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女王的崛起和陨落

 2020-05-27 

1992年8月18日，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长春生物高科技应用研究所、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生物技术服务中心经销部共同发起成立长春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后改名为长生生物。

高俊芳会计出身，曾任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财务处处长，1993年任长生实业副总经理，1994年开始高俊芳开始担任长生生物总经理。长生实业成立时，长生所的职工共同出资840万元获得了长生实业28%的股权。高俊芳担任长生实业总经理后，在1995年、1996年相继回购完员工股份，员工全部退出。从此她牢牢掌控住了这家名义上的国有企业。

1996年起，长生实业开始多次向长春高新技术产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长春高新，国有企业）转让股权，成为长春高新控股的子公司，后者持长生实业股权比例最高曾达80%。

（长春高新成立于1993年，由长春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总公司以定向募集方式成立的企业，为国有控股企业。1996年上市。）

2000年，高俊芳出任长春高新董事、总经理，后改任该公司董事、副董事长，同时担任长生实业董事长兼总经理。

2002年，长生实业变更名称为“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2003年12月17日，长春高新发布公告称将所持有的长生生物的59.68%股权全部转让，其中高俊芳25%股权1250万股，亚泰集团（国有企业）34.68%股权1734万股。长春高新称，彼时长生生物的每股净资产评估值为1.79元，转让价格为每股2.4元。

此消息传出后，引起广泛猜疑。因为根据公布的数据，2002年长生生物主营业务收入1.47亿元，净利润2634万元。2003年前三季度，长春高新亏损逾2,100万元人民币，而长春长生截至当年10月31日净利润为1,147万元。出售作为主要营利来源的子公司股权是很反常的行为。

2004年4月22日长春高新发布修改版的转让方案，将转让价格从每股2.4元提升为每股2.7元。

媒体再次质疑。因为据报道云大科技三次报价，7月为2.4元，10月报价2.6元，11月初报价2.8元。福尔生物也参与了出价，起初出价2.2元，至12月初已将出价提高到了每股3元。但最终结果还是长春高新还是将股权转让给高俊芳和亚泰集团。

媒体据此怀疑长春高新是在贱卖核心资产，高价不卖低价卖，高管自买股权可能也另有有隐情。当时长春高新董秘回应说，他们担心收购方的条件不能顺利实现、长春长生方面不配合，担心因此产生纠纷或者坏账。参与出价的福尔生物、云大科技等企业管理层则认为长春高新的解释不成立，整个股权转让过程不透明。

另外以当时高俊芳的工资和年收入，如何筹措3千万元的巨款也被广为质疑。高自己的讲法先后有问亲戚借钱、向银行借款等。

2004年5月，高俊芳辞去长春高新董事、副董事长职务。

2006年，亚泰集团将之前受让的长春长生股权全部卖给了高俊芳，转让价格为每股2.8元人民币。据年报，2005年长春长生营业收入1.26亿元，净利润3,765万元。相比收购时的2004年，长春长生盈利大幅增长，而吉林亚泰每股2.7元买来的股权仅以每股2.8元出售。至此，长生生物私有化，成为由高俊芳完全控股的公司。有媒体认为，长春长生股权转让涉嫌侵吞国有资产。

2010年8月，高俊芳以30%持股比例成为长生生物最大股东，其子张洺豪则以25%持股比例成为公司第二大股东，此外其夫张友奎持股1.12%。

2015年12月，长生生物借壳黄海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彼时公开信息披露，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为高俊芳、张洺豪和张友奎。张洺豪任长生生物副总经理、董事。在这次借壳交易中，张友奎之妹张敏、张敏之女杨曼丽，张友奎之妹张雯都成为上市公司股东。

2016年3月11日，连云港黄海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完成工商变更登记，更名为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2016年3月17日，黄海机械的证券简称改为长生生物。

2017年2月，张洺豪成为公司副董事长。

2017年，长春长生一类疫苗批签发量为577万人份，二类疫苗批签发量1,011万人份；主要产品狂犬疫苗、水痘疫苗、流感疫苗、甲肝疫苗批签发量分别为355万人份、360万人份、257万人份、272万人份，狂犬疫苗、水痘疫苗批签发量排名中国第二。

根据2017年的胡润富豪榜，高俊芳家族身家达到了51亿元，高俊芳也被人冠以“疫苗女王”的称号。

此时的长生生物看上去如鲜花着锦，一片灿烂。

直到天边乌云出现。

2017年11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通报，抽检中发现长春长生生产的25.26万支销往山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百白破疫苗效价指标不符合标准。（“效价指标不符合标准规定”，通俗地说，就是这批疫苗没有免疫效果。）

长生生物当时公告称，这批百白破联合疫苗可能影响免疫保护效果，但对人体安全性没有影响，对公司生产经营无重大影响。

2018年7月15日，国家药监局通告，在飞行检查中发现长生生物全资子公司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简称长春长生）在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产过程中有记录造假等严重违反《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的行为。

