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
貓兒

愛貓成痴,但是又對貓毛過敏的女孩。 從精神上的貓奴,變成實質上的貓奴,喜歡貓咪呼嚕嚕的幸福聲音。 星座是大貓座,但個性很像家貓,喜歡放假一個人窩在家裡,享受一個人的獨處,沈浸在自己打造的文字世界裡。 期待自己的寫作風格,具有貓的優雅與貓的狂野,剛柔並濟。 我是貓兒,這是我的故事。

馬特宇宙共建計畫 72|浪星:為了愛情,你願意犧牲多少

為了愛情,你願意犧牲多少?我賭上自由、名聲、性命,只為換來小晴真正的無憂,還有馬特宇宙永世的平和......

2021.12.23 Matters專屬首發

我漂浮在浩瀚無垠的宇宙,繁點星海在我周圍閃著熠熠星光,像觸手可及,卻是如此遙遠。

跟我的生命一樣。

逐漸趨緩的呼吸與朦朧模糊的視線,讓我更加確定自己即將死去,消逝在幽暗的宇宙裡。曾經擁有的一切,終將化成空無。

這樣的結果,也許是一種報應。


#01
那年冬天母親病逝,我辭去工作,從城裡趕回鄉下送她最後一程。她的告別式我辦得低調,發了訃聞,拒收鮮花素果,一切從簡,遵從母親生前的意願。

「萊特,節哀順變。」某個未曾謀面的遠方親戚說道。

我虛應幾句,知道他不是真心關切。

這陣子星球上為了卸載自轉鐘公投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正反二方在電視上講得頭頭是道,明是辯論會,到最後常變成格鬥賽現場直播。

私下人民討論這事也是精彩的很,找到同溫層取暖到無妨,意見不合鬧到兄弟鬩牆、斷絕血緣關係的都有。

我家也因為這事,親友不再聯絡彼此,只有婚喪喜慶時才會露臉客套表示一下。

隔年初春,告別式結束後的第100天,我帶著裝有母親憶籽的封存盒,來到星球邊緣的轉生地離魂亭,讓她選擇下一世想要去哪個星球重生。

憶籽雖無所謂生死的問題,但在我的母星那普勒星上,每個憶籽只能有一次當公民的機會,生物軀體崩解後,便會送他離開這個星球。

簡單向母親說幾句祝福的話後,我背起行囊,發動飛船,前往下一個地方。

馬特宇宙。

長期工作的勞心勞力已讓我筋疲力盡,人際之間的爾虞我詐讓我受盡心靈折磨。這次的離職,名義上是返鄉奔喪,實際上是卸甲歸田。

反正我也不缺錢。

母親即將去未知的星球重生,而我,也將前往新宇宙展開全新的生活。


#02
「歡迎光臨馬特宇宙,請先填寫您的資料唷。」領航員小昕親切接待,拿出一張申請書,「迎新大會後有幾場課程,先跟您確認是否要報名呢?」

「先不要好了。」我沒抬頭,自顧寫完紙上要我回答的資料後,遞給了小昕。

雖然拒絕了她,小昕倒也沒有不悅或是百般強迫我定要參加,只是微微一笑,把我的資料輸入電腦裡建檔。

「請先挑選一顆您的星球,請問要二手星球還是馬特新星呢?」

「還有二手星球?」這個名詞簡直刷新我三觀。

「二手星球指的是無主星球,因為各種原因漂流到馬特宇宙裡。不過您放心,星球的狀況我們都會事先確認。」小昕耐心解釋,「唯一小小的缺點,就是星球可能會有暈宙現象,連帶上面的星民也會跟著頭暈,這時候,只要放個嘻哈潮流樂就可以緩解了。」

蹦起來各位!!!

「那不要,」在她想放首《來個蹦蹦》給我示範時,我即時阻止,「給我新的吧。」

「好的。」

小昕收起Disco球,優雅坐回位置,撥撥瀏海,在電腦前噠噠噠地敲著鍵盤。

真是好險。表面看似溫文儒雅的小昕,在她甩開長髮的那一刻,驚覺她是個人來瘋的傢伙,要是在這接待中心high起來,肯定會引來側目,實在有些丟臉—我是說我會丟臉。

「已為您設定馬特新星,編號第1072號,請為您的星球命名。」

浪星。」我脫口說出。

「沒問題,」小昕拿出一塊金邊銀底的牌子,用雷雕刺上「浪星」二個端正的字體,「那您星球的入口迎賓音樂,要設定哪一首呢?」

「還有迎賓音樂?」

「專屬於星球的音樂,有助訪客辨識您的星球。」

「別人都弄些什麼?」我很好奇,不會是嘻哈之類的吧。

「1006號星球設定的是韋瓦第《四季》,1008號則是阿格里奇版本的《蕭邦》。」小昕解釋。

……這也太跳tone了,我不愛嘻哈的嘈雜,但也沒有欣賞古典樂的那種內涵,大家的品味範圍真是廣。

「這事能不能先緩緩?」我有點難為情。

「沒關係的,」門牌雷雕完成,小昕遞給了我,「等您決定好了,隨時都可以過來設定唷。」

她說著,轉身從櫃子拿出一本音樂合輯跟一支錄音筆給我,又說:「如果沒有喜歡的音樂,也可以請多利安人幫您創作專屬的旋律。」

我點點頭,拾起行囊,準備走過通道前往我的新家浪星。

「我不要Disco球!真的不要!」

臨走前,小昕試圖把那顆七彩光球塞到我手裡,被我狠心拒絕了。


#03
浪星,為什麼我會取名浪星?

