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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告解室】第一章:荼蘼之衣,水晶之傷(三)

我,是安全的吧?

1.3 筆錄室

楊士琳一進入筆錄室,好似變了個人。是少了擠成一團的眉間肉,才清爽了起來?或是多了一面玻璃得相隔,才讓氣場不同?還是­——因為她?

我本以為她會在案發現場······又是楊士琳的報信?我確信著她的出現,並非偶然。

「就知道妳不會去現場!」一如既往地豪爽!還有,讓我不適應的熱情。

「林隊,我在那不適合。」不適合,不只是身分不適合,還有氣場的不適合。就算話說得再怎麼制式,也脫不了雙頰的稚氣。在他人眼中,我就像個可被任意攻破的弱點,吸引著想要八卦的人,而那些人都稱我為「妹仔」。想來也可笑!我人生中不允許的稚氣,卻生生地長在我臉上。

「也是!」林諭一貫地坦率,就好似她的一切都可以大方地承現。誰會猜想她毫不掩瞞的直率,只是轉移焦點的障眼?

林諭:「這次的案子現場也看不出甚麼。坐我旁邊吧!這裡很空。」

很空?旁邊?在這小小的空間,哪個不是旁邊?我選擇離門近的那個旁邊。

「這次我們抓得到人嗎?」果不其然在我碰到椅座的那一刻,她便開始審訊我了。儘管她刻意鬆弛的肢體強調著愜意,也改變不了她審問的意圖。

不過,怎麼又是這方面的問題?是真不知道兇手是誰嗎?或是要確認我知不知內情?

「我不知道。」拜託!在夢裡我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結的了案嗎?」

「應該結的了吧?」這問題問我?如果,我說結不了,有人會信嗎?還是會比較開心?

「好吧。只好繼續辦下去了。」林諭瞬間垮了一下肩頭,但在下一秒又突然升起精神:「對了!你知道這次案子可能需要淨······」她特意合上了齒列拉長了尾音,語不全地慢慢地退去。

是阿。都需要淨靈,只要伐了命都需淨化,不是嗎?

「所以,我們才在這。」為了將堆成團的蛛絲,一絲一絲地抽出。看清了絲絲脈絡,才能逐絲淨化。林諭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不管如何,她臉部的肌肉呈現的是笑容。

然而這份笑容早已不能讓我自滿,也安不了我那已成麻辮的好奇心。我多嘴的一問:「林隊,這次的案子跟鉻村案有關?」

「是。」林諭爽朗的一笑,結束了與我談話。只是她的反應,一點也不像剛剛才悉知。她太過肯定了。

是可惜,還是算慶幸?林諭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我們之間,反而轉入了筆錄室:「來個有意思的人。」

「警察大人,那四個是不是都有愛滋病?」警察「大人」?大人?那他是小人嗎?那位男子?還是小人?還來不及坐定,慌亂的雙手就急著丟出疑問。這個人也太過——他跟楊士琳,應該也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他是如何知道死者患有愛滋病?

「這是死者的隱私。」好一個隱私,楊士琳不是甚麼都說了嗎?

「我就知道!我那個房客不三不四的!就那個許易人啦!同性戀啦!那個新聞都有說啦!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啦!」男子的表現,就像一無所知的人,自信地認為自己掌握了什麼了不得的機密。也興許是太過不得了,才讓他繼續巴巴地高談著:「警察大人,你也不用幫他們講話啦!我告訴你!這就是他們陰陽不協調啦!陰陽不合,怎麼會自然?怎麼會正常?」

這就是林諭說得有意思?那我參不透這話裡的意思了。我果然還是一個?或者是一枚?凡人。

「這是死者的隱私。除了許易人,你跟其他三位死者——王寶昇、姜淵明、蔡文譁,也很熟?」

「怎麼能不熟?大人,你也知道五年前村里出大事,能走得早就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能走,跟不想走的。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個人。」

「他們都是外地人,怎麼會不想走?」

「為了混口飯吃啊!」

「混口飯吃?學歷、經歷都不錯,出去也不至於混不到飯。」

「警察大人,他們幾個都是那家公司的走狗!走了,誰還敢用?」

「那你呢?怎麼連你也不走?」

「大人,我走了怎麼領補助跟賠償?」補助和賠償,對他來說很重要?是否是蘊藏著什麼大義?

