中的紅玫瑰與白月光)

但妻子是個富家千金還自帶娘胎裡的公主病

喝酒 抽煙 跳舞 迷戀時尚 

喜愛熱鬧  一擲千金而毫不扎眼

以上無一不精  無一不迷

於是這位丈夫以愛情的迷幻將自己的眼睛矇上

不去看現實

而妻子是根本沒活在現實裡

兩人在紐約  在巴黎過著日日醉酒

過著手握金色香檳  耳聽燦黃銅管

住著豪華飯店   身著墜地禮服 

裙腳流蘇在永不停歇的舞步中飄起再飄起

花蝴蝶般在宴會裡來來去去的奢侈生活


費茲傑羅明知隨著妻子過這樣的生活對他的文學生涯一點幫助也沒有

而且簡直…以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一種往“崩潰”的前行

但是就是放不下她

(愛到卡慘死)

而看似什麼都不在意的塞爾妲

卻在費茲傑羅為了證明自己跟海明威沒有一腿而跑去嫖妓大傷其心

弄得不可開交

(這是什麼超展開)


這對夫妻每日的生活都十分富戲劇性

像是兩支隨著歡快爵士樂不停相互敲擊的水晶酒杯

揮舞中閃耀著誘人的光芒

發出清脆的聲響

當下是那麼燦爛而吸引人

卻最終必然破碎

費茲傑羅最後的人生鬱鬱不得終  

還欠了一屁股債

而妻子則進了精神病院

(這根本是西方版的徐志摩與陸小曼)

俗世夫妻糾纏太深

只是互相傷害



整本<冬之夢>都充滿著大亨那種風格

裡面的同名故事也顯而可見就是精簡版的<大亨小傳>

或說是前傳

主角想方設法  著魔似的接近  愛上 試圖得到一位女子

然後就是用幾十年   用大半人生去癡迷

而最終這個心中、記憶中的

因為得不到  

因為消逝反而變得更為美好的幻影

在故事最後從友人口中聽到形容時

也已只是位“還可以”的女子了


就像是一場假寐太久不願清醒的戲

被乍然落下的布幕  突然關上的舞台燈拉回現實

那種失落與幻滅

那種對人生最後一絲美好的挽留

對現實的抵抗都被戳破了

所以文末他說


「夢幻已成泡影。曾屬於他的,而今也被一一奪走……多年來頭一次,淚水淌過他的臉頰。但這一次淚是為了他自己而流……美麗已無處可尋,徒留鋼鐵灰白之美在時光洪流中屹立不搖。就連本該承受的悲傷也被遺留在那個滿富幻想、青春與華美生活的鄉鎮之中了。在那兒,他的冬之夢曾經燦爛輝煌。『許久之前 ----』他說:『許久之前,我內心有樣東西,但現在那東西消失了。消逝無蹤,不見了。我哭不出來,也無從在意。那東西已一去不復返。』」


而我似乎有點理解那種懷揣許久的幻想

被一朝踩破的心情



費茲羅傑的書中總是追求著一個美好的只屬於我的她

那或許只是因為人類總是傾向構築

追尋著一個永遠不可能真正觸及的理想

喜愛那種瘋狂的燃燒生命的自己

沈溺於發生於自身的悲劇

那種愛而不及的痛感

一種讓人甘心笑著墜落的迷戀


但夢

始終還是要醒的

像是書中的另一篇” 班傑明•巴頓奇妙的一生”

(就是改編成“班傑明的奇幻旅程”的原著)

最後一段寫的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他的白色嬰兒床、在他上方移動的模糊面容、煦暖甜美的牛奶香氣,全都一併自他的意識退去。」

班傑明那荒謬的  

硬是要與他人倒行逆施著過完的一生

即便一樣都輝煌過

最終仍都需歸於靜默

如果是夢

那就一定得醒



整體來說<冬之夢>依然不是我會喜愛的書

但裡面的<殘火>這篇我卻非常喜歡(大推)

我覺得依稀有那麼一點點點雷蒙卡佛

或是齊佛的味道

只是筆觸更…華麗詩意一些

難得他的故事裡沒有美麗的無法放手的女孩

沒有糜爛的生活

沒有只有描述愛情美好的一面

沒有不作就不會死

而是有超乎愛情的陪伴  

有命運的苦難與遺憾

有相敬如賓的理解

節錄最後一段

我覺得很美


「他們又在門廊下逗留了一會兒,望著好似盛滿白雪的月亮從遠方湖泊所在之處冉冉浮現。夏日已遠,實值小春。草地冰涼,無霧也無露。他離去後,她會進屋燃燈闔窗,而他會沿著小徑走回鎮上。

對這兩人來說,人生匆匆來了又走,留下的不是苦澀,而是遺憾,那並非理想的幻滅,那僅是未竟的痛楚。他們握手告別時,灑下的月光已足以讓兩人清楚看見彼此眼中積存的善意了。」



費茲羅傑的故事裡滿溢了他的個性

他是個寧願轟轟烈烈的死在美好中

即便是如此不穩固  如此華而不實

也不要平平淡淡的將就過的人

如<冬之夢>裡的“最後的吻”裡的美麗的默默無名的女演員

最終因為肺炎死了

男主卻說

「六月時,她死了,並非死於悲痛或沮喪,而僅僅是平凡無奇的境遇。」

就像在文學與這種對真實生活的感官迷戀間

他似乎沒有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活一世就此一次

如何能不選擇痛快


最後一篇短篇“崩潰”開章說的

「無庸置疑,所有生命都是邁向崩潰的過程。」

那麼

不如在生命崩潰之前  

好好享受吧

像是“午夜巴黎”電影裡一樣

享受與揮霍會讓人感覺正身處最美好的年代

可以最奢侈的  

最不在乎的使用生命的年代

                                                                                                       

而我想  

始終最美好的年代都是已過去的年代

是歡笑之間一晃而過的歲月

是昨夜翻倒在光可鑑人桌上的水晶酒杯

是濛濛清晨吻的不知是誰 

她倉促遺落在地毯的一只酒紅高跟鞋

是費茲羅傑墓誌銘上寫的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是不停往前航跨時間之河

與慾海大喊搏鬥  

卻回頭張望岸邊那座在夕陽映照下

閃著綠光的燈塔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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