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kao Eki
Nakao Eki

來自太巴塱部落的阿美族人,2009 年到荷蘭萊頓大學從事十七世紀台灣史研究,之後定居荷蘭。目前以翻譯、寫作、研究為主業,並參與國際原住民族運動。曾獲 2017 年台灣文學獎原住民短篇小說獎。已出版小說有《絕島之咒》,翻譯專書有《地球寫了四十億年的日記》、《西班牙人的台灣體驗》、《故道》等。

盲目,翻譯困難書籍的訣竅

我認為對一本書的篇幅、結構、內容、深度有了認識,其實不利於翻譯,因為人都有畏難的心態,但人有可能因為盲目無知而勇往直前。

收到一個荷蘭朋友的來信,說正在閱讀麥克法倫的《大地之下》(Underland)荷文譯本,「這本書就算翻譯成荷蘭文,對我來說還是既複雜又厚重的荷蘭文,我一天至多只能讀二十頁,你居然翻譯這本書!怎麼做到的呢?不會因為實在難讀就不翻譯了嗎?」

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讓我回想過去的翻譯經驗。其實我從十六年前開始從事翻譯工作,為了建立譯者的專業名聲,就一直有意識的選擇所謂的「困難的書」來翻譯,到後來幾乎到我手上的書都很困難。但實際翻譯的時候,我通常並不真的感覺有多麼困難。我想這主要不是能力問題,而是心態問題。

Miscellaneous Musings

決定要翻譯一本「據說很難」的書之後,我不會去找這本書的相關資料,不會看書評,拿到書以後也不會大致瀏覽內容。我的做法非常簡單,就是從第一句依序翻譯到最後一句。我只專注在當前處理的那一句,頂多因為文意不很清楚,而一次多讀幾句或讀一整段,但不會試圖在翻譯之前對整本書有什麼大概的認識或理解。我認為對一本書的篇幅、結構、內容、深度有了認識,其實不利於翻譯,因為人都有畏難的心態,但人可能因為盲目無知而勇往直前。或者換個方式來說,這就好像游泳比賽的選手,不管賽程是五十公尺還是四百公尺,總之只專注在當前的五十公尺,一旦意識超越那五十公尺而慮及其他,心理壓力就可能轉變成身體的壓力,反而無法順利達到目標。

這種見樹不見林的翻譯方法可能跟我的編輯工作經驗有關。編輯工作當然需要整體的視野,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在於逐字逐句的計較,因此有編輯職業病的人往往比較能夠忍受枯燥乏味和片片斷斷。

事實上,一本據說很難的書被拆解成一個一個單獨的句子之後,難度會大大降低。這被技術性降低了的難度就是穩固的踏腳石,可供譯者一步一步涉水渡河。等到有了較為完整的譯稿(例如一個段落或章節),大可從容修訂潤飾,在較大的規模上整理出協調感,結果就是順利翻譯完一部連讀都很難的書。

因此我這樣回覆提問的荷蘭朋友:

「不會因為實在難讀就不翻譯了嗎?不會,因為翻譯完之前我不知道他很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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