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課途中傳來了一陣歌聲：談談相互尊重這件事

有位朋友@技弘 在《爸爸的熱情好像一把火》這篇文章裡說了一個故事：

上網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父親唱歌的聲音被麥克風錄進去了
偏偏作者那個時候正在回答老師問題，無法關閉麥克風。

這樣的事情在網課環境中很常發生，處理方式也有很多種。但是那麼剛好地，在這個故事裡面出現了比較不愉快的處理狀況，也就有了作者後續的一連串不開心、埋怨和遺憾。

單看故事內容，我會覺得這樣的情況發生，其實就是老師、作者、爸爸三方面都缺乏了互相尊重而導致的，所以我想重點談一談三個人在故事裡面的行為，來看看我們可以怎麼樣更好地解決這種突發狀況。

1. 老師

1.1 老師的難處

網課對老師來說是一個大挑戰。在台灣的師訓體系當中，老師會練儀態、練板書、練習講話的聲量，我以前念彰師大的時候，教授還會傳授我們一些小技巧，比如怎樣利用老師在講台上的走動，去觀察哪一位學生在發呆XD

簡而言之，老師在上課的時候，自身的動作、學生們的反應都是老師掌控教學效果的手段，是老師上課的武器。

但是網課這件事，卻讓老師被框在一個長方形的熒幕當中，許多之前能用的”武器“都大打折扣，這讓許多老師在剛開始上網課的時候非常不適應。

比如我之前的室友，第一次上網課的時候就掌控不好上課的聲量，他在家裡，坐在電腦前面用平時在課堂上課的那種聲量講課，整間房子都是他洪亮的聲音。

他的聲音大到什麼程度？下課的時候他說：”今天就上到這裡，同學們再見！“

然後我家樓上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回應：”拜拜～“

所以，老師在網課中是不安的、非常不舒適的。而他們需要多久時間跳出舒適圈，決定了他們需要多久時間去適應網課。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是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老師卻要用責備的態度來處理。

因為他希望能夠借用比較嚴厲的語氣，重新掌控上課秩序。並且企圖通過這種比較強烈的方式，一勞永逸地解決學生們上課受到干擾的問題。

”只要罵過一次，學生們就會記住，下次就會主動找安靜一點的地方上網課了。“
這就是老師的想法

試想想，如果不是在網課環境，大家在教室裡上課，突然旁邊經過一個人，大聲地唱著歌，老師可能會罵，也可能會笑，但是她會不會對著自己的學生呵斥”不禮貌“？

但是網課裡老師看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聲音來自哪一個學生的框框，完全掌控不住課堂狀況。

1.2 那老師能夠怎麼處理？

方法一：
等同學笑完，跟同學們說：”大家注意一下麥克風哦，上課的時候盡量找一個不會互相干擾的地方，或者請你們的爸爸媽媽盡量給你們一個安靜的上課環境。“

重點：不要把錯誤放大，不要把責任和焦點聚焦在一個學生上。

其實故事中的老師有做到這一點，因為她在責問全班的時候，說的是「剛剛是誰的家長在唱歌？我覺得很不禮貌」。

只要檢查誰開著麥克風，老師就能立刻知道是誰的家長在唱歌，她選擇用疑問句來責備學生，已經在避免把焦點聚焦到一個學生的身上了。

方法二：
中斷同學的回答：”不好意思，同學請稍等。有人的家長唱歌太好聽，老師聽不到技弘同學的回答了，能提醒他一下嗎？“

重點：及時止損，盡快重新掌握課堂的主導權

簡而言之，別人唱歌有什麼問題？

答：聲音干擾、學生注意力被轉移、課堂秩序被打亂。

那老師就針對這幾個問題去處理就好，越高情商、越有經驗的老師處理效果就越好。真的有必要假借兇學生的方式，去解決這件事情嗎？

1.3 老師有沒有錯？

有！因為老師不尊重學生，也不尊重家長。

「剛剛是誰的家長在唱歌？我覺得很不禮貌」

老師上面的這一句話，雖然在說的是家長，但是他卻是對著學生罵的。

第一，這對學生不公平，因為錯不在他。

第二，在”上課“這樣的情景之中，老師對學生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所以比較有經驗的老師，只需要靜靜地看著學生十幾秒，學生就會從吵鬧的狀態轉為安靜。

那老師用了嚴厲的語氣來解決這件事，學生感受到老師的負面情緒，但是錯又不在自己，那學生會怎麼做？

自然是把負面情緒丟給罪魁禍首了。

其實，是老師的行為直接導致了孩子對父親的埋怨，間接父親不願承認錯誤，甚至還要投訴學校，因為孩子埋怨父親。

我們常說，身教比言教重要，就是因為有這種蝴蝶效應。

如果老師是用比較平和的方式，甚至是有趣的方式來處理這個問題，孩子是否會用埋怨的語氣向父親說出如此帶刺的言語？

「為什麼突然要唱歌阿！我在上課也！你讓我們老師很失望！」

更何況，借著罵學生的方式去說家長不禮貌，這也是對家長來說很不尊重的一件事。為什麼不直接面對家長，平等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雖然說老師直接面對家長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老師都怕遇到恐龍家長。但是，直接對峙往往都比指桑罵槐多佔一份理，就算真的鬧大，校方處理起來也會更容易，至少不會被加上一條”老師在學生面前罵我”這樣的附加問題。

