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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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情書

用一個下午茶的時間,讀完了岩井俊二的[最後的情書]。感覺岩井俊二似乎是用2020年的這部作品,向二十五年前他的成名代表作[情書]致意並道別。

對於創作者而言,太早有一部暢銷作品是幸運也是不幸,因為在他接下來的創作生涯中,[第一部暢銷作],就像初戀情人一樣,成為一個如影隨形的束縛,在他心裡所想的,都是[如何超越這部作品],或是[如何寫出和它一樣的傑作],結果是作者的創作似乎再無自由。

[最後的情書]故事描寫以寫作為志業的中年男子乙坂鏡史郎,隔了二十年,仍然寫不出第二部小說。第一本小說是以他的初戀情人為題材,二十年後,他企圖藉由再見初戀情人一面,徹底地對寫小說這件事死心。最後發現初戀情人已經自殺身亡,而他相隔二十年的作品,仍然是以初戀情人為題材。

[最後的情書],就像[情書]一樣以書信為串起情節主線的題材。作者十分擅長以[書信]的特性,營造曲折感傷的劇情,書信在完成之後,書寫者的心意已經被表達了,但是書信的本身卻還沒有到達對方,懸掛在中途,並且有一個可能性,永遠不會到達對方。在[說了]和[被聽見]的中間,可能會經過漫長的空檔,在這當中所發生的事,又會如何影響當這封信被展讀時,讀者的心境呢?

書信的另一個特性是,書寫者可以輕易的被擬造。相隔二十年,初戀情人的妹妹假冒姐姐的身分出席同學會。之後假冒姊姊的身分與主角通信。甚至初戀情人的女兒,也曾經假冒母親的名字回信。因為不知道究竟是誰寄來的信,只能從寄件者的名字當中去作無限的想像。書寫的過程,我們或許只是陷在自身對於對方的想像當中,如同主角乙坂在見到情敵時,才發現二十年前描寫這段戀情的作品,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他又有什麼資格[佔據唯一的敘事者的角色],自以為是地描寫別人的人生呢?

再一次覺得,創作者透過這個作品,自省著自身的創作生涯。岩井俊二彷彿透過相隔二十年的這個故事,對二十年來,一直活在其陰影之下的代表作[情書]說 : [既然我寫不出比你引起更多回響的作品,那麼,我就寫一本書來向你致敬吧 ! ] 也許寫完了這個故事,就可以對二十年來,創作的掙扎、矛盾、與痛苦道別,徹底作一個結束。

如果可以下定決心就此封筆,就可以從創作的痛苦中解脫,但是比起 [不再是小說家] 這個身分的剝奪所帶來的失落,對於寫作者而言,只要有一個讀者,仍然願意閱讀自己的作品,只要有一個讀過自己作品的人,仍然能夠從作品中得到什麼,那麼這個創作的魔法就無法除去,一個作者就無法停止不繼續寫作。

乙坂鏡史郎為什麼是一個小說家,不是因為那張印著[小說家乙坂鏡史郎]的名片,也不是出版過多少作品。而是這個魔法咒詛的存在。暢銷作家岩井俊二在中年時,也找到自己創作的初衷。一個創作者永遠是為了讀者而寫,為了讀者閱讀時的感動和快樂而寫。每一個作品,在創作的當時,可以說都是作者留給這個世界的遺書,創作者思索著,我可以留下的訊息是什麼呢?無論我的人生實際上過得如何,是成功或失敗,是光輝或黯淡,我能否留下能帶給人盼望的訊息?如同未矢的遺書,在自己殘破不勘的生命裡,企圖留下的仍是記憶中最燦爛光輝的時刻,身為畢業生代表致辭的那個時刻,那時的她仍然對人性、對人生充滿了光明的夢想,是她在生命裡想要留下的遺產。

也許寫作,就是作者寫給這個世界的,可能永遠不會送達的,最後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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