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kao Eki
Nakao Eki

來自太巴塱部落的阿美族人,2009 年到荷蘭萊頓大學從事十七世紀台灣史研究,之後定居荷蘭。目前以翻譯、寫作、研究為主業,並參與國際原住民族運動。曾獲 2017 年台灣文學獎原住民短篇小說獎。已出版小說有《絕島之咒》,翻譯專書有《地球寫了四十億年的日記》、《西班牙人的台灣體驗》、《故道》等。

從翻譯雞湯到寫作技巧

別人是否值得學習,不在於別人是否有技能,而在於自己是否有眼光。

之前與一位線上雜誌的總編閒聊,偶然談起為何翻譯《願我化作一棵樹》這樣堪稱「雞湯」的書。其實我和總編一樣,也是不愛喝雞湯的那類讀者,但我以為閱讀和翻譯是兩種活動,或者更精確的說,以讀者的身份出於興趣而閱讀,跟以譯者的身份為了翻譯而閱讀,是兩種不同的活動,前者純以個人喜好為依歸,後者就是個打磨技藝的問題了。

《願我化作一棵樹》是我所翻譯過堪稱最「平易近人」的書,這一點其實就是我接受翻譯邀約的主因。大概瀏覽了三五頁,我知道這是帶有「雞湯」性質的小書,文字淺顯平實,堪稱言簡意賅,但轉換語言以後,似乎並不容易維持同等調性。更重要的是,原文三不五時有點雞湯,迫使譯者也必須雞湯,這對討厭雞湯的譯者來說是一大挑戰。

從譯者的角度來說,《願我化作一棵樹》的文字和篇幅雖然不構成多大壓力,卻必須產出不符合自己審美的譯文,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工作,但我以為這是譯者應該具備的技能。翻譯的本身是一種處處受限的活動,受遍各種限制是譯者打磨技藝的不二法門,這就好比演員或歌手,演員不能只會哭不會笑,歌手也不能只唱 legato 都不唱 staccato。

透過限制來打磨技巧,其實也可以延伸應用到寫作活動上,只是一般創作者都會認為限制是創作性寫作的大敵。當然這個道理大體不錯,但我以為只要不是言論受到箝制,創作者有意識的接受限制或給自己設下限制,其實有助於精進寫作技能。甚至,只要有心留意,讀爛文字也能對寫作有幫助。

我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想讓小說裡敘述打鬥動態的語言更加精練,並在溫習過經典作品之後,又去讀了幾章某網路小說。那部小說立意新奇,讀起來相當緊湊,但存在著根本性的文字問題,很多時候甚至不能說是正確的中文。但這小說犧牲掉中文的正確性以後,獲得了某種特殊的緊湊感,似乎正是小說受到一定讀者歡迎的原因之一。於是我仔細觀察這個機制,設法找到一個既不犧牲中文的正確、音韻、形象,又同時能夠維持行文緊湊的方法。若是單純只閱讀千錘百鍊的經典作品,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觀察到文字的內部機制了。

Maria Callas 曾說過,最有天賦最高明的歌劇歌手也能向 Cabaret 歌手有所學習,不會因為傳統上認為 Cabaret 不登大雅之堂,Cabaret 歌手就一無可取。又或者換個方式表達:別人是否值得學習,不在於別人是否有技能,而在於自己是否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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