摸著那塊金邊銀底的牌子,我喃喃自問,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答案。

像是一時興起,又像是冥冥之中。流浪,浪子,自有意識以來總是那樣孓然一身。

這樣性格的我,非常適合住在三個足球場大的獨居馬特新星上。

隔天,太陽甫從地平線升起,晨輝於萬丈光芒照向大地時我已起身。在等待拓墾的荒野上,我畫出一格格的土地界限,在上面種花、種樹、種蔬菜,陶淵明式的田園生活,讓我徹底忘卻過往的煩憂。偶爾,其他星球的咕嚕咕嚕泡沫覆在我家的天空,夾雜著抑鬱、喜悅、苦悶的心事。我不排斥,全然接收這些秘密,再回產我的泡沫給這些人—知足、平靜、悠活的人生體驗。

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田裡的小苗抽高長粗了樹幹,花兒抽出內斂的花苞,等待那天盛開綻放的日子。

然後,也是那一天。

那是起著濃厚雲霧的早晨,身在繚繞不見五指的白霧中,我蹲在田裡,如往常般抓著肥滋滋的菜蟲。忽然間,周遭颳起一陣強勁風勢,風聲咆哮如鬼嚎,我心裡想著發生了什麼事情,正想抬頭張望時—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伴隨一團熾烈火球從空中掉落,力道撞擊甚大,我被震倒在地,就連星球的運行軌跡也偏移了幾度。

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爆炸濺起的大量塵埃加上濃霧,不要說有沒有入侵者想暗殺我,我連自己面向哪個方位都不知道。

好長一段時間後太陽升起,照散了霧,塵埃隨即退散,這才發現那一聲巨響的來源就這麼掉在我屋子旁邊,削掉屋簷的幾片屋瓦,還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坑。

我定睛一看,那東西是台飛船,體積不大,目測是一人坐艙。整個船身漆上暗藍色彩,船的側邊似乎有一個徽章圖案,但因為破損嚴重沒能辨識而出。

我站起身走向前查看,在那暗藍底色下方夾雜其他顏色,暗暗灰灰的,似乎還寫著……H?

正當我在思考飛船的來歷時,一隻冰冷的手霍然抓住我的腳踝,我大受驚嚇一腳將他揮開,還順勢朝手的主人踢了一記無影腳。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當夾腳拖敲上對方的腦袋時,我才發現那是一名清秀女孩,臉色慘白又遍體鱗傷,爆炸的火球將她的衣服燒成一塊破布。她眼睛微開,呼吸極緩,明顯是瀕臨死亡的最後氣息。

「振作點!」

我趕忙將女孩攙扶起來,無奈她的右腳卡在駕駛座裡動彈不得,殷紅的鮮血溼透她的米色褲管,有些怵目驚心。

我衝回屋裡,發出Eta求救聲波,不久便喚來了馬父馬太,三人齊力拆解飛船,合力將受困的女孩抱出艙外。


#04
「這裡是哪裡?」

女孩睜開雙眼,觸電似的從床上彈坐而起,受驚似地盯著我們三個人看。

馬太率先釋出善意,說明這是哪裡、這是誰家,以及我們發現她的經過;而馬父,以著和藹親切的口吻安慰她我們不是壞人,絕對不會傷害她。

女孩不曉得是半信半疑還是怎樣,那雙黑色眼眸閃過太多複雜情緒,跟我們大眼瞪小眼地看著。

「我感受到你們不是壞人,」沉默許久,女孩終於開口,「可是我在這裡你們會有危險。」

「怎麼會呢,有比身為自轉鐘創始人,外加被好幾萬士兵追殺的老頭危險嗎?」馬父大笑,說起他的過往是如此談笑風生。

「馬特宇宙是個自由安全的地方,無論妳過去發生什麼事,在這裡,都可以重新開始。」馬太又說。

然而女孩再次陷入沈默,我同樣讀不出她是怎樣的心思,也許在三個陌生人面前,仍是有所戒備。

「我叫小晴,從我的母星H伴星逃出,」她終於又說,打破尷尬的空氣,「我的身分,是名革命軍。」

革命軍……

一個酸澀的心情從我心裡竄出,又隨即被我壓抑下去。

「銀河宇宙有四大星體,蝸星十字星魯瑪茲星最新星,他們都是獨裁的鐘樓制星球,我的母星H伴星,也即將淪為獨裁政權受黑洞支配。某天,革命軍的首領艾豪來到星球,訴說他的偉大理念,並號召星民一起推翻極權政府。受到他的感召,我和好友安妮決定加入,響應革命。」

我靜靜聽著,內心的酸澀感如海浪再次襲上我的心口。

「革命軍….就是傳說中的英勇領袖布拉格,所帶領的革命軍嗎?」馬太問,帶著崇拜偶像的眼神。

抱歉,認錯人,這是多拉格

小晴點點頭,繼續說道:「革命軍的使命是推翻極權,不只是H伴星,我們時常到各星球去執行任務。然而,革命,意即公開反抗政府,我們的每次行動其實都非常危險。」

不知為何,我看見馬太的眼裡竟然發出萬丈光芒,她是不是把革命軍誤會成冒險家了?

「也因此,我和安妮早就成為政府的通緝犯,」小晴說著,沮喪似地垂下了頭,「前陣子安妮要前往十字星接應幹部,然而不知道是哪個抓耙子走漏風聲,害我們二個被抓。在被關押等候審判的期間,安妮說,革命的火苗不能滅,便帶著我越獄,搶回被扣押的飛船。但是……」

「但是?」三個人聚精會神聽著她的訴說,但我發現,小晴的眼角泛著淚光。

「安妮卻強行把我塞進飛船,設定自動駕駛後,便把我鎖在船艙裡。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樣做,她只說,所有罪她來扛,我一定要活下去……」

說到這裡,小晴已泣不成聲,就連馬太也是眼眶泛紅。

「等到飛船升空我才發現,安妮已被巡警團團包圍。我哭喊著,試圖把飛船改回人工駕駛去救她,但安妮早已破壞切換系統,不只如此,她還把H伴星的座標徹底刪除,要我別再回來了……」

小晴徹底崩潰大哭,那種撕心的痛楚,跟著淚水一同宣洩而出。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沒事的,」馬太緊緊抱住她,「既然妳平安活了下來,安妮一定也會沒事的。在馬特宇宙這裡,所有人都會保護妳。」