「恩。說說許易人怎麼不三不四?」

「他們看起來像正經人家嗎?正經人家會甘願一輩子做走狗?那家公司幫政府奪走我們的祖產!說什麼重金屬汙染,強制清理?好小啦!還聯合成立什麼抗污小組?走狗聚會啦!對!裡面還有一個走狗的女兒死了,報應啦!活該。最可惡的就是他啦!徐可清,有沒有聽過?就報應在女兒上的那個啦!這個人有夠夭壽!」

相較眾人的平淡,我反而誇張地蹙起了眉頭。不得說,這時的楊士凌還真厲害啊!就好像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木板臉,是天生的。

「你對五年前的鉻村案,很了解?」

「大人,什麼很了解而已!我覺得是有人策劃的陰謀啦!」

「所以,你認為他們聯合政府,蓄意汙染土地跟水源?為了徵收?」

「警察大人,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啊!」

「那你說的陰謀是甚麼?」

「警察大人,一個鉻村案弄得整個村烏煙瘴氣。大家錢突然就沒了!大人,你們應該要幫這些平民老百姓,好好查查!怎麼反而問我,陰謀是什麼?」陰謀?又是陰謀,總是一個接一個的陰謀。可嘆!這些陰謀終於讓忙亂的雙手安定了下來。

「當時的公告,是汎集團的電鍍廠蓄意排放含六價鉻的汙水,政府才收徵汙染的土地,執行水源排汙及相關研究。所以不只是「蓄意」,背後還有更大的行動?不單純是汎集團為了省汙水處理費?」

「唉!啊不然勒?你不是我們村的!你不知道啦!大家都是過辛苦日子,突然有一天就說什麼鉻酸鎂外洩?我管他什麼鉻長的美不美!憑什麼我的土地就要被徵收?怎麼好意思說徵收?強搶還差不多!我們這個小村落什麼時候出事,政府會這麼有效率?一個公告就馬上執行?什麼環保單位的檢測結果都還沒出來,好意思徵收喔!還有什麼汎集團啦,補助跟賠償就一個月那麼一點!我不好好領,怎麼對得起自己?」

「恩。你剛剛提到了徐可清?四位死者跟徐可清是什麼關係?」

「他就這四個的主管啊!剛來的時候,一表人才啦!沒想到心肝這麼黑。還化學博士?我看喔!是害人博士啦!」

害人博士?徐可清之前還做了什麼?

「他們時常聚在一起嗎?」

「大人!阿不然,還有誰想跟他們聚?」

「都在哪裡聚會?」

「還能去哪裡?夜店啊!裡面的人都很喜歡他們喲!整個人只剩臉皮跟口袋有點價值而已啦!玩最大的就是徐可清啦!那四個都他帶去的啦!他老婆都不要他了,只能去外面找需求啊!報應啦!」

又是報應?還真的報應不爽。

「你怎麼知道他們玩很大?」

「那家夜店的店面也是我租出去的啦!阿我早上去收租,常常看到他們幾個衣服亂七八糟,人歪七扭八倒在地板上。臭死了!」

「你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是什麼時候?」

「上禮拜啊!我都十五號收租啦!阿那個許易人住我家樓上,我天天看啦!他一樣三經半夜才回來啦!一大早我要找他收租金,結果門一打開就給我死掉了!」

「收租金?」

「對啊!他這個月一直拖!那個沒良心的公司又不是沒給他錢,好意思欠錢喔!」

「最近有其他生面孔找他嗎?」

「沒有吧!」

「最近有誰跟他有過爭執?」

「也沒有。我沒印象。」

「好,了解。余先生,謝謝你過來幫忙釐清案情。」

「警察大人!哪裡的話!這小事情而已!還請你們多多關照我這個小小的村!」

如果我眼睛沒看錯的話——楊士琳親自送那位男子出去?楊士琳親自送?我看向一旁的林諭,卻沒有我預料驚訝。她很正常?這一幕是故意給我看的?可是筆錄室裡協理筆錄的警員,也表現得如此淡定,真的是我小題大作嗎?

