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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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原文磚頭書賣肝的窮苦外文系學生,隨手寫寫。在這裡可能出現的東西:電影、書、課、生活的碎片。

記錄一些我無法忘記的電影片段

  1. 三島由紀夫 vs. 東大全共鬪(2020. Dir. 豐島圭介)

最喜歡的一幕,是芥拋下一句「好無聊,我走了」然後離席。
我感覺芥的姿態實現了三島由紀夫的失敗(and I admire that gesture),同時好像也回答了三島那個「我今天來,是要測試一下語言還有沒有用」的問題:語言有用,當然有用;但我懂你意思之後,還能怎樣?我們無法理解或說服彼此的理由,又不在於語言的失效。(那是在於什麼?信仰嗎?)

2. 茲特林先生與祖克曼女士(Mr Zwilling and Mrs Zuckermann, 1999. Dir. Volker Koepp.)

她看著鏡頭,有點無所適從。「我現在要笑嗎?」
可以啊,導演說。於是她有點尷尬地笑了。
「我的微笑看起來很悲傷。」她想了想,然後若有所思地說:「人生⋯⋯這就是人生,沒有什麼我們能做的;當你愛的人笑的時候,你也跟著笑。只能如此⋯⋯」

3. 奧菲莉亞(Ophélia, 1963. Dir. Claude Chabrol.)

「奧菲莉亞」的父親爬到樹上監視「哈姆雷特」,然後心臟病發,死在樹上。
我太愛這一幕。他的死跟劇情沒有任何關係。就這樣死了,然後他就死了。死法很魔幻,死的樣子很魔幻,死亡本身作為一個事件,竟激不起一點波瀾,也好魔幻。荒謬得動人。

4. 維根斯坦(Wittgenstein, 1993. Dir. Derek Jarman.)

“There was once a young man who dreamed of reducing the world to pure logic. Because he was a very clever young man, he actually managed to do it. When he’d finished his work he stood back and admired it. It was beautiful — a world purged of imperfection and indeterminacy. 

Countless acres of gleaming ice stretching to the horizon. So the clever young man looked around the world he’d created and decided to explore it. He took one step forward and fell flat on his back. You see, he’d forgotten about friction. The ice was smooth and level and stainless, but you couldn’t walk there.”

“So the clever young man sat down and wept bitter tear. But as he grew into a wise old man, he came to understand that roughness and ambiguity aren’t imperfections; they are what makes the world turn. He wanted to run and dance. And the words and things scattered upon the ground were all battered and tarnished and ambiguous. The wise old man saw that was the way things were, but something in him was still homesick for the ice, where everything was radiant and absolute and relentless.”

(曾經有個年輕人夢想將世界化為純粹的邏輯;因為他很聰明,所以他真的辦到了。當他終於完成這項工作,他後退一步欣賞自己的成果:一個過濾掉不完美跟不確定性的世界——美極了。)

(廣袤的閃爍冰層延伸至地平線。這個聰明的年輕人環視這個他一手創造的世界,並決定稍作探索。他向前踏了一步,然後摔了一跤。你瞧,他忘了摩擦力。冰層光滑、平整、無暇,可是我們無法在它之上行走。)

(聰明的年輕人坐下,流下不甘的淚水。不過,隨著他年歲漸長,成了一名睿智的老人,他逐漸瞭解到,粗糙跟模糊不代表不完美——相反地,正是它們的存在使得這個世界得以運作。他想奔跑,他想跳舞。散落一地的詞與物破碎、黯淡、模糊。睿智的老人知道,這就是世界所是之貌,但在他內心深處仍然懷念著那片一切事物都明亮、絕對、無從妥協的冰雪之地。)

「為什麼人們自然相信太陽繞著地球轉,而不是相反?」
-「很明顯,因為看上去就是那個樣子。」
「那如果是地球繞著太陽轉,看上去會是什麼樣子?」

2018年,在Derek Jarman的《色度》的註腳裡,第一次認識維根斯坦。維根斯坦《論色彩》的句子散落在揉和影像、繪畫、神話的顏色記憶之間,不像哲學,反倒像詩。那時候還未曾聽聞 — — 更遑論閱讀 — — 《哲學研究》。我與維根斯坦相遇的方式,注定了我再怎麼嘗試,都會或多或少帶著浪漫理解他。

5. 樂隊來訪時(The Band’s Visit, 2009. Dir, Eran Kolirin.)

最喜歡Dina 跟那輕浮男生的情事。Dina就是有點寂寞,又對阿拉伯人有浪漫想像。豔遇對象首選是指揮,但指揮一直拒絕她,後來轉向輕浮男就非常自然⋯⋯;指揮一瞥而見Dina跟輕浮男做愛的鏡頭,好像在說,她的確蠻喜歡他的,但也不是非他不可。(畢竟他們才認識一天不到嘛。)各取所需,很明白自己在找的是什麼,同時也容許感情的動搖,沒有浪漫愛的潔癖,看的時候好想感嘆一句大人らしい。

6. 幻之光(幻の光, 1995. Dir. 是枝裕和)

幻之光在我心中留下的當然是自殺,最耀眼的就是那次自殺。沒有理由、無從解釋的自殺;幸福快樂之人的自殺。比米蘭昆德拉說安娜卡列尼娜之死還要更進一步,不只是突如其來的衝動,而是連衝動的可理解成因都不知蹤跡。

有些人總是要為自殺跟死亡找理由,而幻之光是我第一次看到將自殺再現得這麼有,革命性嗎?在郁夫之死的無解之謎中,是人的孤獨跟相互完全理解的不可能(我們不可能懂他為什麼尋死,我們也不需要去探究,在這個問題上,如果你還需要問出口,問「為什麼」就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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