小晴不再多說,把頭埋在馬太懷裡,哭了很久很久。


#05
在小晴靜養的期間,馬太三不五時會來探望,馬父問她是否要申請一顆星球就此定居下來,她搖搖頭,但也沒有要回H伴星的意思,就這麼一直待浪星這裡。

而我,因為自家星球多一個人的關係,於是多開墾了土地,種下更多的糧食作物,還有花草樹木。

本以為小晴會討厭我這樣的養老模式,而我也不太習慣突然多一個人生活的感覺。然而每當太陽下山回家時,我發現屋子裡總是乾乾淨淨

,棉被有太陽曬過的味道,衣服沒有洗不掉的體臭味,就連家裡的角落都有淡淡的花草清香。

「我不會種田,但家務事還可以。」她說,捧著一碗熱湯在我面前坐下。

不只是打掃家裡,小晴也會下廚做菜。她把我那些卡了陳年油垢的鍋具全都刷亮,又自個兒摘些時蔬,磨些調味粉,靈活的巧手一下子就煮出好幾道簡單又美味的料理。

我從沒有過這樣的對待,久而久之,我開始會期待晚餐吃什麼。還有,我甚至期待每天看見小晴的溫柔一笑。

我開始因為那張清秀的面容而分心,導致失手砍倒櫻桃樹;也曾想念那身倩影,在抓龍蝦時被牠的大螯夾斷一根小拇指。

「怎麼那麼不小心。」

她說,細心地幫我包紮傷口。如此溫柔的異性,在我記憶裡,只有母親而已。

我的心裡開始出現一種不一樣的情愫,像淺淺漣漪,而又泛起波瀾。

我保持平常心外出工作,想藉由忙碌來沖淡快要昏頭的自己,卻又更加深陷其中。

「我喜歡你。」

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從我腰際伸出,環住我的身體。那頭秀麗長髮的玫瑰柔香,和空氣中的桔預香融合在一起,像朵輕雲,柔柔地將我們抱在一起。

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

噹啷!

手上的鋤頭從我手指滑落,險些砸中自己的腳背。

我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加速,臉上漲起熱呼呼的氣。我的腦海閃過無數個名詞,試圖解釋我現在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男人戀愛時。直覺給我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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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一次見面時,我踹了妳的腦袋。」我結巴地說。

「沒有關係,那不會痛。」她回,整張臉貼在我的背上,也是熱熱的。

那一天,田裡的花兒不約而同地全盛開了,紅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絢麗的花海好似在陽光下閃著熠熠星光,如此令人驚豔。

原來,這就是愛情。

※ ※ ※

「小晴,100天紀念日快樂。」

我在二棵大樹之間拉起點點燈串,搬來木桌,鋪上桌巾,擺來幾盤料理,點個蠟燭,開瓶紅酒,開始二人的星空宴會。

攝於2019年薪北耶誕城

「想不到你也這麼有情調。」小晴微微笑著。

「某天外出我遇到雪櫟,我提起這事,她就教我一些佈置的技巧。」我說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弄得很棒。」

酒杯輕敲,醇美的紅酒順著味蕾滑落,暖暖的,酒精的微醺讓氣氛更顯唯美。

我和小晴並肩坐著,遙望遠方閃著繽紛色彩的星球,橙色的、藍色的、粉色的。諾大的馬特宇宙像塊畫布,讓星民們自由妝點喜歡的顏色,隨興錯落卻又充滿藝術的協調美感。我的星球因為還未建置入口音樂,多利安人的歌聲聽來更加清晰,嘹亮又撫慰人心。

「妳覺得我們的浪星是什麼顏色?」

「彩色的。」她說,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每天的心情都會不一樣,星球當然就是彩色的。」

我突然想起移民的第一天,小昕硬要塞給我Disco球的那一天,不禁噗哧一笑。

「不是嗎?」小晴有些傲嬌嘟嘴。

我莞爾一笑,輕輕擁著她。二人的世界,就是那麼平凡又充滿幸福。

晚風吹來,樹上燈盞搖曳,像極了天上的遠星,被我摘下來掛在自家庭院。

「每逢百日紀念日,還有交往週年,我都去摘星星送給妳。」

不知道是不是有點醉,我傻呵呵笑著,說著以往不敢說的情話。

「……」小晴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太肉麻。

我轉頭想看她害臊的模樣,卻見她蹙僅眉頭,咬著下唇,像是強忍著什麼。

「妳不舒服?生理期嗎?」我問,瞬間坐直身子。

「……沒事。」她勉強從嘴角擠出二個字,「……我回屋子一下。」

說完,她旋即站起,卻又重心不穩跌坐好幾次。我想扶她起身,她堅決不讓我攙扶,那道背影拒絕我靠近她。

「小晴?」

看著她腳步歪斜,倉亂跑回屋裡的身影,我瞬間清醒腦袋,隨即起身追了上去。

她怎麼了?怎麼瞬間判若二人?

二人之間不過落差幾分鐘的腳程,我踏進家門,屋裡竟像被亂槍掃射,物品四散,玻璃破碎一地,整齊乾淨的模樣瞬間狼狽不堪。

「小晴!」

我大聲呼喚,站在屋子角落,臉色蒼白的小晴受驚似地望向我,空洞的眼神竟有幾分恐懼。

她的手上,拿著一顆鈷藍色的膠囊,正準備送進嘴裡。

「妳不可以吃那種東西!」

我一個箭步向前,出手拍掉那顆膠囊,力道有些過頭,小晴也跟著摔倒在地。

「求求你!」小晴突然崩潰大哭,她掙扎起身,朝我跪爬而來,「求你…求你讓我吃….」

「不可以!那是無憂,是毒啊!」

我痛心說著,撇過頭去不忍心看她藥癮發作樣子。

「拜託…求求你,我很難受……」

她抓著我的腳踝,小動物似地搖著我的褲管乞求。那一瞬間,一股強烈的哀慟之情壓得我快要窒息。

「妳跟我在一起,壓力很大是嗎?」

我強忍內心激動,故作冷酷地問。

「怎麼會!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小晴強烈搖頭,說道:「唯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忘掉過去的痛苦,才能不去理會無憂帶來的身體折磨…..」