算了,就小題大作吧!

一旁的林諭對我的怪異,視若無睹,或者說她不想花心力在這小事上?她可回了我一個大懶腰:「這場結束了。可以先出去透透氣!大概三十分鐘後,一起開小組會議。」

「林隊,這個案子大家好像都很關注五年前?」

「地小人稀就那幾件能關注的大事。對了!我辦公室有些巧克力,你要來點嗎?」

不用。想當然爾,我不會這樣說出口。

「謝謝林隊!不過,我想先穩定血糖的狀態。吃太甜,會想睡覺。」我還真是夠了。

來了,又來了。林諭聳了肩,放出招牌豪放大笑:「好吧!等你想吃東西的時候,再來找我。對了,你還記得茶水間跟洗手間的位子吧?」


記得,當然記得。我也才三個多月沒來而已,還忘不了。

我站在販賣機前面,想著刑事局壓力是多大?為什麼這麼多咖啡的選項都已經完售?角落,好像有點聲音?已經有人了?是誰佔據了吹風的好地方?我眼角的餘光撇了一眼轉角處——他們為什麼還沒離開啊?

為什麼為我要走到這一間茶水間?真不應該為了一杯罐裝咖啡走到這裡。我應該去離辦公室近的販賣機買一買就好。也許想靜一靜吹個風,一開始就是一個壞念頭。不過,這兩個大男人到底有什麼這麼好聊?我又往前站了幾步⋯⋯

余先生:「小小的村,發生這麼多事。晦氣地方!還請警察大人多多幫忙啊!有人什麼是在打給我啊!不用客氣啊!自己人。」

楊士琳:「自己人!未來也請新任村長多多關照。」

村長?新任村長?還沒到時候,哪來的新······?我的天啊!喔!不!等、等、等!我要幹嘛?我在幹嘛!走?走、走、走!快走!

不行!穩住先穩住!楊士琳那個轉角一定沒有監視器,但我來的路上一定有。先掏口袋⋯⋯好,很好,非常好。慢慢、慢慢、慢慢,到只裝得下我一個人的空間。後面,沒人跟上來。好,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鎖上!

只有我一個人。對,只有我一個人,也只能有我一個人。冷靜——冷——靜。

余先生是楊士琳的線人?不對!線人做什麼筆錄。證人?他跟楊士琳的對話······他們,不會是在設局我吧?我看起來像漂白劑嗎?那麼楊士琳要親自送他出去,是要我疑惑他們的關係?——我,是安全的吧?


「迷路了?」我猜林諭想問我怎麼去買個咖啡買這麼久。

「沒有,只是忘記我沒帶錢出門,在半路上才想起來。然後就去了一趟洗手間洗把臉醒醒腦,花了點時間。」我靠著這張臉,將自身的緊張與焦躁合理化:「我是不是來遲了?」

楊士琳比我早回到辦公室。他應該沒有在途中發現我吧?瞧那厚唇、寬鼻、圓眼,擺在一張毫無菱角的臉上,平淡而無奇,讓人忽視根本的性格。因為如此,他才能如此多變嗎?陽光男孩?老實人?腹黑男?陰謀客?

「沒有!還早呢!不過,可以提早開始,人都齊了。」好吧!我承認林諭那看似爽朗的笑顏,安撫到我了。

羅力宋:「妹仔!趕快說你要休息一下。」

我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縱使他的笑聲有著歡快,還是一樣自以為是的幽默,讓人討厭、厭煩、煩躁!如果他沒出聲,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經在這。即使,他坐在我的旁邊旁邊的旁邊。

我的觀察力自然是不差的,都注意到楊士琳了,怎麼差得了?當然,我眼裡不只他。我也有注意到身著便裝的王智良,負責這次會議記錄的文雅晴。還有,我也額外看到文雅晴螢幕上正在一一浮現的字——鉻、村、集、斃、案、第、三、次、組、內、會、議。——第三次?一個早上就開了三次會?


作者:@寧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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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 新性感雜誌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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