2018年7月19日长生生物公告了吉林省食药监局对长春长生8个月前的百白破疫苗事件的罚单。吉林省食药监局于2018年7月18日公布处罚决定: 没收186支库存疫苗、没收违法所得85.88万元、处以货值三倍罚款258.40万元。媒体质疑药品监管部门查办不力、调查烂尾、对问题疫苗的流向未予公开。

2018年7月22日，国家药监局通报，已查明长春长生编造生产记录和产品检验记录、随意变更工艺参数和设备，违反药品管理法和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国家药监局已责令长春长生停止生产，收回GMP证书，召回尚未使用的狂犬病疫苗；国家药监局已会同吉林省食药监局立案调查，如涉嫌犯罪将移交公安机关；国家药监局已部署全国疫苗企业自查，并将对全部疫苗企业开展飞行检查。

2018年7月23日，长生生物公告称，拟披露重大事项，将于当日开市后停牌。停牌公告发布数小时后，长生生物披露，证监会向公司下发《调查通知书》，公司因涉嫌违法被中国证监会立案调查。随后，长生生物公告，当日下午复牌。复牌公告中，长生生物称，调查中公司如被认定存在重大违法行为或被移交公安机关，股票可能会被执行退市风险警示、暂停上市或终止上市。

当日，长生生物官网首页被黑客攻击并配图“不搞你，对不起祖国的花朵”。随后，长生生物官网已无法打开，提示404错误

2018年7月24日，长生生物公告称公司股票将于25日停牌，公司狂犬疫苗、百白破疫苗已被责令停产，其余产品公司决定自主停产、全面整改，复产时间未知。

同一天，长春市国资委要求长春高新提供曾经转让长生生物时的资料以协助调查。

2018年7月25日，长生生物发布公告，董事长高俊芳等15人被刑拘，公司生产经营受到严重影响，预计三个月内无法恢复正常；长生生物已建立应急机制。

2018年7月26日，长生生物复牌，开始被实施其他风险警示，股票简称改为ST长生。当日晚，长生生物公告，公司与子公司长春长生的主要银行账户和募集资金账户已被冻结。

2018年8月2日，长生生物发布公告称，该公司的9处房产和61台车于8月1日被查封。

2018年8月3日，深圳证券交易所发布《纪律处分事先告知书》，谴责长生生物高管高俊芳、张晶、蒋强华等六人。

2018年8月10日，有媒体报道称黄晓明卷入操纵长生生物股价。

8月11日，黄晓明工作室发表声明，称其不认识主犯，也没有参与操纵。

8月14日，据《经济观察报》记者透露，黄晓明曾接到来自证监部门稽查人员的电话，并与调查人员见面三个小时。

8月15日凌晨，黄晓明在微博表示其没有参与任何股票操控，并表示其从未参与过长生生物股票投资（黄晓明在2014年第三季度委托路某投资长生生物的前身黄海机械，并在当季度退出；黄海机械2015年被借壳，2016年更名“长生生物”）。

2018年8月16日，zhengzhi 局召开常委会， 会议决定依据《药品管理法》，由相关方面依职权没收长春长生公司所有违法所得并处最高罚款：

吉林省副省长金育辉（2017年4月起分管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管工作） - 予以免职

吉林省政协副主席李晋修（分管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管工作） - 责令辞职

长春市市长刘长龙 - 引咎辞职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副局长兼党组书记毕井泉（前任食品药品监管总局长） - 引咎辞职

吉林省委常委兼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委书记姜治莹 - 作出深刻检查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焦红 - 作出深刻检查

另对35名非中管干部进行问责；决定中纪委国家监委对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副局长、原卫生计生委副主任吴浈立案审查调查；会议责成吉林省委和省政府、国家药监局作深刻检查。

8月16日晚，吉林省常委会议决定：

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书记、局长郭洪志免职

吉林省工信厅党组书记、厅长白绪贵（2016年4月至2018年2月任分管药监工作的长春市副市长）免职

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成员、副局长曾向东免职

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成员、副局长闫海江免职；

责令长春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吕锋（2018年2月临时代管药监工作，2018年4月至今分管药监工作）向吉林省委、省政府和长春市委、市政府作深刻检查。

8月16日晚，长春市常委会议决定：

长春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书记、局长唐若迪免职，

长春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张文革免职，

担任的长春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餐饮服务监管处处长周福云免职，

长春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高新区分局分党组成员、副局长于百川免职；

长春高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赵旭责令辞职

长春新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杨文俊（2017年6月任长春新区管委会副主任，负责联系长春市食药监局高新分局）责令辞职

长春经开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于振波（2014年2月至2017年6月任长春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负责联系长春市食药监局高新分局）责令辞职

长春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高新区分局分党组书记、局长陈铁责令辞职。

2018年8月17日，经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党组会议研究决定：

对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化妆品监管司司长、食品药品审核查验中心主任丁建华予以免职；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化妆品监管司副司长董润生予以免职；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化妆品监管司副司长孙京林（2014年11月至2017年4月任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食品药品审核查验中心副主任）予以免职；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化妆品监管司特殊药品监管处处长叶国庆予以免职；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化妆品监管司特殊药品监管处调研员郭秀侠予以免职；