突然間,抓住我腳踝的手力道加重,她的表情,比剛才還要扭曲猙獰,淚水更發狂似地潰堤而出。

「我在H伴星時曾單獨被巡警抓走,那一陣子,他們審問我、拷打我,在我被折騰到意識昏迷時,突然被強塞好幾顆藥丸吞下去。後來,我被其他夥伴救出來之後我才知道,那些藥丸就是無憂。」

像是用盡所有力氣才終於說出事實,小晴鬆開了手,渾身癱軟倒臥在地。

我突然覺得心很痛。這麼多天的相處,我沒見過她發作的樣子,不,是我根本沒有仔細留意過。

我以為小晴逃離H伴星後,飛船上也備滿了無憂才到達這裡。但仔細一想,我在清理飛船殘骸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任何藥物,顯然不是事先囤貨。

「所以…妳之前說要外出找馬太,其實是出去跟藥頭買貨?」

我問,強烈希望這只是我的胡思亂想。

然而,小晴迴避我的眼神,神情呆滯幾秒後,才輕輕點了頭。

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我內心瓦解,加速崩壞著。

我不怪小晴為什麼不戒掉,我也不恨她為什麼要背著我偷買藥,我知道那玩意兒,就是這麼會控制人心,並不是她的錯。

新世界、新生活,而我,似乎要有個新覺悟。

「萊特,求求你……」小晴朝我伸出顫抖的右手,氣力耗盡,唯獨眼神露出強烈的成癮渴望,「讓我吃無憂…..拜託…我求你。」

她的模樣讓我更加心疼難受。我蹲下身,將她拉起緊緊擁在懷裡,說道:「我不能害妳,即便有藥,也絕對不能再吃。」

無憂,號稱緩解時間忽快忽慢的不適,不過是騙三歲小孩的話語。它的成分,不單是獲殼依毒間造成的失去自主意識,還有更毒的成分會讓人產生幻覺,甚至是失憶。

我會知道,是因為我參與過無憂的研發


#06
研究所剛畢業那年,我跟隨指導教授Dr.古蘭德的腳步,進到人人稱羨的大企業泰薩生技公司上班。那時候的我,每天參與新創藥物的研發,從早上到晚上,從晚上到深夜,也夜宿過公司幾次,幾近爆肝的加班生活讓我一度想離職,又因為抵不住超級高薪的誘惑留了下來。

某一天,我意外發現這個高薪的秘密,還有所謂「新創」藥物的真相。

「不可以這麼做!」

早上,同事們還沒回神的早晨,研發室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其中一個充滿蒼勁有力的聲音,正是我的教授Dr.古蘭德。

我循聲走進,從半掩的門扉望入,正好看見跟教授爭吵的另一人,是執行長達爾。

「這不違反良知,古蘭德,某種層面上我們也是在幫助人。」

「少扯些自以為的良知!『P-忘塵』這東西,分明是你用來勾結服務猿的手段!」

「夠了!我今天找你討論,不是要徵求你的同意,是要你協助……」

「做更毒的無憂來害人嗎!」教授氣不過,上前揪住達爾的領口,「你這狼心狗肺!當初同意你來當顧問,可沒說要跟你當毒梟!」

「放手老頭!」

達爾一手揮開,教授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下一秒—

「碰碰!」

二聲爆裂的槍聲從研究室裡炸開,伴隨彈藥的煙硝味從門縫飄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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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巨大聲音嚇到的我差點大叫出聲,而裡頭的景象,更讓我嚇到差點昏迷。

「找你當顧問,存粹是看重你的能力,自以為是誰。」

達爾悠悠將槍枝收起,若無其事似地擦去噴在身上的血滴。

那是教授的鮮血,而他,我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避免夜長夢多,你啊,別再轉世來壞我的好事。」

我沒看清楚達爾後續做了什麼,只知道他拿出教授的憶籽,裝進永凍盒裡,又喚來碼機2.0─惡魔超碼─把那東西叼走。

在業界享有崇高名譽的Dr.古蘭德,那天之後,被達爾醜化成過街老鼠,連我也被牽涉其中。

跟我很要好的同事開始說些酸言酸語,連企劃的提案都會莫名遭到駁回,整個公司自成一個大泡泡,而我被排除在外。

然而,當時的我卻沒有勇氣做出反擊,更沒能捍衛教授的清白,只是默不作聲,一味地埋頭做研發。同事愈是嘲諷我跟教授,我愈是遠離人群,更把自己鎖在研發室裡。因為這樣,我才知道「P-忘塵」是會讓人失憶的劇毒原料。

我仍然沒有勇氣揭穿這個事實。

長期的言語霸凌跟超時工作讓我瀕臨極限,卻苦無找出離開的理由。就在去年的冬季,我接到母親過世的消息,才得以用奔喪「正當」的理由離開那裡。

離開那個光鮮亮麗又充滿黑暗內幕的地方。


#07
「為什麼?」

趁著馬父剛上完課程,學員都離去的空檔,我打開門,毫不客氣直接衝了進去。

「你都知道對不對!」我劈頭就問。

「指的是什麼事情,萊特?」馬父從容不迫,那雙慈藹的眼神直望著我。

「無憂是毒品,而馬特宇宙有內線交易,藥頭是馬友友,對吧?」我說,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這裡怎麼可以讓那玩意兒給玷污了!」

頓時間我怒火攻心,想到小晴痛苦的模樣,我就想找出馬友友將他痛扁一頓。他留在該死的銀河宇宙就好,沒有必要跑來染指馬特宇宙;然而馬父,還縱容這一切的發生!

馬父聞言,沒有立即回應,他盯著我,那雙歲月刻鑿的眼眸有著無法猜透的深思,誰也無法讀出。

每個人都有過去,萊特,」他說著,斂起了面容,顯得有些莊嚴,「馬特宇宙是個自由又保持自律的地方,無論貧富貴賤,全然包容所有人。就像你,曾經是無憂的研發者,馬特宇宙也不會因此而排擠你、追打你、趕走你;同理,我們也不會這樣對待馬友友。至於無憂,我想你也明白它最初的本意是好的,像自轉鐘那樣被有心人士利用。」

我聽著,內心的怒火竟熄了大半。我突然覺得,我過去的身分也許比馬友友還要可惡,他賣無憂,而我是研發無憂,製造那些害死人的東西。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根本不配繼續留在這裡。

「如果你明白一切的緣由,或許就會明白應該要怎麼做,」馬父語重心長,「那是只有你才辦得到的事。」

只有我才辦得到的事……?