2.學生

2.1 學生的尷尬

老爸的歌聲出現得突兀，而自己本在回答問題，又讓大家的焦點更加集中在自己身上。

最重點，這很丟臉。

所以學生會選擇快速回答問題然後關閉麥克風，因為如果他先中斷回答，去請老爸安靜，大家就會聚焦到自己身上。

學生也不敢在事後承認這是自己的老爸，因為這樣做的話，大家又會把焦點聚焦到自己身上。

2.2 學生可以怎麼做？

方法一：
立刻製造出隔音環境

比如，抱著筆電衝房間，比如，拿著電話衝門外之類的。但是這件事情要看現場情況，並不是非常合適。

方法二：
主動先向老師道歉：”對不起，老師，我先請老爸暫時不要唱歌，等我一下啊。”
然後明確告訴爸爸：“爸爸，你唱歌干擾到我回答問題了，能不能小聲一點？”

如果是因為害怕被老師罵，那在老師罵人之前先道歉，會是一個讓老師不罵你的好方法XD

而對於老爸那一方，要明確說出希望老爸體諒的原因，這樣他才會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問題。

方法三：
事後立刻向老師道歉，也心平氣和，放低姿態（這是重點）地向老爸說明 / 討論在上網課時候減少噪音的方法。

這一個做法其實還是會導致學生被老師罵，但是至少在事後有一個跟老師解釋，並且得到老師原諒，還有學生原諒自己的機會。

而對於老爸那一方來說，要心平氣和，放低姿態地跟老爸談的原因是為了顧及老爸的面子。家長都愛面子，只是每個人程度不一樣罷了。因此，我們顧及老爸的面子跟他談話的時候，他也就會比較願意聽孩子說話。在有些家庭之中，如果老爸長期感受不到孩子給他的面子，而某天孩子突然破例了，反而會導致老爸無法適應，然後用更激烈的方式去回應孩子。這時候需要孩子持續在更多事情上照顧到老爸的面子，等老爸習慣了以後就會願意平靜地跟孩子溝通了。）

在這一個故事中，孩子是屬於“協調者”或者“安撫者”的那一方，他夾在了老師和家長兩個強勢點的中間。老師給的壓力變成責備學生的話，不會直接與家長對話；而父親也一樣，他雖然說著要投訴學校，但這樣的話語卻在無形中不斷給孩子壓力。

所以孩子需要兩邊都要安撫，兩邊都要照顧，有時候甚至因為自己弱勢，需要幫兩邊都背鍋，“代父道歉”就是背鍋的其中一種。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是你爸，就好像你闖禍了，老爸要去向別人道歉一樣。

2.3 學生有沒有錯？

學生沒有錯，但是在故事之中，學生有“做”錯。

第一個做錯的是，學生沒有選擇把爸爸的事情扛起來。

我說的扛起來，並不是說學生就要現場站出來承認是自己父親唱歌，然後承認錯誤。而是學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協調者”或者“安撫者“的身份，主動安撫老師，讓課堂可以繼續下去；還有主動安撫父親，讓他不用氣噗噗地想要到投訴。

夾心餅乾很辛苦，中間人很難做，但是如果中間人不願意去扛起這一份責任，就會出現中間人把問題往兩邊推的情況，最終結果就是老師沒辦法把”上課時唱歌打擾很不禮貌”的觀點傳達給家長，家長也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唱歌，老師會失望。

所以這是學生第一個“做”錯的事情。

第二個做錯的事，學生對父親說的話。

「為什麼突然要唱歌阿！我在上課也！你讓我們老師很失望！」

我不談語氣問題，這不是問題重點，而且大家都知道語氣應該怎麼改善。最主要的問題是，父親根本無法從這句話當中搞清楚不能唱歌的原因。

為什麼唱歌啊！ >>>>>>> 重點是“唱歌”

我在上課也！ >>>>>>>>重點是“上課”

你讓我們老師很失望！ >>>重點是”老師“和”失望“

所以一般人看到這句話，最直接的理解就是：

我上課的時候唱歌，老師很失望

所以我們來看看故事裡面，父親是怎麼回答作者的：

那有什麼關係！我就不能唱歌嗎？什麼叫我讓你們老師很失望？

那孩子希望父親理解的是什麼內容呢？

你突然唱歌打擾到我上課，全班都在笑我 
                                      or
你突然唱歌打擾到我上課，老師覺得很不禮貌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作者希望爸爸要理解的內容到底是哪一個，我用猜的。

