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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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原文磚頭書賣肝的窮苦外文系學生,隨手寫寫。在這裡可能出現的東西:電影、書、課、生活的碎片。

速記展覽兩場:《液態之愛》、《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

(编辑过)
  • 《液態之愛》 @台北當代藝術館

這個展覽比起「液態之愛」,感覺更圍繞液態現代性,沒有想像中偏重人際關係上的描繪,所以我暗自把展覽題目替換成了Liquid Modernity。這樣一看,展出的作品都非常扣題 — — 每一個作品都呈現了Zygmunt Bauman遊牧的、流動的、碎片的、無限可能卻也沒有目標、隨時處於變幻中,不可以也不可能停止之晚期現代性的一個切面。

前幾個作品尤其有趣,所以做了一點筆記。圖片皆來自立方計畫空間,網站上有更詳盡的展覽說明及各作品導覽的文字檔介紹。

〈無窮盡的嘻哈曲〉,Hassan Khan

圖片來自立方計畫空間

展間裡嘻哈音樂響個不停,音樂的來源是預錄好的歌詞、預先製作的音樂片段,800多段取樣由演算法(based on熱門歌曲)隨機組合,整個展覽中不會有任何重複,永不停歇。有限的元素創造無限的可能性,人造物的邊界不斷延伸,從一個到兩個到⋯⋯無窮盡。

導覽中說這是「一種邏輯、一串虛擬路徑⋯⋯渴望自由又同時受控的結構」,「希望建構意義、組織系統,以支撐其獨立存在的結構」。這個作品讓我開始思考的問題,第一就是它「希望建構意義」 — — 當作品是機器創造的,這首嘻哈曲要如何在其自身(而非這個用演算法創造出歌曲的行為)有意義?意義是什麼?意義存在於作者(author)的意圖還是在作品上?人工智慧分析文學作品後寫出的詩,我們會說它是有意義的嗎?如果不知道作者的真實身份,這首詩有沒有感動人的能力?

第二是「無窮盡」。事實上,觀眾是不可能檢驗作品「不停止、不重複」的宣稱,因為我們既不會整天待在這個展間,也不可能記住每一個片段。我們只能接受、只能相信——圍繞一個作品互動,彷彿現代社會巧妙的縮影。

〈感覺空間〉,姚仲涵

圖片來自立方計畫空間

展間裡大銀幕上的影像中,藝術家在城市的某地化身DJ,但展間裡卻只聽得見風聲、器材操作的環境音,必須用手機連上youtube直播間,才會聽見DJ正在播放的歌曲。藝術家將「此時此地」切割:他的演出分成音樂跟演出現場,而我們所在的空間 — — 展間,又與之重疊,創造出複雜交錯的時空體驗。

這件作品雖然跟日常經驗非常貼近,但概念又很新穎,不讓人有小題大作或者陳腔濫調的無聊感,我蠻喜歡的!

〈結構研究VI〉,倪灝

圖片來自立方計畫空間

展間裡同時有多個螢幕,分別播放著幾位鼓手演奏音樂的影像,跟來自youtube的影片,鼓手實時模仿著影片內容裡各式各樣的聲響,兩者並置,使整個展間衝斥著刺耳的音效。

導覽裡提到,〈結構研究VI〉裡,藝術家選用了三個不同主題的影片,「包含物和生命體互動的聲音,或是自然現象,如:車禍、地震、工廠機器運作、炸彈爆裂、動物奔跑、閃電,或是槍擊聲」,而鼓作為人類最古老的樂器,將世界轉譯為一段音樂。

我進入展間時,〈結構研究VI〉的影片內容是戰爭。相較導覽中提到其他的生/物互動聲音,這個選題的意義相當厚實。一方面,它使刺耳鼓聲成為身體直接感受到的metaphor — — 逃避、傷害性、反感;另一方面,戰爭這個或許也是人類最古老的互動模式,跟最原始的樂器 — — 鼓 — — 形成的並置,豐富了鼓的意象,也讓「並置」這個選擇更有深度:從音樂與戰爭到創造與破壞,再反思世界上正同時發生的(我們的)享樂與(他人的)受苦。

那麼,這三個作品就是整場展覽最令我驚艷的了。簡單而切題,概念有趣不拐彎抹角,十分幹練。


2020台北雙年展由Bruno Latour跟Martin Guinard共同策展。這學期剛讀到Latour談「物與人的共生」、想像世界的新可能、脫離人類中心的世界觀,在本次雙年展理念中可以一窺一二。

