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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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Tsai | 蔡凱西 台北人 / 不專業旅人 / 流浪中的學術人 / 研究旅行史與旅行文化的不良歷史學徒/《後綴》假掰文青誌編輯群 在出門旅行、閱讀,與作古的旅記文本中持續穿越 佛系粉專:https://www.facebook.com/travelhistorystory 合作邀約:misiaa2001@gmail.com

閱讀偶拾:看看別人再想想自己,二戰初期的法國,為何不戰而降?

(编辑过)
書太厚先輸出點獻曝的東西

二戰初期,納粹德國以所謂的「閃電戰」(Lightning War),在西歐戰場取得驚人的勝利。繼波蘭、丹麥,與荷比盧陸續淪陷之後,希特勒成功避開英法聯軍對東邊的軍事佈署,突破馬奇諾防線(Maginot Line)進入法國。1940年6月14日,德軍直取巴黎,法國僅短短39日就全境陷落,期間並未有任何抵抗。

淪陷後的法國,由一戰英雄貝當元帥(Philippe Pétain),與德義簽署停戰協定,並將中央政府的所在地,遷往中部的溫泉度假勝地維琪(Vichy),國會通過新憲法,成立專制政體的「法蘭西國」,取代此前的第三共和。根據停戰協定,法境被劃分成「佔領區」與「非佔領區」,前者由德軍直接統治,佔全法五分之三的領土;後者則為不包括大西洋沿岸的南半部,名義上由維琪政府統治;此外,東南部的阿爾卑斯山區則改由義大利管轄。

Philippe Pétain(photo credit: wikipedia)

二戰期間,維琪政府成為軸心陣營的戰爭協力(wartime collaboration)政權。那麼,問題來了,當時的法國,為何不戰而降?

記者出身的英國作家萊丁(Alan Riding),以十多章的篇幅所架構而成的專書《盛會不歇》(And the Show Went On : Cultural Life in Nazi-Occupied Paris),講述了維琪法國時代(Régime de Vichy),即使在納粹統治下,仍然舞照跳,戲照看,藝文與消費活動與戰前不遑多讓的巴黎城市生活,細緻且複雜的多角面向。萊丁在書裡曾略為提及,當年法國不戰而降,所牽涉錯綜的政經問題,與思想文化理路。

書封取自網路

普法戰後成立的第三共和,係以抵制此前由拿破崙三世稱帝的中央集權體制,來建構其民主議會的模式,由法國的下議院決定總理的人選,而總統的權力則為之弱化。且內閣經常由多黨聯合組成,執政團隊內部經常為了掌控主導權而爭吵不休。戰間期的法國,在二十多年間,就經歷了34次的內閣更迭,少有內閣能長期執政的情況下,即便以民主選舉所產生的政府,也難以正常運作。

短命的執政內閣,也使法國在一戰後的經濟重建工作,與因應1930年代的全球經濟大蕭條之際,更加無力與悲劇,比其他歐洲國家,持續了更長的不景氣狀態。1936年,法國政府決定放手一搏,採取無限制的法郎寬鬆政策,但工業生產力卻不升反降。錯誤的財政,加劇了法國社會與經濟的動盪不安,重整軍備的腳步也落後於其他國家。此外,一戰後的低生育率,與大量接納外國人移入,尤其是猶太裔的移民,高密度的擠居於巴黎東邊的城區,對法國的保守派而言,格外刺目,排外的偏見更形升高。

從更深層的思想文化層面來看,上述政治與經濟的困境,更危及法國人原本對政治思想原創性的自豪感,也就是民主的信念。民主只是眾多的選項之一,而且是最沒有吸引力的選項,反倒是法西斯主義、納粹主義、反猶主義,甚至共產主義等激進的意識形態,相互爭鳴。

像是極右翼團體毆打左派份子、襲擊猶太人的情事屢見不鮮;拉丁區的索邦大學,多數學生憧憬墨索里尼統治的義大利,支持法西斯主義;大學院校不是已被右派掌握,且公開反猶,就是學院裡存在左右派的鬥爭,與共黨組織的操控。

時代並不溫柔,當時自詡進步的青年,都必須面對激進意識形態的抉擇。像是戰後打著左派社會主義的旗號,成為法國總統的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就曾投入極右派團體發動的陳抗示威;藝術家和作家,受到來自莫斯科和柏林意識形態風潮所鼓動,普遍抱持應該在相互敵對的陣營擇一加入,試圖佔有一席之地。

