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皮卡丘
野生皮卡丘

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区别。关注人、理解人,和人所想象构造的这个世界。

原创小说|小岛飓风(二)

爱情不过是凡人都逃不过的一厢情愿的想象,和我的病一样。

小夏啊小夏,你的madness从何而来?

起初我以为是你错认的爱情。


“爱情是我撒在海里的一张带刺的网,手里心里甜蜜的沉重,我一度以为是海平面以下我未曾谋面的恋人,没想到收网之后,看到的却是死去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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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covid之前的世界,朋友聚会的人头攒动里,我穿过起伏的人潮,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盛夏的晚上,夏虫和空气一起躁动不安着,榜鹅公园旁的某小区里,举行着一场派对。


那会儿我刚来新加坡不久,在这个孤单的小岛上还没有什么朋友。


过往生活的一切,都在北京小区楼下一场一元一件的大甩卖里,隐喻性的贱价处理了。大爷大妈抢购一空了我过往生活的所有点滴痕迹,我想,就这么切断和过去的一切联系吧,在这个陌生的小岛上重新开始。


但是你要记得,心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无论你的头脑怎样指挥,它总是会做出你无法控制的决定。


“hi, my name is H, Could I take away the plate?"

"Oh hi, this is Xia, thanks for helping with collecting garbage, it seems only you and the host are walking around all the time and couldn't enjoy yourselves."

"a ha I am just helping with whatever I can, it's not easy to host a party as big as this. "

"right, thanks again. let me help taking these to the kitchen as well." 


然后,人来人往的喧哗退去颜色,变成背景里的白噪音。在他下半场的奔走里,我的虹膜里,再也映不出第二个人。


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一样,他从我的身旁走过,拿走了我用过的餐盘,也顺便拿走了我的心。那不是一见钟情的爱情,更像是一种老友久别重逢。


但我那个时候大概也隐隐约约的知道,我的心其实并不在他那里,而是在被我硬生生抛在身后的那段时光里。所以这次,要好好珍惜眼前这个人呀,和这我不能理解不能命名的感情,小夏握紧拳头,笑着对自己说。



H是一个如春风般温柔的人,对谁都是如此。


对小夏,h也是同样关心、照顾的。


h知道小夏路痴,坐公交经常会坐反。于是会在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特地叮嘱小夏从家里楼上下来以后,要不要过天桥去坐直达公交。


他会深入浅出的给小夏讲一个极难的数学概念,然后耐心的看着小夏花十分钟的时间慢慢醒悟。


但可能有几件事情让小夏误会了,是小夏太想要抓住蝴蝶了,亦或者是小夏没有耐心用时间织一张爱情的网。H或许从来都只是好友知己的关心,或者是从未打算从恋人未满的状态再向前一步:小夏后来都没有机会得知了。


H学习很用功,每年都在dean's list上。小夏则是听到不高兴或者腰酸了,就大摇大摆的从教室里一去不复返的。


这天,老师讲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讲到小夏脑壳疼的时候,小夏回头看了坐在隔了6个座位之外的H一眼,看到他在认真的记笔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小夏溜达了一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H却等在门口。


小夏心里一惊,啊这。


不久后,全班集体去小岛东部的tampines shopping mall综合建筑参观的时候,小夏又一次从她听不下去的讲座里溜了出来。


是傍晚时分了,夕阳在建筑外墙上抹出一道金黄橙的温柔绚丽。足球场上快乐而年轻的生命的波纹在跳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回荡着每个人童年和少年时候的快乐。小夏呼吸着这没有空调味的新鲜自由空气,对着瑰丽流云发呆。


H突然出现在小夏身边。


“啊,你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无聊啊,听不下去。”

“哎,要不要一起逃课去楼下看看,据说这边有很多好吃的。”

小夏嘴角一扬,“事不宜迟。”


这时候讲座结束了,全班同学涌出来,夹在人流里小夏和h一起下了楼。在一楼拐角处,小夏给h递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刻意落在人流的尾巴上,然后突然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很照顾人的尼古拉斯看到两个人迷路,招呼小夏,这边这边。小夏打着马虎眼,哦好马上来,然后消失在尼古拉斯的视野里,尼古拉斯无奈的摇摇头。


h笑的比小夏还要开心。

小夏问:“怎么这么开心啊你。”

h于是给小夏讲了自己是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新加坡人是如何长大的。

“我可别把你带坏了哈哈。”


