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ypto 投資日記 1/31

GameStop 事件

2020 年 1 月 23 日我在 Crypto 投資日記寫下：

這次的疫情，客觀來看，值得高度關注。… 整體來看，我認為這次疫情是經濟大幅發展後，一次嚴峻的檢驗，檢驗人類在防疫這塊是否跟得上經濟發展的腳步。

事後諸葛一下，新冠疫情確實是 2020 年全球頭等大事，其影響至今還沒減緩，台灣明天 (2/1) 開始，鐵路運輸上面禁止飲食，我活了四十幾年，這是頭一遭。

今天 2021 年 1 月 31 日，我想寫發生在美國的 GameStop 事件，因為這件事有發展成顛覆全球投資市場的潛力。我不是幸災樂禍，也不認為這些人是暴民應該制裁，我想客觀地描述所學到的，希望能把有價值的資訊帶給讀者你。

先讓我簡單描述 GameStop 事件：GameStop (股票代號 GME) 是電玩實體通路商，在全美各地有店面賣電玩遊戲的，不難想像在網路發達的年代，GameStop 的業績年年下滑。(但GameStop 是美國不少年輕人童年共同的回憶，這點很重要，會在後面串聯過程中扮演關鍵因素)。

華爾街對沖基金一直都在找投機賺錢的機會，這兩年他們看上了 GME 為代表，看起來快被網路時代淘汰的公司，怎麼賺錢？放空，先跟證券商借 GME 的股票賣掉，因為預期股價會下跌，認為之後可以用很低的價格買回來還券商，然後不斷出投資報告看衰 GME。

對沖基金這種手法在 2008 年金融海嘯後，其實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但你我即使不齒也只能無奈看著他們賺進大把大把鈔票。但，這兩年情況有變，開始有人發現，這些對沖基金是如此貪婪，他們放空的部位佔總資產 (Asset Under Management — AUM) 的比例遠高於合理範圍，這些人想，如果能聯合散戶去買 GME 的股票，讓股價漲上去，就能逼迫對沖基金面臨斷頭 (Liquidation) 壓力，而不得不用很高的價格，買去還給券商。

上面描述的情況稱為軋空 (Short Squeeze)，隨著 GME 的股價上漲，券商為了控制自己的風險，會要求放空 GME 的人 (對沖基金) 匯錢 (保證金) 進來，才能保證券商借出去給對沖基金的股票收得回來。

但由於對沖基金放空的部位太大 (他們有多年這樣操作的經驗，不認為會遇到斷頭的壓力)，繳不起保證金，只能被迫用市價買 GME 股票還給券商，這讓 GME 股價進一步推升，導致更多放空者被券商追繳保證金，形成連鎖反應，結果導致 GME 股價從一月中的 20 美元，漲到上週五 (1/29) 最高超過 450 美元，兩禮拜漲超過 20 倍。

後續：新聞媒體開始報導後，主流風向認為這些號召散戶去護駕 GME 的主謀不應該，理由是會讓散戶被套牢 (成為 bag holder)，倒比較少聽到媒體在討論對沖基金本身的問題 (放空部位過高，利用投資報告引導股價等)

由於這些散戶是在股票論壇像是 wallstreetbets 號召，然後利用像是 robinhood.com 這樣的交易平台下單買進 GME 股票的，所以後來發生幾件事情，讓這件事火上加油燒得更猛：

1. wallstreetbets 論壇利用 discord 讓散戶之間可以聊天，結果 discord 在事發之後居然禁止 wallstreetbets 使用 discord，也就減少散戶之間可以串聯的管道。(之後又恢復了，但對於 discord 的信用已經造成傷害)。
2. robinhood.com 居然禁止買入 GME 股票，只能賣出，理由是要符合 SEC 規定，但又舉不出是哪一條規定，其結果是 GME 股價開始下滑，暫時緩解放空的對沖基金的斷頭壓力。

美國股市也「剛好」在 GME 事件最激烈的這幾天大幅下跌：

我個人推測，嗅覺敏感的大型資金已經看到危機：這絕對不是單一股票 GME 的事情而已。如果散戶這種反割大戶的模式成為常態，那大戶手上還有多少賭太大的部位懸在空中，等著散戶的鐮刀揮下來！？

以上，是我對 GME 事件發展至今的簡單描述。我知道有很多人還沒看懂這件事的重要性，主流觀點多認為：

1. GME 沒有基本面，被放空只是剛好，這些響應號召的散戶，最後只會成為受害者，抱著滿手套牢的 GME 股票。
2. 號召散戶的主謀們，其實也只是想趁機撈一筆，根本不在乎散戶的死活。
3. 擾亂金融秩序就是不應該，應該趕快平息回到「常態」。

第三點提到的常態更我今天特別想寫的，這世界並沒有所謂客觀的常態：你我認為的常態，有可能是不少人的地獄！讓我翻譯一段某位散戶在 wallstreetbets 留下的文章，讓我們看看這些散戶是否都是傻瓜 (不知道自己會被套牢)，或者是利益薰心 (想趁機撈一筆)，以下文字出自這篇文章：

08 年金融危機時我只有十幾歲，但我清楚記得貪婪的華爾街對我和親朋好友們生活的影響。我算幸運的，我爸媽都是保守的人，有存一點錢，甚至會存一點糧食。當危機來到我們家時，我們還能保有自己的房子，但只能吃烤煎餅、奶粉、豆類跟白米，長達 一年的時間。從此我爸媽更在意要留庫存的糧食，且經常更換以保持食物的新鮮。