雙年展題目《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初看覺得不知所云,朋友覺得頗有粉紅泡泡的浪漫氛圍,看了簡介才知道,原來是批判當代社會每個人雖然同住在地球,對世界的認知卻如此不同,彷彿我們其實住在平行世界 — — 「住在不同的星球上」。因此,整個雙年展的不同單元皆以不同星球命名,有追求現代化、經濟發展的「全球化星球」、經歷全球化帶來的不安定後轉趨保守、民粹的「維安星球」⋯⋯揭示著不同主題。

〈穆遵古(那些兜圈兜個不停的人)〉、〈波格洛〉,Franck Leibovici & Julien Seroussi

圖片來自雙年展網站

兩位藝術家的大型文獻裝置是關於國際刑事法院早期審判的一起種族衝突案件,他們陳列出調查所需的大量證據(證詞、照片等等),邀請觀者成為國際法庭的法官。

這個作品有趣歸有趣(介紹上寫觀者可以使用夾子、標籤、色碼等等去排列資料創造新的敘事),但我覺得這個裝置真的沒有要讓人參與⋯⋯實在是太大了。全英文的證據資料站了一整面牆,一開始雖然努力看了五六頁,但我根本沒有意願看完。如果當代觀眾迅速厭倦的心理(?)也是藝術家試圖勾勒的建構作品方式那我就認了,不然我覺得它的理念不可能實現(更別說雙年展超~大~)。

〈史蒂夫.班農:宣傳大業的梳理與回顧〉,Jonas Staal

圖片來自雙年展網站

班農是川普的前首席策略長。在這個作品中,藝術家分析班農執導的多部極右翼宣傳電影中的視覺意象,就像牆上書寫的標語:「宣傳不是要傳遞訊息,而是構建全新的現實」,班農用政治宣傳的策略創造出一個白人基督教右派在來襲的恐怖主義、共產主義、女權主義中岌岌可危的世界。

作品以描繪班農被革職的兩張照片作結:一張是班農與川普的合照,另一張則是同樣的相片去除了班農的身影。

圖片來自雙年展網站

藝術家連結現實世界,強調兩張照片依照閱讀順序不同,既可以是「班農的消失」,也可是「班農的再起」 — — 他離開美國,卻在歐洲捲土重來。這同時也是一個更大的寓言:保守主義跟種族主義運轉著維安星球,一個班農消失了,還有千千萬萬個星球住民。

〈冷河河床下〉,Joana Hadjithomas & Khalil Joreige

圖片來自雙年展網站

我真的太喜歡這個作品,而且展覽的介紹基本上已經說完所有故事,所以我直接貼連結

整個作品是以幻燈片播放,沒有口白、沒有聲音,所有敘述皆是文字呈現。巴勒斯坦的難民居住地下埋著具有巨大考古價值的古老城市,但一但開挖,難民將再次流離失所;兩難之後,最終城市遺跡被重新埋進地底以保護遺跡不受風化,考古學家們留下帆布等指示,希望告訴後輩自己曾經在這裡 — — “Interestingly, we are integrated into the city we are investigating……”——真的是非常美的故事。


整體來說,我覺得今年的雙年展對觀眾不太友善。英文作品太多,且沒有附上翻譯,對參觀體驗影響很大。比如上面提到的〈穆遵古(那些兜圈兜個不停的人)〉、〈波格洛〉,除了規模過大難以全數閱讀以外,所有文件皆是英文,對台灣觀眾來說更減吸引力,要理解作品還要先經過英文程度篩選才行。我最愛的〈冷河河床下〉也有相同問題,幻燈片中的英文敘述沒有翻譯,如果觀眾不通英文,就只能當圖片欣賞了,但只看圖片的話連作品一分的意義都無法領略,非常可惜。整個展覽中只有英文而無翻譯的作品還有幾件,就不列舉。

在語言隔閡之外,還有幾件作品是我覺得故弄玄虛到有點矯揉做作了。今年雙年展的策展理念非常實踐導向,策展人希望觀眾在參觀展覽的過程中,能反省、能開始行動;在這樣的框架底下,卻出現一些簡直是「藝術=看不懂」這句話最佳示範的作品,讓觀眾看得不明所以。英文是讓觀眾難以接近,這些作品則就像是自己幫自己加密,不知道意義何在。當然我不是說晦澀不好,只是在這個強調互動、強調社會及政治動能的雙年展裡,出現過於晦澀的作品反而令人感到有些刻意賣弄的虛偽感。

最後的最後,對雙年展最大的感想,就是策展人佔盡風采。看每個星球的介紹時都覺得怎麼寫得這麼好,可惜裡面的展品比不上策展概念吸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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