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多毒

几天前，我在“微信读书”上看彼得•沃森（Peter Watson）的《20世纪思想史》（英文书名：Modern Mind: An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the 20thCentury ）。

起先还好，毕竟对世纪初很多事情不熟悉，没觉察到不对劲。等到看到有关中国的叙述时，被吓了一大跳：鲁迅什么时候有兄长了，还是两个？鲁迅是周家长子，周作人和周建人都是他弟弟啊。这在大陆但凡上过初中的，都应该知道的事。

《20世纪思想史》可以说是蛮重要的一部著作（更重要的是，这书好贵的！！），怎么会出现这么明显的错误？

我想了一下，有可能这一部分文字的翻译是软件翻的结果（可能在某些软件上“brother”倾向于翻译成“兄长”或“哥哥”），而译者在软件翻完之后也没仔细审查，出版社的编辑也没看到，于是闹出低级错误来了。

这让我联想起翻译界的一些经典谬误：把Chiang Kai-shek （蒋介石）翻译成 “常凯申”，Mencius（孟子）翻译成 “门修斯”。

原本这就是件让人很郁闷的事情。

然而今天，一个朋友发信息给我说，他看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觉得有些话很让人困扰。

我看了之后，也是有点迷惑，我记得以前给我的印象不是这样的。于是在“微信读书”上查了一下，发现这本书电子版本有好几个，而译林出版社使用的是商务印书馆的版本，就是我以前看的版本了，和朋友发我的那个版本是相反的。

然后我又查了一个湖南文艺出版社版本的，文章是和商务印书馆一样的。

但是作为略有考据癖的人，我不太放心，又在网上找了英文版本的，最早的Henry Reeve的版本，据说这个译本是托克维尔本人首肯的唯一一个英译本。

结果关于这一段话，英文是这样的：

Granting for an instant that the villages and count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would be more usefully governed by a remote authority which

they had never seen than by functionaries taken from the midst of

them--admitting, for the sake of argument, that the country would be

more secure, and the resources of society better employed, if the whole

administration-centered in a single arm--still the political advantages

which the Americans derive from their system would induce me to prefer

it to the contrary plan.

按我的理解（可能有误，请方家指正），翻译成中文应该是：

暂时假设，美国的村庄和县由他们从未见过的遥远当局管理会远比出自他们自己当中的工作人员更有效用——为讨论方便起见，承认所有的行政都被集中管理的话，国家会更安全，社会资源会得到更好的利用 —— 美国人从他们的体制中获得的政治好处仍然会诱使我青睐美国的体制，而不是相反。

在查实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发现就在这段文字之前，有一个小段也是翻译得有问题的。

这一段在英文版本中是：

It is undeniable that the want of those uniform regulations which

control the conduct of every inhabitant of France is not unfrequently

felt in the United States.

翻译成英文，应当是：

不可否认的是，那种对控制法国每个居民行为的统一法规的渴望，在美国是不常感受得到的。

然而在各个中文版本中，却是这样的：

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本意是要为美国的制度鼓而呼的，著作当中大量文字都是表达对美国制度的欣赏和赞同，然而到中文译者笔下，有些文字却从对美国制度的欣赏和赞同变成了对法国制度的欣赏和赞同，这自然会让中文读者感到困惑不已。

所以，我在做了这一番功课之后，不禁又感慨鲁迅对青年”少看甚至不看中国书“的告诫，一如他的很多其他文字，快一百年过去了，仍然一针见血、切中肯綮！ 可是他预料到连外国书翻译成中文都步步陷阱了么？

最后，我跟朋友发了条信息：中文多毒，到处设伏，无法避免，多长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