一時之間只覺思緒混亂,我自己,一個理科阿宅有人愛已經很不容易,能辦什麼事情?

理科阿宅、研發藥物、一切的緣由……

是啊!只有我,才辦得到!

「你打算做什麼傻事,萊特?」馬父問,眼神變得緊張,「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羅曼預香!」

「我向來不怎麼理會這個,馬父,」我鬆開緊握的雙拳,說道:「一切自有安排。」

「難不成你要去跟別人幹架?」

我啞然失笑,答道:「你瞧我這副文弱書生模樣,拿什麼跟別人火拼?」

※ ※ ※

當天夜裡,我悄悄背起早已準備好的背包,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看著已經熟睡的小晴。窗外的月光透進屋裡映照在她的側臉,那張秀麗的臉龐是如此純淨,而且迷人。

我更加確定她是這輩子唯一深愛的人。

「如果順利,我會回來的。」

我輕輕在她額上點上一吻,隨即闔上房門,走到屋外的停機坪。

這一次,我將用盡畢生的勇敢。

「座標已確定,目標銀河宇宙那普勒星。」飛船導航顯示。


#08
抵達那普勒星時已是翌日的深夜,我將飛船停靠郊區樹林的一處沼澤邊後,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憑著月亮方位走出那片樹林,快速跑往市郊邊界的建築區。

泰薩生技公司就是建築區的主人。

身為星球上數一數二的超大企業,藥廠周圍設有全天候的監控系統,包含零死角監視器、熱感應顯示儀、還有電影才會看到的紅外線殺人利光也是,守衛極度嚴密。

雖然如此,但不代表沒有空隙可鑽。

教授還在世的某次夜宿,同事嚷著肚子餓要吃宵夜,又嫌身分檢查的進出手續麻煩,便起哄要「翻牆」外出。我跟著他們來到地下室,走過幽暗的長廊,攀上生鏽鐵梯推開鐵蓋,爬出洞口來到藥廠的污染物處理場。我以為是走錯路,帶頭的同事卻熟路似地帶我們鑽過巨大污水槽,左彎右拐,順著排水管走進涵洞,從有水的淺灘走到無水的乾枯,再攀上洞口外的防洪陡坡。等到所有人終於踏上地面時,才發現藥廠的建築物在我們身後。

因為這樣,我才知道有這麼一條秘密通道。

走過涵洞進到處理場後,我費力掀開鐵蓋,一時重心不穩,沒看清楚鐵梯便失足掉到地下室,碰的一聲直接正臉撞擊地面,幸虧高度只有半樓高,沒把自己摔成重殘。

我忍痛起身,摀著鼻子一跛一跛走到樓上的研發處。如預料中那樣,平時的此刻一定還有人在加班,一些是過去的同事,一些是新面孔,可憐的爆肝人。

我放輕動作,悄悄推開其中一間小研發室的門,裡頭只有一名陌生同事面孔,坐在面板前打盹。趁此空隙,我偷偷摸摸鑽了進去,溜到我之前的辦公桌底下,摸出一罐深褐色的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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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無憂的失敗品。

吃貨星球停止供應原料後,達爾要求研發出可以替代「✮」的人工合成原料。這個玻璃小瓶裝的,就是我合成失敗的產物「☀」,沒能讓白老鼠出現歡愉的療癒幻覺,反而更加精神百倍。當時的我因為害怕被罵,沒有銷毀藥物,而是藏了起來,再謊稱說都給老鼠吃完了。

突然,那名陌生同事打了好大一個鼾聲,說起一些我聽不懂的囈語。我擔心他會驚醒,胡亂將東西塞進包包後,又沿著原路離開了公司。

但是,我沒走向掩藏飛船的樹林。

※ ※ ※

天未破曉的凌晨,我輾轉回到老家,家裡空無一人,與戶外是同樣的蕭冷。

我開了一盞暖黃小燈,拿了凳子,在櫥櫃上方的老舊紙箱中,摸出了另外一罐同為深色玻璃瓶的東西。

那是我在研究所時期的一項實作成品「憶思」,當時的教授Dr.古蘭德已經是泰薩公司的顧問,而他指導我做的成品,實際上就是緩解無憂成癮的成分之一。

我回到房間將自己反鎖,翻出塵封已久的實驗器材,戴上護目鏡,清空書桌,擺上那二罐玻璃瓶,開始最陽春的土法藥物提煉。

我必須放手一搏。

沒有藥廠裡那些高科技的輔助,藥物的提煉非常容易失敗,過程中我數次燒破試管,整個房間都是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隨著原料被我消耗越來越多,我開始緊張起來。