这天小夏结结实实的打开了h小心翼翼理性而谨慎的外壳。


在一个闪烁的个位数绿灯里,小夏为h停住了脚步,h却笑着说:走吧。在快步的奔跑中,小夏从未看过h笑的那么放纵和开心。


以至于小夏恍惚之间分不清这是h对自由的爱还是对自己的爱。


这天他们都不舍得离开,在绿线上兜兜转转,坐到地铁的最后一站,为了看看地铁无人的空旷。


小夏看着地铁镜面里,两人的倒影之外的空白,被汹涌人潮渐渐填满。小夏是悄悄喜悦的,这人来人往中,短暂的同框。


这天他们在whatsapp上聊废话聊到很晚,从小夏下车,h发来消息告诉小夏直走开始,小夏意识到了今天h与往日不同。h抱怨隔壁的大爷睡着了一直往自己身上靠,小夏笑h像个zombie只愿意在夜里走路。小夏心里有一条小鱼,吐出了一些彩色的泡泡。



“该死的,”小夏在一个明媚的周末上午醒来,第一件事是想到h,然后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 “dame it, I think i'm falling in love."

-"let's not rushing this, please do not hurt him, or yourself. "

小夏对自己说。


但是感情的雪花一旦开始坠落了,就回不去金黄的秋日了。


很多年后,小夏依然还在想,这到底是保质期短暂的情境爱情,还是仅仅是一种迷恋和依赖。是自己内心的巨大空洞和死亡的隐喻在作怪,还是自己这个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反社会人格的精神病人,操纵着h这样一个温柔缱绻的人去伤害自己--我们都无从得知了。


据后来小夏回忆说,她在H最关心自己的时候,确确实实的表现出了一些极度的疯狂,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获得他的关心,还是为了推开他。


但没过多久,这种类似爱情的痴迷感已经占据了小夏的全部生活,小夏已经开始魂不守舍。而h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后退了。小夏步步紧逼,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这天傍晚,小夏一个人在巨大的露天泳池游泳,当她憋住一口气沉入水底,睁大眼睛看夕阳在水下的世界里变了颜色。突然想到H,胸中蓄住的这口气却突然不顶用了,那是一种从心里溜出来的窒息。小夏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来。


她止住咳嗽,决定孤注一掷。

虽然小夏也不知道的,自己的表白到底是为了留住他,还是为了摆脱他。


在一个照旧约不到h的周五下午,小夏发了狂一般的,决定打出自己最后一张底牌。


当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于是小夏终于有了一个伤心难过发狂的理直气壮的借口。


她回到家里,包丢到地板上,手表耳环统统拆下来丢在地板上,衣服一件一件扔的到处都是,然后在一种微妙的轻松里,开始了她最沉重的长达半年的精神崩溃。


那是一种如此全情投入,如此专注的崩溃,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是让自己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好像脑海里有一个开关,啪嗒一声关上了。然后世界就暗了下来。


洪水猛兽、妖魔鬼怪,终于从小夏锁了二十五年的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来人间看太阳了。而瘫在地板上的小夏,这个绝世好演员,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自己命运的角色,心变的越来越沉重,直到开始无法呼吸,直到动弹不得。


小夏的意识升起来,盘旋在她身体的上空,看着她一寸一寸的土崩瓦解,看着沉重的情绪积聚在她的胸口;看着她思绪的万千黏线织出一张茧,慢慢的收紧,紧紧裹住她在其中,让她动弹不得;看着她的抵抗逐渐生出一场风暴,看着她被风暴淹没,看着sanity退场,只剩下一场反复撕裂被绑在海边布娃娃的飓风。


白天黑夜流转,都不会在小夏的眼里心里注册。

生命的唯一度量维度,是这股能量无法预估的周期。


她来的时候,带着山呼海啸的迅猛和强烈,小夏的精神和理智来不及呼救就被湮灭在崩溃飓风之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哭泣,尖叫,或者痛苦的失去声音。整个人被崩溃占据的时候,哭泣都是勇敢的。这痛苦过于沉重和浓烈了。小夏感觉到,这高浓度的精神状态外化的巨大张力,揉捏拉扯挤压撕裂着她的身体,随时会裂开。


晴天里,小夏坐在楼下晒太阳,恍惚觉着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好像一场梦。


小夏在日记里记录着自己崩溃的周期,也记录着朋友的话。


“让大火烧吧,把过往二十五年烧个一干二净。这是您伤口愈合的过程,是您的身体里生命力的矫枉过正,您需要这种矫枉过正。”


小夏半信半疑的写着,写得多了,就信了,心情也随微风摇摆了起来。

最起码,在下一场暴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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