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海浪 / 纪念C

很多事情发生好像不需要什么前因后果。一团乱糟糟的线里牵起一头，迷迷瞪瞪一路顺着往下走，什么时候遇到了死结或者到了头都说不准，只是被生活的浪潮裹挟着继续向前。

悲剧有的时候真的只是在某个时间身处于某个地点。它发生的时候并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事，也不会介意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

死亡本身其实并不是多么具有戏剧性的东西。它是一个冷静的事实，一个句号。不管用它的人，文章，句子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一个句号本身是不带情绪的。只是随之而来的反响，经过被其波及的人们一通思考怀念，才会给这个独立的事件渲染上各种感情色彩。

一个人在死之前在想什么？

我不是指在弥留之际看着病床前亲朋好友时所交代的遗言。不论如何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人可以说，祂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等待死亡的降临吧？哪怕是寿终正寝的老人，交代好了一切念想，松开握着牵挂之人的手，闭上眼时，可能也不知道嘴里呼出的是不是最后一口气。

更不要说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了。

随随便便在街上走着，握着刚买的热呼呼的burrito，心里想的是什么？是疫情结束后重新开始的生活，是明天上班开的第一班早会要讲的话，是今天回家后要跟哪个朋友打一通电话？是畅想要去追寻的理想做有意义的事，自觉豪气万丈，还是突然回想起两年前跟朋友笑闹玩耍，突然有点怀旧伤感？又或许想着的事并不那么有意义。可能是今天天气不错，心情挺好，可能是手中的burrito太烫手，然后肚子有点饿。

这些想法都没什么差别了。因为他想不到下一秒会有不知哪开来的车经过，然后一切就这么被一颗子弹结束了。

明天多美好啊，可是明天有好多呢。今天也还没结束。还有很长很久很远的时间来做更多美好的不美好的事。今天心情不好，有一天会好的。今天心情很好，但也有一天会难过的。

生活和大自然会抹去大多数人或事存在的痕迹。就像海浪洗过沙滩，水还是一样的水，沙还是一样的沙，严格的来讲排列组合顺序不同，但肉眼看上去是差不多的。

The Good Place的最后一集里，Chidi说*：想象一片海浪。你看得到它，能够丈量出它的高，也能想象它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闪烁的样子。它就在那，你看的见它，你也知道它是海浪。然后它砸上了海滩，消失不见。但那水还在，海浪只是水以一种不同方式短暂的存在。它回到了大海里，以一个不同的形式回归它来的地方，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Chidi说这是佛教里一种对死亡的理解。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美的画面，美到你心甘情愿地去相信。像是基督徒信奉神爱世人，虔诚的教徒终能洗尽罪恶在死后回归天堂。就算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上帝，有时我也会觉得，能够倚靠着这样美丽的信仰行走于人世是一件温柔的事。

想来海浪本身不管是存在还是消亡都是美好的。希望这样天真的想法能够带走一些死亡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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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一个近乎陌生的人的逝去会让我有这样的触动，看来死亡本身除了客观同时也还是很有渲染力的一件事。联想最近讨论更多的另一个枪击案，不提其他，这件事对我冲击力比较大，因为很贴近我的社交圈，也让我更近地认识到gun violence的问题。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与C有过直接接触。我们在同一时期的大学社团里工作过，也算是共事吧，总算是有些关联。读了一些与他熟识的人写的纪念文章，很感恩自己的生命被一个这样有趣又充满抱负的灵魂触及，也有些难过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他的志向和为人。

二十几岁年轻生命的逝去总归是一个悲剧，但我愿意相信一片海浪的涨落是美丽的，也愿意相信如他朋友所说的，悲剧发生前他正过着不错的一天。愿逝者安息。

*Chidi原话：Picture a wave. In the ocean. You can see it, measure it, its height, the way the sunlight refracts when it passes through. And it's there. And you can see it, you know what it is. It's a wave.

And then it crashes in the shore and it's gone. But the water is still there. The wave was just a different way for the water to be, for a little while. You know it's one conception of death for Buddhists: the wave returns to the ocean, where it came from and where it's supposed to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