那是只有你才辦得到的事。

看著一團團焦黑的失敗品,我的腦海浮現Dr.古蘭德那道蒼勁有力的嚴厲喝斥,以及馬父慈藹的聲音。

小晴還在等我。

我打起精神,把那些失敗品跟破碎試管全都掃進垃圾桶裡,拿出過往的課堂筆記,又開始從頭提煉。

我完全忽視時間的流逝,直到戶外的鳥鳴啼叫、路上車輛喧囂、隔壁鄰居高聲談論自轉鐘公投時,我才意識到已經中午時分。

同時,我已成功提煉出無憂的解藥「怡然」。

我又驚又喜,破不及待想做臨床藥物的測試,但我自己不是無憂成癮者,自身試藥的方法就不可行。

正當我走出房門找「自願者」時,一個身影同時打開家裡的大門,跟我四目相對,讓我嚇了一大跳。

「哥,你回來啦!馬特宇宙好玩嗎?」對方先開口。

那是我的親弟弟萊納,因為在航運公司上大夜班,我們兄弟倆幾乎不會見到彼此,只有母親的告別式我才有機會瞥到他一眼。同時,他也是個無憂重度成癮者。

看著他凹陷的眼窩跟渙散的眼眸,我微微一笑,把腦筋動到他身上去。

「萊納,你……」坐啊

來,坐,你坐

不,我沒講出後面這二個字。

我一步向前,單手把萊納扳倒在地,搞不清楚狀況的他一臉茫然,我又眼明手快,搶在他大罵我「神經病」時將怡然塞進他的嘴裡,用全身的力量壓制他想掙脫的蠻力。

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萊納漸漸安穩下來,原本混濁的眼睛,逐漸透得一絲清澈。

我真的成功了。

「哥,你給我吃什麼東西?」我放開萊納讓他坐起,「我覺得現在精神很好,意識變得好清楚!」

我笑著,興奮說著我自主提煉解藥這事,告訴他馬特宇宙的概況以及這次回來的目的。我還告訴他,很快他會有一個嫂子,在不久的將來。

「改天我也要去馬特宇宙,看看你的浪星,還有大嫂!」他開心的說。


#09
今晚的夜色特別濃,烏雲隱去月光,夜風呼嘯而過。我疾疾走出家門,想著要是視線過於不佳,可能會影響到待會飛船的起飛。

「請問你是萊特嗎?」

一名穿著風衣的男人驀然出現在我眼前,壓低的帽緣讓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你是誰?」我問。

然而男子似乎沒有要回應我的問題,自顧自說道:「我們接獲舉報,說你涉嫌偷竊,必須依法將你帶回巡警處偵辦。」

他說著,作勢要將我上銬帶走。我及時反應躲開,不顧是否妨礙公務,隨即拔腿就跑。

男子自然是追在後頭,不只是他,連躲在一旁的便衣巡警也跟了上來。

我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偷竊?會不會是認錯人?

我加速奔跑,拐進巷弄,鑽入防火巷,翻過圍牆,躲在一戶民宅的倉庫裡。不久追捕的巡警跟來,卻跟丟了我,在附近兜了幾圈未果,跟其他人折返回去。

我認真回想從小到大是否有偷過別人的東西,邊想邊從倉庫走出來,恰好望見主人家裡的電視螢幕上,播報著夜間新聞:

「最新消息,國內藥廠泰薩生技公司驚傳竊案,廠內研發的專利原料遭人偷竊。警方調度監視器沒有發現可疑人物,但在通往污染物處理廠的地下室發現部分血跡,經DNA生物辨識後,懷疑是離職員工避開監視系統潛入內部行竊。」

接著畫面切到達爾的記者會現場:

「奉勸這名離職的前員工,如果你現在出面自首,把東西還給公司,我們可以不追究任何賠償;如果你堅持不還,就別怪公司不念舊情對你的不擇手段!」

「警方同時在藥廠附近的樹林裡發現一艘飛船,研判可能是該名離職員工駕駛,目前已將飛船扣留吊回巡警處,後續相關的……」

「我的飛船!」

還沒播完,主人家便切換頻道,改看綜藝節目。

我張嘴失聲,腦袋裡湧進太多資訊讓我難以消化,呆愣好一下子才回神過來。

飛船,我沒了飛船,回不了馬特宇宙;

血跡,我那時候跌下來的鼻血留在現場變成犯罪證據;

專利原料,一個失敗品變成專利原料?

如此荒唐的事情讓我難以理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無意間發現那罐瓶子,倒一些出來,再重新提煉,然後拿去申請專利。

我想不到更合理的假設。

才過一天,我莫名成為全國通緝犯,被迫展開逃亡,老家回不去,也回不了新家,變相困在那普勒星上。

我不能被抓,小晴還在等我……

危急時刻,我想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縱使機會渺茫。

我再次翻過圍牆。

※ ※ ※

「出去!我不見垃圾土匪的走狗!」

艾豪出來應門,瞅了我一眼,二話不說隨即把門關上。

「我今天來是有事要拜託你的!」我抵住門板大喊。

「一切你自作自受。」門縫裡傳來冷酷無情的聲音。

「連乾妹妹的死活你也不管了嗎!」

乾妹妹,就是小晴。

不是你們想的那種乾妹妹

那是艾豪告訴我才知道的事情。

我和艾豪是從小很要好的玩伴,一起上課,一起翹課,偶爾會去彼此的家裡睡個幾晚,親如手足的深厚情感,就這樣走過近20年的時間。

某天,他跟我說要去從軍,當革命軍,步上哥哥艾蒙的後塵,那是在我讀研究所的時候。

那普勒星雖然常因政治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但至少不是鐘樓制星球,不是極權國家,得以包容革命軍這樣的身分存在。

執行任務的關係,艾豪常常不在那普勒星,不過久久回來一次的他,總會跟我分享他在外面的所見所聞,蝸星的情書、最新星的《西紅柿思想概論》(他說是邪道之書),還有H伴星的乾妹妹。

我聽過不少關於小晴的事蹟,聰明慧黠、勇敢機靈,跟著他走過無數次的前線作戰。我總笑說,哪天你得把人帶來給我這個兄弟看看。

結果,艾豪先跟我決裂了。

泰薩生技公司是間掛羊頭賣狗肉的黑心藥廠,表面上拿了很多政府優良企業標章,實際上卻是藥星在海外的最大無憂生產線,每天每天,出口好幾百噸的無憂給那些四大星體。

當然Dr.古蘭德並不是這種同流合污的人,他試圖改變無憂成為合格的藥品,也因為這樣,他才會遭到殺害。

艾豪得知我在那裡上班時,怒不可遏,大罵我是獐頭鼠面的垃圾小人,只差沒衝過來把我一拳打死。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那也與你無關。」

