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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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 日出,日落

在疫情那年失业22(连)

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奇迹,有奇迹的,就不是普通人的生活。

一夜暴富、著作大卖、创业成功这些奇迹至少意味着,有些貌似普通的人,其实已经是冥冥之中被命运眷顾的天选之人。真正的普通人中也有无数几年如一日买彩票、买股票、写小说、搞发明的人,就好像一个马云背后其实有无数跟他一样辛苦,甚至比他还要辛苦的马云,但终究我们只知道那一个创建了阿里巴巴的马云。很多人把这样的成功学故事当成鼓励自己不要放弃的圣经,千万遍的诵读,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真的有人相信某些人之所以能碰到奇迹,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做对了什么,可能是有个好的习惯,也可能是有种好的思维方式。另一方面,有人之所以愿意相信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准的事,可能是因为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寻找希望太难了,普通人的生活充斥着理想与现实间的纠结,直到理想被耗尽。

日常奔波之余喘口气的功夫,也不敢多想,否则就会发现自己还是被困在那个已经重复过千万遍的问题里:屈服于现实是因为理想没戏,不甘于现实是因为理想还没死透,但想来想去,真的有勇气抛开现实或放下理想的人,总归不是多数。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难题,可能只有像多海这样的学术青年才会纠结于此,很多人应该就是像肖茹和李靖一样,从一开始就务实得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划上了一个等号:现实就是我的理想,现实要什么,我就学什么。

肖茹和李靖的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他们三个人也聊了两个多小时。在两个社会老鸟面前,多海的那种知识分子情怀多少显得有些幼稚,他本想倾诉一番,但每次说着说着,就觉得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下去吧。他想说的无非就是失业对他的自信心和自尊心打击很大,他急需一份工作,但他的学术背景和学历背景让他在研究领域外的职场上无人问津,但他又没有能力为了一份最终也不知能不能成功申请到研究资金的课题大纲,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不工作。他的这番牢骚确实是他内心的痛,让他怀疑他过去的几乎所有选择,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找工作时竟都成了累赘。但在肖茹与李靖的眼中,多海选择的这条路本身就不是一条坦途,觉得难,在现实中感到落差大很正常,但这本就是他在选择的时候应该料想到的。肖茹推荐多海去看黄灯的《我的二本学生》,肖茹说,多海现在就是黄灯书中所说的那类“好学校的孩子”,习惯了顺顺利利的生活,不肯接受自己会犯错,也不愿宽容自己一些试错的时间,面对突然停滞的人生只剩心慌和迷茫。

与多海不同,肖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老老实实地交给了生活,她小时候家里不富裕,2000年前住的地方都是老式的居民楼,没有洗澡设施,她每周都要跟妈妈去外面洗澡。妈妈下岗前,去的是妈妈单位的员工澡堂,妈妈下岗后,她们有时候去离家步行15分钟的公共澡堂,有时候去姨妈家。肖茹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住进可以在家洗澡的公寓,大小无所谓,能在家洗澡就行。这段成长经历对她的影响很大,所以她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很务实,国际经贸、人力资源、财务管理、工商管理、广告设计。她当时开玩笑说,跟别人相比,她的大学志愿看着像是去上职业培训学院。别人都在参加各种大学社团的时候,她忙着到处实习,别人都在规划出国留学时,肖茹已经开始工作,同时还在考会计类证书。就是这样一个从高考结束就本着用实用技能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以保证自己不会失业,不会再度陷入小时候经历的那种窘迫的人,有一天辞职了。

肖茹收拾出租屋的时候,整理出了自己的学位证书、语言证书、会计证书,她把这些证书探摊放在桌上,拍了一张照,发给了妈妈,又写了一句,“我费劲考出来的这些证书,估计以后也没用了。”玄关大门旁挂着的小黑板上还写着她本来打算今年要实现的几个目标:1.别得新冠,2.学视频和音频编辑,3.每周跑两次步,4.看完5本书。她还专门为了跑步去买了专业的跑鞋,但一年到头总共也就最开始几周心血来潮跑了几次。疫情封锁初期,各个小区的神经也紧绷着,刚回到北京家里的肖茹有次下楼跑步还被迎面走来的保安问,“姑娘,你不怕病毒啊?赶快戴上口罩。”。特殊时期,肖茹也不想成为小区众人瞩目的奇观,索性就呆在家里做做运动,但跑步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了。至于书,永远只是个美好的愿望。三本《三体》,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和一本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买回来后到现在连包装都没拆,就一直摆在进门的玄关桌上,成了放钥匙最顺手,也最好找的地方。

不过,新年规划还是有些成果的,比如没得新冠,这也算个小小的成就吧。刚回公司工作的时候,偶尔会听同事提到有认识的人确诊的,所有人都为这件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感到欣慰,庆幸自己很健康、很幸运。但当彭伟在地铁站猝死的消息传来说,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死神其实离自己并不远,它不是新冠病毒,它就是日复一日的加班和熬夜,周复一周的大小周和所剩无几的空闲时间,月复一月的业绩排名和职场应酬,年复一年的为了加薪和升职跟自己身体死磕的决心。

吃火锅的时候,肖茹说多海身上理想主义的气息太重,他选了一条更难的路,就应该预想到要经历更大的困难。但那天晚上躺在李靖家客厅的沙发上时,肖茹也在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务实,只要牛奶面包,从不空谈理想,但她所有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在另一种对现实的憧憬的驱动下作出的呢?她读最好找工作的专业,考最实用的证书,走最保险的路不就是因为她希望这能保证她一定能有份稳定的收入吗?可无奈,这份最现实的理想也会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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