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icaLee
MonicaLee

文字工。

屋裡的祂者 (微飄點,超膽小者勿入)

昨天約了房仲,看一間老房。那是一棟日治時期的民宅,屋況維持算不錯。屋主的子孫都在外地,母親離世後,閒置幾年,兒女趁價格高時賣。在年輕人口外流嚴重、人口高度老化的地區,賣祖厝在這幾年來越來越頻繁。

周圍環境清幽,屋前有個老芒果樹,枝葉繁茂。水泥瓦屋頂仍完整,雨淋板牆只有少許補丁,還上了防水漆,整棟建築的線條還算剛挺,以日本時代的老屋來看,狀況算很好。雨淋板這種工法在日治時期傳進台灣,特別適合台灣濕熱的天氣。日本人離開台灣後,雨淋板仍普遍,我出生的老家在翻修前,就是採用雨淋板工法,於是看了特別親切。水泥與紅磚普遍後,雨淋板牆成為歷史。

看著屋子外觀,閒置但未散發頹氣,環境仍有一種被關照的感覺。當我一踏進屋內,立刻感覺「祂者」的存在。屋內有團濃濃的氣,並非密不透風導致的凝滯氣團,而是一種精神凝結成的氣息,散發注視的力量。我直覺主人還沒離開,但祂沒有惡意。

房仲說,房子閒置十年了,或許房仲是隨口說說,我感覺沒那麼久。因為我聞到空氣中還停留著使用的氣息,不像閒置空屋的灰塵與溼氣味,而是飄著帶著慈愛的油膩香,就像小時候奶奶在廚房炸豬油、做醬菜、搗肉鬆那種油膩參雜著各種菜香的味。我想屋主人還住在裡面,而我也知道和這屋子並沒有緣分,雨淋板牆、水泥瓦屋頂,根本無法復原。我承認我是好奇勝過買興而連絡房仲。

離開那個房子後,我開始胃痛、劇烈頭痛,忍到回家開始上吐下瀉,全身精力彷彿被抽乾,連續幾天熬夜趕稿都沒那麼累。特別下半身無力又疼痛,爬樓梯得兩手抓著扶手,身體狀況彷彿一下變成八十幾歲的老太婆。想著是否是中了COVID-19,特地從床上爬起來開筆電查症狀。幸好隔天狀況好了許多。

我並非迷信的人,但相信鬼魂和外星人的存在,因為人的智識很有限。碰到這種事,身體不舒服,但我並不害怕,也不覺得對方有惡意,只是真的磁場不合。有幾年常四處奔波住飯店民宿,也沒照台灣人外出住宿的規矩來,什麼敲房門三下說聲打擾了,還是一進門就先讓馬桶沖次水。不過,倒也在飯店碰過一次「房內的祂者」的經驗。

那年去嘉義訪友,玩到將近午夜12點,得臨時找個住宿,隨便看到一家老舊飯店就進去。環境又舊又髒,但這麼晚了不想再麻煩朋友,決定住下。明早朋友再來接我一起吃早餐。

洗好澡後,躺在雙人床上看電視。不知怎麼搞的,一躺在床中央就全身發冷,一種又癢又麻的感覺從腳底逐漸蔓延到全身。感覺床右邊靠牆的地方有種「氣」,於是我本能地盡量靠左睡。還是莫名的難入睡,眼睛只要一閉上,腦海自動浮現一位陌生男子的身影,麥當勞頭、紅色T,米色高腰AB褲,踩著白色流氓鞋,坐在一台白色名流150上,一直看著我。典型90年代年輕人流行的裝扮,那個年代,香港四大天王紅遍全台,成了流行的指標,麥當勞頭再搭名流150,聯誼把妹就贏在起跑點了。

我搞不懂自己一閉眼就一直「看到」一個90年代的陌生男子是怎麼了,我想我可能遇上了地縛靈,祂沒有惡意,所以我也不害怕。但祂彷彿很想把我弄走,別碰這張床。於是我乾脆起身坐在地板上閉目,整夜開著電視,什麼都不做,等到早晨朋友再次來接我。失眠的痛苦是其次,最折騰的是無聊的乾等外加全身精力莫名被抽乾,讓我一整天的嘉義之旅都無精打采。

這樣的經歷總共遇過三次,另一次是在德國德勒斯登,借住朋友家。偶而會聞到一股老人身上才有的味道,但不以為意。直到有次去廁所時,看見一個穿睡袍的老太太的影子飄過。我沒有直說,只問朋友,前任房客是不是個老太太,朋友說是,但朋友住在這多年,也沒感覺什麼異狀。幸好,這三次碰到的他者,都沒有惡意。

至今三次輕微的靈異體驗都是在屋內遇到。反倒是人們認為鬼最多的墳墓,倒令我感覺清幽閒適。幾年前奶奶過世後,骨灰放在本地的納骨塔。我沒事就騎著腳踏車去公墓,先在納骨塔拜一下奶奶,拜完後就在附近騎車閒晃。附近的造林地無人又清幽,林相很像德國常見的森林步道,雖然鄰近墳墓,但氣場與環境意外的令人心情舒坦,毫無毛骨悚然之感。有山羌、甲蟲、野兔、各種鳥類,算是我的秘密生態觀察景點。不害怕墳墓的性格或許跟在德國居住多年有關,德國的墳墓規劃類似公園,有的甚至成了觀光景點,人氣挺旺。人們推嬰兒車散步穿過墳墓間的林道,甚至有人在那閱讀,德國人沒有「被煞到」的觀念,我看他們也好好的,所以也不怕了。

我去公墓拜奶奶順便在附近漫遊的習慣維持了三個月,直到進入秋天,天色較快變暗時才停止。親友都急切地告訴我這樣太危險了,我還是決定聽他們的話。

那時,公墓住著兩隻野狗,一黑一黃,常看見他們在墓碑間穿梭玩樂。黑色那隻臉上有個大傷疤,占了全臉的三分之一,一隻眼瞎了,很明顯被凌虐過的痕跡。每次只要我騎往墳墓,那兩隻狗都會開心的從遠方跑來。我拜奶奶的時候,就乖乖在旁邊等,之後,我騎到哪,他們就跟到哪,若是跑太快,還會停下來等我,直到我晃完跟他們說再見,騎往家的方向,那兩隻狗就在公墓的那方目送我遠去。我和他們培養出了感情,偶爾帶著罐頭或飼料餵牠們,碰上盛夏,天氣太熱,特地騎去那裝滿一整盆水給他們喝。如果墳墓的鬼很可怕,兩隻狗兒不可能這樣友善親切,看著那隻黑狗臉上的傷疤,最後還是公墓接納了牠。我想,人其實比鬼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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