從門縫裡我感受到艾豪的一絲心軟,但還是武裝著冷酷無情。

「我這次回來,就是要研發解藥救她的!」

我推開門板,連珠炮似地說出我跟小晴相遇的經過,以及我們在馬特宇宙的現況,唯獨沒有將她是愛人這件事情說出。

「Dr.古蘭德生前的人品你也知道,我是他的愛徒,你不相信我總得相信他吧!」

「這不能證明你不是垃圾。」

「這個總可以了吧!」我拿出一小包裝有橘色藥丸的透明袋子,「無憂的解藥,怡然,是我研發的。」

見艾豪沈默不語,我箭步向前,作勢要把怡然塞進他的嘴裡證明這是解藥。然後,比我粗壯又高我一顆頭的艾豪一把揪住我的手,又狠狠將我推出門外。

就這一次。」

那低沈的聲音極其細微,但我非常肯定是從他嘴裡說出。

過了許久,一把鑰匙從屋內深處被人拋出,噹啷一聲,大門隨即關上。

「那是革命軍的淘汰飛船,夠你滾出這裡了。」門後傳來冰冷無情的嗓音。

「謝了。我不會拖累你。」

我拾起鑰匙,連帶拾起內心的某種失落。

謝謝你兄弟。

希望未來的某天,我們可以回到像以前那樣友好,希望。


#10
清晨的那普勒星被厚重濃霧籠罩,視線依然不佳。我走向那艘淘汰的革命軍飛船,設定座標,啟程回到馬特宇宙浪星。

我終於明白艾豪那時說的話。飛船現有的燃料僅夠我抵達馬特宇宙的入口,船艙下方的引擎傳來嘈雜的喀喀震動聲,沒在途中起火爆炸已是萬幸。

我握緊方向盤,衝出濃霧,準備駛到那普勒星與銀河宇宙交界時,儀表板上突然冒出好幾個紅點—還有部分綠點—在我飛船後方。

「前方飛船,請立即迫降,這裡是巡警空隊,依法執勤進行逮捕。重複一次,請立即迫降。」飛船不斷收到巡警的宇宙聲波。

我懶得猜測為什麼他們會知道我的蹤跡,也許是暗地跟蹤,也許是艾豪抖出了我,但這都不是重點。我油門一催,加速衝出銀河宇宙。這麼一衝,可能讓我連馬特宇宙都到不了。

那些紅點仍是窮追不捨,其中幾台發射飛船銀網,企圖將我網住造成飛船墜落。

雖然是一艘淘汰飛船,但做為革命軍的作戰飛船,該有的配備還是有。

我按下黃色按扭,船艙震了一下,自側翼下方射出二枚光速飛彈,咻的一聲,炸掉那些銀網,還連帶擊落二艘巡警飛船。

「罪加一等,公然襲擊巡警!空中一隊聽令,即刻賦予權限,允許發射宇宙銀彈!」

我正笑著巡警被我這死老百姓激怒,下一秒,數十顆銀彈果真朝我瞄準飛來,我心一急打了爬升檔,飛船迅速升高好幾萬英哩,直接衝出那普勒星。而我,差點吐得七葷八素。

那些銀彈沒有一發射中我的飛船,儀表板的紅點就此停在星球邊緣沒再繼續追擊。說到底,那些巡警並不是星際級的銀河巡警,自然沒有權限越界抓人。

正當我暗自慶幸躲過一劫時,儀表板上的綠點開始加速移動,甚至出了那普勒星。

「怎麼可能!他們難道是星際巡警?」我大驚。

「古蘭德的跟班小老弟,好久不見了,我可是到處在找你呢,你沒在看新聞嗎?」

宇宙聲波傳來熟悉的狡猾聲音,是達爾,那個該死的執行長。

「就是你殺了教授!」我朝聲筒大喊。

聲波那頭傳來陰陰竊笑,說道:「那個老頭本來就該死了,誰叫他要壞我的好事。然後你,老頭一手栽培的得意門生,也是個渣。」

「你閉嘴!」

一時怒火攻心,我再次按下黃色按扭,飛彈朝目標射出,卻是撲了個空。

聲波同時傳來哈哈大笑,讓人作嘔的笑聲。

「就那麼點破銅爛鐵也想幹掉我?自己惦惦斤兩吧!」

話語剛落,儀表板上的二枚綠點加速貼近我的飛船,同時發射銀河導彈,跟巡警用的宇宙銀彈完全是不同等級的武器。

我想再來一次陡升爬坡,此刻的燃料卻亮起了底限橘燈,索性改打空檔,讓飛船受其他星球引力牽引而自動下墜。

銀河導彈掃過我的船艙頂部,幸虧只有擦出火花,我鬆了一口氣。

「想不到吧,一間藥廠也有配備火力強大的導彈,」達爾自鳴得意,「這可是最新星戰鬥猿的友情贊助呢!」

他高聲奸笑,又連續射了好幾發銀河導彈,我狼狽躲開,眼見其中一枚導彈即將集中我的尾翼,我無從迴避,只得再次發射光速飛彈撞擊導彈。然而,儀表板卻出現「請裝填」的藍色閃爍燈號。

該死啊——

頓時腎上腺素大爆發,我毫不猶豫,油門直踩到底,方向盤大力一轉,突如其來的拐彎讓飛船甩出長長的彗星光尾,這次是真的吐得七葷八素。

千鈞一髮,導彈削過尾翼,掉了一些碎片下來。同時,儀表板上亮出各種顏色燈號,引擎警示燈、燃料耗盡燈,裝填彈藥燈。

正當我放棄有奇蹟發生時,馬特宇宙,就在遙遠的前方,我所看得見的距離。

「再一次,永別了。」

達爾的語氣有種宣判死刑的末日意味,導彈射出如離弦之箭,筆直朝我飛來。

我心一橫,排桿加力檔,在導彈撞擊跟引擎自爆之間,我選擇孤注一擲。

如果說,還有二次奇蹟,請讓我再次見證奇蹟。

就在此時—

「啦啦啦……銀河宇宙我的家……」

「什麼鬼?」

我表情一愣,以為是自己幻聽,然而那個歡樂的聲音,鬼魅似地纏住我的飛船。

啦啦啦…..銀河宇宙我的家……」

我格放儀表板確認,終於在我飛船的噴射口正後方,發現好幾個聚成一團的藍色光點。

「不!不要!」我崩潰大喊,那聲音還在愉快地唱著。

「注意,請注意,後方有導彈來襲,經判斷為銀河導彈,衝擊力為小型星球毀滅等級,請即刻迴避。」來自飛船的警示。

「啦啦啦……銀河宇宙我的家……」那個唱歌的星空蚤瞬間長出毛絨長鬚覆蓋,噴射口的高溫完全燒不死牠們。

我著急地想要再次嘔吐,油門猛力踩著,卻不見時速上升,飛船燃料也來到最極限的紅色燈號。

「注意,請注意,導彈接近中,距離10公尺,請即刻迴避。」

「啦啦啦……」

「導彈距離倒數,5、4、3、2……」

「銀河宇宙我的家……」

「轟!」

飛船瞬間化成巨大燃燒火球,從尾端一路竄燒到駕駛座,巨大的衝擊力立即炸裂整台飛船,我被爆炸揚起的強勁氣流噴出了船艙外,空翻了好幾十圈,體內的內藏瘋狂上下翻滾,整個人吐到不能再吐。