我的朋友和親人就沒這麼幸運，我阿姨得搬來我們家住，找任何她能做的短期工，付一點點房租給我爸媽。你知道用番茄醬包做的湯喝起來是什麼味道嗎？我朋友家就只能喝那個。危機發生快一年之後，我爸終於有了較穩定的收入，他開始幫助其他人：雇用我朋友的爸爸來幫忙裝修房子，其中一個爸爸幫我們家的客房做了一個衣櫃，另一個朋友的爸爸幫我們家後院造了個景。我超替我的父母感到驕傲的，在別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儘管我確定我們家自己手頭也還很緊，卻義無反顧地出手幫助這些更需要幫忙的人。

我要給 Melvin Capital (譯註：知名對沖基金) 一個訊息：你就是金融危機期間我最痛恨的那些對象的代表，你利用操控市場與媒體大賺其錢，你能繼續存活，就是 08 年金融危機的兇手沒受到制裁的鐵證。而你公然藐視法律地裸空 (譯註：連股票都沒借卻可以放空)，甚至可以在盤後交易時操弄市場 (譯註：應該是指在合法交易期間之外，私下關閉放空 GME 的部位) 都在在顯示：你完全沒有從 08 年的危機學到任何教訓。

話說回來，你又何必學什麼教訓，當時有政府幫你們紓困，讓你那影響百萬人生計，糟糕的金融決策不但沒被懲罰，甚至還得到獎勵！所以幾天前我買了一些 (GME) 的股票，我把積蓄都拿去買 GME，我甚至把原本這個月的房租拿去買 GME (我不鼓勵在 wallstreetbets 論壇的朋友跟我這樣做)。但我是不會賣的，這已經是私人恩怨了，也是幾百萬人的私人恩怨，你可以用盤後交易讓 GME 股價狂跌 120 美元，但我就是不賣。你可以用機器人去 reddit 論壇灌水引導風向，但我就是不賣。你也可以買通主流媒體把我們妖魔化，我不管，我只想盡我所能讓你感覺到痛。

… 

我翻譯上述文章的目的，是想讓讀者知道：

1. 這些人經歷過 08 年金融危機，他們很清楚知道什麼叫艱困的生活，他們不是生活優渥的富家子弟閒來沒事炒炒股票。
2. 他們也很清楚市場的機制，也知道有套牢的風險。事實上，他們正是想利用市場的機制，讓華爾街放空的部位套牢。
3. 你我所謂的「常態」，就是華爾街對沖基金上下其手的金融遊樂場，這個「常態」在 08 年害慘了幾百萬人，而你我居然還想讓市場不斷回到這個「常態」，只為了能讓自己的投資能穩定獲利，看得出來我們是殘酷的既得利益者嗎？

當然這波 GME 大漲，一定也有不少跟風賺錢的投機份子，甚至對沖基金看到機會也跟進來賺，都有。

但關鍵是，華爾街玩這套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為什麼 2021 年才引爆？08 年被金融危機傷害到的人顯然是關鍵，這些人有共同的記憶。但為什麼發生在 GME 這檔股票？事後來看也清楚了，08 年目睹家庭遭遇巨變的這個世代，更小的時候是在 GameStop 買遊戲回家玩的，這是另一段共同的記憶。

千禧世代的逆襲，是我會給 GME 事件下的註腳。

GME 事件何去何從？下週肯定還會繼續吵下去，主流媒體也還沒搞清楚來龍去脈，看看下面這段 CNBC 的訪問：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C54y1p7rq

給自己一點時間與耐性看完，想想看新聞主播是不是大概都像 CNBC 這位 Scott？壓根搞不清楚狀況，連自己的論點都弄不清楚，只能一直強調：GME 沒有基本面支撐 350 美元的股價，不要害散戶去被套牢了。稍微理解來龍去脈後的你應該知道，這些根本不是重點，也不是事件發生的原因，更談不上找到解決方案。

受訪者 Chamath 就很快抓住我的注意，他的思路清晰，也承認自己有買 GME 也已經賣掉獲利入袋，他也識時務地宣布要把獲利捐出來，Chamath 買 GME 的目的是想搞懂到底發生什麼是，他親自去讀 wallstreetbets 上的文章，才敢在節目上講他的論點，反觀主持人很顯然完全沒看過 wallstreetbets 上的東西。

我們正在目睹市場倒轉的過程：原本只能處於被收割的散戶，由於網路讓資訊發達，有了專業知識 (理解什麼是放空，怎樣能反過來軋空)，有了通訊工具 (discord, telegram…) 能串聯，更有了動機 (那些共同的記憶)，開始反過來獵殺大型資金。

解方？我同意 Chamath 受訪時說的，眼前若想先減少市場的波動，得讓對沖基金的部位變透明，市場才能知道哪邊有地雷，也就不會引爆，以 GME 為例，若對沖基金放空的部位必須定期公開 (透過金融法規要求)，他們就不敢空那麼大的部位，千禧世代也就缺乏了軋空的必要條件。

但我務實地看，從 08 年金融危機累積下來的結構性問題持續無解，主流媒體與政客很可能繼續走老路：關閉股票論壇，限制 (散戶) 股票買賣，持續放任對沖基金操弄市場。

2021 年我們可能看到千禧世代的逆襲來到高峰，原本你我以為徹底居劣勢的散戶，由於熟悉新科技 (網路、通訊、數位金融)，其影響力遠超過原本的想像。而政府與法令完全應對不上，但對沖基金也很熟悉這些科技，於是形成幾乎無政府狀態的科技、金融大戰。

我們熟悉的現代金融體系有可能在我們眼前崩潰 (Meltdown)，新的系統被迫趕鴨子上架，國際秩序重新洗牌，人們的歷史將走入一個類似二次大戰的時代，但這次不是用槍砲彈藥，而是用銀彈，透過市場機制交手。

寫小說了。不過回到 2020 年初，給你寫，你會寫出一個什麼樣的 2020 年？

變動的年代，知識還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務實不斷學習，才能理解世界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