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皮卡丘
野生皮卡丘

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区别。关注人、理解人,和人所想象构造的这个世界。

内卷的共同想象之外

​我站定在目眩神迷的深海,允许不停的鱼群冲撞着我的灵魂,火花迸散。古老的生命密码闪烁着诡谲的鳞光,鱼飞驰而过的一只眼睛直勾勾看进我的双眼,看着恐惧将我占据,看着我颤抖着被情绪风暴的海市蜃楼吞没。鱼鳃不停鼓动,气泡上升,在到达海面世界的时候,用尽毕生力气轻轻破碎,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孩子。在这普通平常的一呼一吸之间,我却再一次看见这最恐惧里,最温柔终极的答案。


七年前,读大学二年级的我,被繁重的课业,课外活动,兼职工作,和要考年级第一名的包袱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活被困在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只能在北京郊区的大风天气里,看见有限的天空。有一天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累到迟疑的我,突然却也命中注定似的被巨大的存在性困惑捉住了。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我为什么在这里。” 所谓的“怀疑人生”系列灵魂拷问,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一个合格了二十年的工具人,我并没有灵魂被拷问。于是那天我没有推开教室的门,而是收回了我迟疑的眼神和迟疑的手,踢着路上的落叶慢吞吞走回宿舍,买了一张当天夜里西行的车票。


在这看似任性大胆的逃离里,最原始的生命冲动,带我去了更广阔世界之外的空白,把自由和边界的动态平衡指给我看,然后让我亲手去不停的重写生命的答案。



七年里,一次又一次的破碎自我,终于在最黑暗狭窄的甬道里,在最绝望疯狂的窒息里,勇敢地嚎哭尖哮着,把自我摔了个粉碎。然后在新生的柔软里,耐心的呵护着对新自我和新世界的想象。我明晃晃的看见这新生没有边界,她是如此的流动、开放、神秘,她是生命的孩子,也是生命本身,她什么也不是,但她同时又是世间万物,她是树叶金黄,是大海蔚蓝,是你和他的眼睛。



这新生向我走来,走进我的灵魂,我们可以成为彼此,但却不总是一件容易的事。恐惧是惯性的力量,是过往种种一丝一毫的伤害,滴水穿石的铸造的铜铁铮铮的习惯,恐惧是旧自我应对世界的方式,所以恐惧它不停的来,在习惯的脑回路里,创造着评判,隔绝,情绪,想法,像奔流不息的潮水,一个大浪接着另一个,试图用它的海市蜃楼把我淹没。恐惧它拥有着巨大的打破维度的力量,它呼啸着穿越世界而来,在我的美丽新世界里,依旧兴风作浪。



可新生她有着几件法宝,赤诚,热爱,真挚,热烈,勇敢。每当我能够轻轻握住她的手,天崩地裂的恐惧里,我也能够轻盈的抽身而退。而这抽身而退的方法,阴阳旋转,冥冥之中偏偏叫做全盘接受。每当恐惧来了,我抵抗,逃离,却只能滋生出许多衍生的焦虑,恐惧,在情绪的流沙中越陷越深。但当我能够看清它,接受它,像见到多年不见的爱恨纠葛的老友,淡淡的一句,“嗨,你来了,坐下喝杯茶好吗?“ 任它自由来去,我只管呼吸。在呼吸的身体感受里,我发现恐惧,与我同呼吸着,坐在我的身旁。我看着我和我的恐惧,以及其他种种情绪想法冲动之间的互动,就像看一场露天电影。于是在这抽身而退的距离里,山呼海啸的情绪们,脑海里自我厌恶的剧情,变成了隔着一层屏幕的纪录片,依然惊天动地,但是我却拥有了一台遥控器。偶尔沉迷,但拥有了关机和换台的能力。


于是,在命运呼啸的过山车顶端,在心跳和肾上腺素即将突破天际的边缘里,我攥紧拳头,圆睁双眼,用力的在每一次呼吸里,感受这最狂野的身体感受。我清楚的看见世界的和我自己的面貌,我清楚的看见恐惧脱下衣服,穿上一件叫做兴奋的衣服。才发现恐惧和兴奋,其实是同样的身体和激素反应,只不过因着不同的想象,有了不同的名字。


世界和自我,也原本只是想象。每个人都是一个宇宙,相信和想象,是每个宇宙的引力作用。每个人被各自过去塑造出种种相信,每个习惯的行星行走在既定的轨道上,也会在银河互相经过的时候,迷失在引力更强大的宇宙里,潜移默化中斗转星移。