「啦啦啦……銀河宇宙我的家……」那個聲音若無其事似地離我而去。

「報告,已成功擊落目標。」遙遠的宇宙聲波傳來這麼一句。

「很好,辛苦了。」

隱約中,我聽見達爾得意的狂妄笑聲,迴盪在遼闊的銀河宇宙中,展現著他的勝利。


#尾聲
我漂浮在浩瀚無垠的宇宙,繁點星海在我周圍閃著熠熠星光,像觸手可及,卻是如此遙遠。

我的意識開始出現模糊,飛船的殘骸同我一起飄浮著。

早在被氣流噴出的短短半秒間,飛船自動觸發緊急跳艙系統,我的全身被包覆緊急太空衣,才得以殘喘到現在。

只有片刻殘喘。

強烈的衝擊加上連續的高速空翻,讓我身受重傷,骨頭斷了幾根,尖銳的斷骨刺破內臟,我疼得很,下意識想壓住傷處減少痛感,卻不慎弄出口袋裡的東西。

「不!不要!」

口袋的東西,一個是怡然,一個是小晴的照片。

我伸直手想要握住照片,卻連邊緣也摸不著,那張照片貼到發燙的飛船殘骸,從中間燃出一圈微火。

「小晴……」我淚流滿面,熱淚燙起我滿腹遺憾。

她還在浪星等我回去,我們還有很多事,很多想去的地方。

她想念玫瑰星上的奈許節慶典,尤其是盛開遍地的粉色玫瑰。她說,每次交往週年都要去一次。

她也喜歡永樂星球的美麗光環,有時候半夜睡不著,她會跟我撒嬌,說她想去看光環跟星球上的翠綠草原。

而我,農忙後的閒暇空檔會寫幾句詩,吟出了興趣,還會跟蝸梨梨定期合辦文學情詩聚會,偶爾不小心超過預定時間,小晴還為此大吃醋醰。幸好,同為文友之一的@不才珀筆 總能看穿她的心思,吟幾句詩詞來安撫她,不一會兒,她又開心地笑了。

「小晴,妳知道浪子為什麼要回頭嗎?」    
「不知道。」                            
「因、為、愛!」                        
小晴笑了,她說,她沒看過這麼斯文的浪子。
 

若沒有遇見她,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回頭。

「哈囉,您已經選好入口主題音樂了嗎?」               
「還沒,我想更改星球的所有權。可以改成共同擁有嗎?」 
「可以呀,沒有問題唷。」                             
「謝謝妳。」                                         
離去前,我又改變主意,又衝回小昕值班的櫃檯。         
「抱歉,我再更改一次,把星球所有權,改成小晴專屬。」  

我答應她會回來,心裡也明白其實凶多吉少。我人不在,至少浪星,還可以陪伴著她。

離開前,我特地拜託編夢師小湯,若我死去,請她編織一個夢給小晴,一個幸福美滿的好夢,然後就此忘了我。

「對不起……」

照片燃成灰燼,我泣不成聲。

強忍悲傷,我望向另外一頭,那個裝著橘色藥丸的透明袋子,逐漸飄遠而去。

我欣慰笑了笑,它飄去的方向,正是馬特宇宙。

馬父曾說,他認識吃貨星球的領導人金魚,卻不肯透露她住在哪裡,我猜,應該是馬特宇宙。

我由衷希望馬父或馬太可以撿到怡然,再把解藥交給金魚跟她的族人量產,我的努力,就不是白費。

肉體崩解,憶籽消散。來世重生,應是千年以後。

破裂的太空面罩快速散逸僅有的氧氣,身體開始出現缺氧的痛苦,而我,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定。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為了愛情,你願意犧牲多少?

我賭上自由、名聲、性命,只為換來小晴真正的無憂,還有馬特宇宙永世的平和。


《後記》
感謝你看到這裡,我是貓兒。

為了完成這個巨大的任務,早在接龍開始沒多久,我三不五時會追一下進度,每讀完一篇就寫下該篇故事的摘要。因為排序在後段,若不先紀錄點下來,輪到我的時候肯定是寫不出來的(擦汗)

@Matty  的雲端Excel真的很方便,把文章都集中在這裡了→馬特宇宙共建計畫_發文順序

對我來說共建計畫是個全新的挑戰,我寫奇幻故事,但還沒寫過世界觀如此龐大的故事,下筆前也構思了好一段時間。交稿的倒數幾天,我進入閉關產文模式,也因此在Matters消失了幾天。

然後,我是名副其實(?)的龜速寫作者,看到Matty接龍的規定是24小時內寫出你的故事時,我就先倒在地上裝死了哈哈哈😂

更刺激的是,我的排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往前,從排序95,一路跳到72,從2022年,提前到2021年交稿,橫跨一個年的感覺真是天差地遠。

烏龜都開始手刀衝刺了🔥🔥

murmur這麼多,總之,感謝每位寫出精彩故事的作者們,也謝謝正在讀這篇故事的你☺️

《後記之後的迷你後記》
@星星點燈上一篇留下的伏筆很棒,讓接續的故事有很大的發揮空間,無論是古老師、海盜老大、洛拉母親,或是其他,都很值得期待。

只是殘念,我不是接續的那一個,我來不及😭

留給接下來的創作者繼續發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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