因為作者在文章裡面提到了學生的哄笑，提到了老師覺得不禮貌，可是他對老爸說的卻是”老師很失望“，我無法精準地推理出為什麼上面兩個原因會連接到老師失望這一點。

這就是第二個做錯的事：表達不清楚。

當然，這樣的表達方式與學生沒有扛起“中間人”的責任有關，他只是被動地把老師的情緒轉移到父親身上而已。所以也就因為這兩點，導致了一次唱歌事件最後以一種不開心的結局收場。

3.爸爸

3.1 爸爸的面子

家長是一種非常愛面子的生物，尤其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

而在台灣，因為社會觀念影響，爸爸會在面對孩子的時候顯得更加地愛面子。（媽媽是在面對外人談到自己孩子的時候特別愛面子）

爸爸通常不太能夠接受孩子說自己做錯，更別說是頂嘴或埋怨。

所以有時候，爸爸明白自己做得不對，知道自己做錯了，卻會在孩子頂嘴或者責備他的時候下意識地站在權力高點去壓制孩子。

所以在@技弘的故事裡面，爸爸明明要投訴的是老師，那段話看起來卻給孩子那麼大的壓力。

所以，有時候爸爸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寬以律己，嚴以待人」，他也沒有雙重標準。只是他在標準之中加上了自己的面子，而我們沒有罷了。

3.2 爸爸能夠怎麼做？

方法一：
唱歌前先看看四周，避免自己打擾到別人

這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要做一些可能打擾到別人的事情之前，先確保自己不會打擾別人。

方法二：
跟孩子道歉，並下次注意

這算是一個補救方法，雖然老師還是不開心，但是自己的孩子開心。

方法三：
主動詢問孩子，是否需要直接向老師道歉。（當場道歉 / 私下道歉都可以）

這是一個最能顧及孩子面子，並以自己一人之力完美解決整件事情的方法，只是孩子也可能會覺得丟臉和尷尬，不想讓家長接觸老師，所以要詢問孩子。

在整件事情中，父親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樣，那就是道歉。道歉了，老師舒服，孩子開心。

只是就如同一開始說的，爸爸是否願意放下自己的面子，去向孩子道歉呢？

3.3 爸爸有沒有錯？

肯定有啊，這整件事情會發生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爸爸唱歌被錄音了。

老師上網課，沒有問題。

孩子開麥克風回答老師問題，這也很合理。

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爸爸在一個不合適的時間點唱歌了。

為什麼不合適？因為在這個時間點唱歌會干擾孩子上網課，會干擾老師上網課，不尊重老師也不尊重自己的孩子。

4.再一次梳理整件事情

一位學生的父親在孩子上網課的時候唱歌，被所有學生和老師聽見了。老師很不開心呵斥了全班，學生埋怨了父親，父親要投訴老師。

上面就是整件事情的全部經過。

為什麼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老師不尊重學生和家長

學生不尊重自己父親的面子

父親不尊重上網課的孩子和老師

所以，我可以提出9種解決方法，關鍵卻只有一種：相互尊重。

其實，我所提出的9種方法，都是要人退一步。可能老師退一步，可能學生退一步，可能爸爸退一步。

只要有其中一個人願意退後一步，願意秉持著尊重的原則，多體諒對方一點，問題就解決了。

而我自己在這件事情中，會更傾向於老師或者爸爸，要主動扛起解決問題的責任。

畢竟老師只要做好課堂管控，問題解決。

父親更簡單，只要道歉，問題解決。

但是孩子卻在整件事情當中扮演了一個夾心餅乾，一個中間人的角色，我們要怎麼樣去要求一個孩子可以八面玲瓏地處理好整件事情呢？

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我教過書，但沒生過孩子，所以不能確定爸爸是否有什麼苦衷，一家之言罷了。

所以，最後再寫給@技弘 ：

我長篇大論寫了這麼多，是希望你能夠明白，這一件事情其實可以歸咎出許多的原因。不能完全歸咎到老爸身上。雖然整件事情的起因在父親，但是不論是你還是老師，中途都有好幾種方法可以把問題解決掉，可是你和老師都有疏忽的地方，最終才導致大家搞得不太愉快。

馬來西亞從2020年4月就開始網課，類似的事情其實五花八門，各種各樣：

上課一半，媽媽叫吃飯。

上課一半，爸爸叫幫忙拿快遞。

還有一個家庭，三個孩子同時上網課，一個數學課、一個體育課、一個音樂課……

大家都處理方式其實很簡單：忽略。

學生已經見怪不怪，老師更是連處理都懶得處理了。

它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不應該讓你心有遺憾，也不應該成為你埋怨老爸的理由。

如果真的想要跟老師道歉，還是有辦法的：

寫一封道歉訊息，請現任班導轉達。一般來說，班導在交接的過程中可能會有一些事情需要交流和詢問，他們可能還有聯繫。

或者想一想，前任班導有沒有其他關係比較好的老師，問問看他們是否能夠幫忙轉達這一份歉意。

（記得，轉達歉意就好，不要藉機去討要老師的聯絡方式。老師如果覺得合適，他會主動聯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