而世间最大的自由,于我而言,莫过于看清我们如何被对世界的共同想象困住,被自己对世界的,对自我的想象困住,被我们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相信困住。自由是如梦初醒,意识到,我其实拥有重构想象和相信的自由。我可以自由的在生命的空白里,重新描绘对于自我,世界,生命的相信和想象。

而这改天动地的巨大自由,其实也不过是一种相信和想象本身。


奔流不息的生命里,唯一的真实,之于我,存在于在理性之外。在最远的真实原野上,相信,想象,想法,情绪,评判,是非对错,都在红尘嚣嚣中失去摄人的魔力。在这片真实原野上,万物隐去已知姓名的标签,世界崭露最初最真实的面貌。


去掉云的名字之后,我才看见它无数种的形状,繁复的或轻或重的层次,在朝霞和暮色中深浅的颜色和光影变化,暴雨前的深蓝厚重,晴转阴时穿上的薄薄的一剪阴翳,看见傍晚里天边深蓝浅蓝的无数种摄人心魄的变幻。去掉声音的名字,去掉流水声,车流声,鸟鸣声,树叶哗哗声的标签分别,我才真正听见和欢迎,每一个突然来到我生命的音节。听,这新的声音,是以怎样的音量和颜色,宏大的绿色咆哮着,以怎样的音色,咕咕清脆或者沙沙温柔着,以怎样的空白和变化,以怎样的节奏和韵律,颠簸着震颤着,高低起伏,交替错落着,从“我”的世界里穿流而过。


在身体最忠诚的感受里,放下对世界的假设,褪去一切的标签。在世界的赤裸相对里,回归最基本的最被忽视的身体感受,却误打误撞进入了另一个心的/神性的世界。放下了想象,自我,假设,放下了标签和戒备之后,在唯一的真实里,自我的边界消融,“我”成为这偶然来到“我”生命里的真实,于是与世界和生命再次合而为一,回归到伊甸园里“我”与宇宙浑然不分的原初状态。


可是即便我是亚当,伊甸园也不是长久的居所。重回伊甸园是人类永恒的努力,而堕落的坠入人间的消亡的熵增的冥冥之力,会不停的把你把我拉入无边黑暗。然而也不必气馁,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熵增定律最大的特例。热爱与奇迹总是无声对抗着消亡与腐朽。生命就在这向上的热爱的力,和下坠的恐惧的消亡的力的对抗中,高山深海,在低谷和高潮中流动着,光辉灿烂着。


曾经我寻找存在的意义,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有人告诉我说,或许你找错了方向,生命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可言,我们能够拥有的不过是,真正活过的体验。有人告诉我说,这世上没有普世的答案,每个人都拥有去决定自己存在意义的巨大自由。我觉得她/他们说的都很对。但我腹中最深处,却总是轻轻浅浅的酝酿着一个更为宏大的/但目前来说还很粗浅的答案。毕竟这宏大的生命图景,要用毕生去描绘。但我想着兑现我七年前的承诺,先说给你听嘛。


我们来自蔚蓝,我们曾经是鱼,我们曾经是海,我们曾经是天地混沌星辰不分,我们曾经住在伊甸园,与宇宙浑然一体。冥冥之中,幸运也不幸的获得人身,蔚蓝坠入人间,进行一场叫做独自人生的冒险游戏。这是一场单程不能回头的冒险,每一个孤立的角色,在形形色色的隔绝,恐惧,比较,评判,伤害,空虚,消亡中独自面对人生,在逝去的时间中寻找,播种,收获,创造,一个无比相似的却没有名字的东西,我们可以叫它真实与热爱,可以叫它伊甸园、桃花源,可以叫它蔚蓝,它虽在语言对真实的尽力捕捉中失真,但我们如同第一次见到天火的上古野人,哇哇乱叫中的沟通企图里,原本就藏着无名本身。而在不停的打破自我的边界中,在爱与恐惧,存在与死亡,自我本我超我,向上与向下的所有我们试图用名字去描述的力的不停的对抗中,有时我们可以幸运的瞥见它。但无论个体生命的维度,深度和广度,总有一天我们都要重归蔚蓝,重归奔流不息的生命本身。


在那天地混沌的的原初里,我热爱你,和热爱我自己,热爱天地星辰,热爱生命的无数种表现形式,热爱生命本身,没有任何分别。而热爱和分别都失去了名字,你我也褪去了边界,静默之中,万物涓涓奔流入海,汇成最狂野奇迹的生命真实。


而无论此刻的你,是怎样的宇宙星河,无论暗夜黎明,我都倾心祝愿你,和祝愿我自己没有分别,祝愿你的冒险星辰辽阔,祝愿你在跌宕起伏中不停回归勇敢真实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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