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副院长王佑春予以免职；

责成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医疗器械标准管理中心）院长（主任）李波做出深刻检查。

2018年10月16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和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长生生物违法违规生产狂犬病疫苗作出行政处罚：

撤销长生生物狂犬病疫苗（批准文号：国药准字S20120016）药品批准证明文件，

撤销涉案产品生物制品批签发合格证，并处罚款1203万元；

吊销长生生物《药品生产许可证》；

没收违法生产的疫苗、违法所得18.9亿元，并处违法生产、销售货值金额三倍罚款72.1亿元，罚没款共计91亿元；

对涉案的高俊芳等十四名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作出不得从事药品生产经营活动的行政处罚。

同日晚，中国保监会发布长春长生狂犬病问题疫苗赔偿实施方案：

对因预防接种长春长生狂犬病问题疫苗人士造成一般残疾的，一次性赔偿20万元/人；

造成重度残疾或瘫痪的，一次性赔偿50万元/人；

导致死亡的，一次性赔偿65万元/人

2019年2月2日，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消息，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已对6名涉案的中管干部作出予以免职、责令辞职、要求引咎辞职等处理，对涉嫌职务犯罪的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吴浈给予开除党籍处分并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同时，有关部门和地方对涉及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国家药监局、吉林省各级药品监管部门、长春市人民政府、长春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委会等42名非中管干部进行处理，其中厅局级干部13人、县处级干部23人、乡科级及以下干部6人。对涉嫌职务犯罪的原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管局3名责任人给予开除党籍处分并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对包括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药品化妆品监管司1名副司长、原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管局两名副局长在内的6名责任人给予留党察看或撤销党内职务、政务撤职处分，对29名责任人给予其他党纪政务处分。

2月15日，财联社记者陈业报道，高俊芳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受贿罪、挪用资金罪已经移送市检察院，将于3月9日前与生产销售劣药罪一并移送到市法院。

2019年3月13日，深交所发布公告称，长生生物自3月15日起暂停上市。

2019年4月4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公告，此前被依法吊销《药品生产许可证》的长生生物的19个药品批准文号被注销[73]。

2019年6月17日，长生生物收到法院《行政裁定书》，将对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被有关部门处以“没收违法所得18.92亿元，处违法生产、销售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货值金额三倍罚款72.12亿元，罚没款共计91.04亿元”的行政处罚，进行强制执行。

2019年6月18日，广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交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吉林省分行、长春市南湖实业集团有限公司、长春宏日新能源有限责任公司以长春长生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为由向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对长春长生破产清算。2019年6月27日，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受理。

2019年10月8日，深交所发布公告，宣布长生生物股票终止上市，自2019年10月16日起进入退市整理期。

2019年11月8日晚，长生生物发布公告，全资子公司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无重整、和解之可能，宣告长春长生破产。

11月26日晚，长生生物发布公告，称公司股票已被深交所决定终止上市，于年11月27日摘牌，成为中国大陆首个因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公司。

问题疫苗事件发生后，有媒体整理裁判文书网公开的判决文书，发现长春长生卷入多起行贿受贿案。据统计，长春长生自2001年至2017年卷入12起行贿受贿案件，主要集中在安徽省、河南省、福建省、广东省，行贿者多为代理公司的销售人员，4起案件中长春长生员工参与行贿。受贿者通常级别不高，大多在县市级疾控中心工作，也有医院免疫门诊的负责人，仅有一起案件受贿者在安徽省疾控中心工作。行贿方式通常是按照销量提供回扣和提成。例如，售价每支72元人民币的冻干狂犬病疫苗，回扣为每支20元。

而根据2017年年报显示、长生生物研发投入仅占营收的8%，而销售费用则占到了38%，研发投入和销售费用之间差额达到4.6亿元。

距离高俊芳被移送司法机关，到目前已经一年多过去了，至今还没有审判的消息。

虽然最主要的子公司长春生物已经破产，但根据2017年公司审计年报，长生生物还拥有1家全资子公司——长生万信投资管理（平潭）有限公司，1家与长春长生共同设立的全资子公司长生云港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1家控股子公司无锡鑫连鑫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无锡鑫连鑫）。这些公司不知现况如何。

有多少人打过长春长生的疫苗，而这些疫苗当中又有多少是有问题的，可能永远都无法知晓。

受害者中最有名的例子是何方美年仅1岁10月龄的小女打了百白破疫苗之后导致瘫痪，何随后发起“疫苗宝宝之家”，曾因“寻衅滋事罪”被羁押10个月，目前仍然在讨说法。

希望通过对高俊芳的处罚能够令所有疫苗相关企业有所警醒，有关部门更加细致严密地对这些企业进行监管。

多一个受害者，就是多一个家庭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