當時法國的報章雜誌,也是思想與政治立場搶麥的言論空間,柏林與莫斯科當局,通過親德或親俄的報刊,與KOL的聲量,試圖影響法國人的政治態度,也就是現今所謂的「認知作戰」,當然也有立場支持內閣,作為執政喉舌的媒體。由各種政治光譜所組成既複雜又脆弱的聯合內閣,經常在施政上無法達成共識,將意識形態的鬥爭,擺在最前面。

極端意識形態的激流之外,一戰的殺戮與慘烈記憶,也讓知識界與政壇,瀰漫一股和平主義的氣息。1935年,法國對義大利侵略衣索比亞毫無譴責;次年,德國違反凡爾賽合約,進入萊茵不設防區,兩年後德奧合併,法方也毫無作為。

即使捷克斯洛伐克也被德國併吞,巴黎的輿論仍普遍抱持,希特勒是可以被安撫的信念。1939年,巴黎仍盛大舉辦艾菲爾鐵塔開業五十周年慶祝活動,夜總會照推新節目,劇院、影院依舊滿席,化裝舞會也依然奢華。


閣僚間的意識形態之爭,與全法瀰漫和平主義的氣氛,使政府面對戰爭的陰影迫近,既無意識,也無法整頓軍備。一位年輕的坦克司令官,他是戰後也擔任過總統的戴高樂(Charles André Joseph Marie de Gaulle),曾疾呼政府新設陸軍裝甲師,但是孤掌難鳴。當德蘇簽完互不侵犯條約,希特勒大舉入侵波蘭之後,驚訝到掉下巴的法國政府,終於跟進英國的腳步對德宣戰,開始進行動員。

孩童從都會區疏散至鄉間;人民爭相搶買防毒面具;地鐵站已準備作為防空避難所;影劇等表演場所暫時關閉。雖然政府開始下令解散共產黨,並監控境內的外籍共黨成員,但是並未限制法西斯團體的活動,甚至對親德立場的報導也未有動作。

德法交戰已無可避免,法國人卻極度自欺,選擇相信官方聲稱法軍戰力無虞的說法。波蘭的淪陷,使法國稍微拉緊動員與備戰之弓弦,卻因雙方交戰之初,未有發生大規模衝突,也就是所謂的「假戰」,而走向鬆懈。巴黎社會又逐漸恢復璀璨富麗的藝文娛樂生活,絲毫看不出有應戰的準備。

被動員至前線擔任氣象兵的沙特(Jean-Paul Charles Aymard Sartre),曾說過:

我們為何而戰呢?
Jean-Paul Charles Aymard Sartre (photo credit: wikipedia)

知識人普遍沒有戰爭的危機意識,認為英法聯軍,戰無不勝,德國不會突破馬奇諾防線入侵,還會因自身的經濟問題而崩潰,且英法有事,美蘇也不會袖手旁觀。

當希特勒以閃電戰橫掃西歐,法軍的防禦迅速土崩瓦解,戰鬥力遠不如普法戰爭與一戰時期。在北非旅行的左派作家紀德(André Paul Guillaume Gide),對法國的淪陷失望透頂,曾在日記裡靠北,法國人有許多迷人的優點,但也蠢到無可救藥,輕率大意、安於現狀與散漫怠惰,讓法國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個失敗是我們散漫的結果。正是那種好逸惡勞的心理,破壞了人們從前犧牲奉獻的精神帶來的成果。

貝當向全法人民發表電台演說,解釋德法停戰協定的簽署的意義,語重心長地暗示,國家的失敗,其實就是法國人自業自得的結果。二戰期間成為納粹協力的維琪政權,是法國歷史上的恥辱與傷痛,所謂的「維琪政府症候群」(Le syndrome de Vichy),一直是戰後法國難以面對的二戰記憶。

想想吧!如果台灣面臨敵國的威脅,戰爭陰影從來沒有遠離過,但國內一直在出征誰是側翼、黑道、政二代;新聞台與報紙不是仙貝就是重工,都在為某種意識形態塗抹脂粉;網路的認知作戰,拉黑真相又弄假成真,也很少被民眾當一回事,然後呢?

歷史可能會驚人的相似,但台灣應該不會有維琪這樣的政權,而是不會再有任何獨立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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