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灣水巷生
南灣水巷生

哲學博士生,專長為意識哲學。有鑒追求靈性生活的香港人愈來愈多,惜坊間謬說流行,學院又鮮予重視,誠覺一憾。遂立志融會靈性與知性,助人探索精神世界之各處幽微。

未曾後悔


[水巷閒思]導演陳木勝近日因鼻咽癌離世,終年五十八歲。朋友紛紛談起由他執導的電影《天若有情》,令我心血來潮,翻看一遍,重溫剎那的浪漫。

從佈局來看,《天若有情》幾乎是港版的《鐵達尼號》,一樣講千金小姐愛上窮小子,最後二人必有一死,成就淒美的遺憾。但我偏愛《天若有情》更形曲折的心理描寫。Jack 與 Rose 的愛像野馬脫繮,一往無前,所有阻力皆來自外面。而華弟一開始非但沒有費力去追女仔,反之百般逃避,千般刁難,不敢承接 Jo Jo 拋出的心意,愛得似捉迷藏。令我想起太宰治那句自況的名言:「懦夫!連幸福都怕,碰到綿花也會受傷。」

中途有一幕,Jo Jo 擅入華弟家,幫他執屋兼煎藥。結果心情不佳的華弟發酒瘋,掃跌傢俬,打碎藥壺,喊道「我不喜歡房間這樣乾淨」。第一次看時,不明所以,心想 Jo Jo 太可憐了,何苦華弟拿珍惜自己的人來發洩情緒呢?後來想通了,那是自卑的緣固,他下句就說「我是黑社會」,示意自己根本不配安樂。礙於身世差異,由一開始華弟就沒信心兩人能走下去。即使一度沉溺溫柔鄉,考慮過為 Jo Jo 金盆洗手,但周遭的人事皆在提醒他別痴人說夢。面對感情,Jo Jo 反倒是勇於進取的一方。她闖入僭建小屋,整理得井井有條,賦於華弟一個宜室的家。華弟卻不領情。整潔的房間就跟突然闖入的幸福一樣,只會為朝不保夕的他徒添哀傷。

每次重溫一齣電影,你會更注意細節。《天若有情》之所以耐看,在其強烈刺激感官之餘,頗多細節都處理得份外巧妙。像華弟強行矯正 Jo Jo 電單車後座上的坐姿、用一張剪報交代華弟母親為情自殺、Jo Jo 入賓館厠所時因緊張而被自己的鏡像嚇到、華弟說最怕食象徵圑圓的月餅、剛從澳門返港龍鳳枕就撕得粉碎,都是令人津津樂道的場口。

已有高手寫影評時,談過斯德哥爾摩症及吊橋效應。我沒太多理論,看身邊人的反應就最真實。由華弟拋牛仔褸給 Jo Jo 蔽體再拋電單車頭盔一幕始,伴侶就讚嘆道:「這種男生,哪個女生不動心呀?英俊、勇敢、粗中帶細,又有悲傷的過去。」同時背景徐徐奏起 Beyond 那首《灰色軌跡》,完全教她心醉神馳。

如今再也拍不出這樣一部港產片。最後定格在空蕩蕩的夏慤道上,好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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