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gabi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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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開發者,播客主播,住在日本。

夜深了,他走到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罐咖啡,隨便靠在旁邊的牆上。手裡捧著的咖啡還有些燙,他時不時轉動一下罐子,眼神呆滯的看著街對面的燈。

還以為趕得上最後一趟車,現在竟然要走十幾公里回家?開什麼玩笑。他苦笑一下,嘆了口氣,端起手裡的咖啡。每天從早到晚的折騰,又沒有多少錢拿,現在還攤上這種事。

一旁的飯店已經拉下了捲簾門,門前的熒光燈閃爍著,老化的燈管發出斷續的電流聲。時不時還有飛蟲撞在上面,叮叮噹當的響。

他盯著那些蟲子發呆,十幾隻蟲子的身影漸漸模糊成了一團,變淡,不見了。但他並沒有註意這些,在旁人看來,他就像是個靠在牆上的蠟像,抬著頭,兩眼無神。突然,蠟像擠了擠眼睛,蟲子又清晰了起來,他把目光移回手裡的咖啡罐,燈管在視野裡留下深綠色的印記,阻擋了視線。

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已經涼的沒法喝了,他強喝了一半,把咖啡隨手放在旁邊的石柵欄上,拉了下衣領繼續沿著路走下去。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若隱若現的影子在陪著他。

影子從他的身後轉到他的身前,又漸漸變淡,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從身後追來的影子。他低著頭靜靜的看著影子賽跑,也許可以就這樣打發時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浮在地面上,只是和平行世界里相互追趕的兩人做著一樣的動作,在一成不變的水泥地上滑來滑去,卻沒有走出一絲一毫。

這種奇妙的感覺隨著視野中出現的井蓋而消失了。他於是停下來,抬起頭看了看前方的路,也許該慶幸如同在夢遊的自己只是遇到了路中央的井蓋,而不是一頭撞在對面的牆上。他回頭看看,重新走迴路左邊,儘管這個時候已經不會有車從他身邊經過了,但走在建築物的旁邊讓他感到安心。

夜晚的天氣還是那麼冷。他把手插在衣服兜里,繼續快步向前走,希望可以藉著運動稍微抵擋冬天的惡意。若是往日,他早已躺在出租屋溫暖的床上了。儘管冷風依舊從窗戶縫裡透出來,但比起現在,他至少還可以裹緊被褥。

沒有雪地嘎吱作響,但腳下滾動的碎石還是為腳步聲增添了些許細節。他的腳被大一點的石頭稍稍搬離它原本落下的位置,一側的石頭避免了自己被磨碎的命運,把這重擔扔給了對面的傢伙們。等這一切過去,那些倖存和新生的石頭們,又重新進入夢鄉。

他的影子消失了。也許匆忙躲在他身後的那個已經被抓住,抑或是前面追來的那個終於跑累了,但他還要繼續走下去。面前的路還是看不到頭,星星也還是掛在原來的地方。路上依舊只有他一個人。

夜晚這樣安靜,周圍細碎的聲音替代了白天的熙熙攘攘,時而出現在意識裡,時而又從意識裡消失。他閉上眼睛,放慢腳步,想要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享受些許的自由。身旁的空調外機吹著風,老化的風扇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今天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已經結束,沒有人會記得夜半走過窗前的他,和他那些追逐的影子。

綜藝節目的罐頭笑聲從誰家的窗戶縫裡透出來,夾雜幾個人吵鬧的對白。電視閃爍的光映在窗玻璃上,映在牆上,映在人的臉上。那些能在幾個月內用完別人一輩子的笑聲的傢伙們,到底有幾天是真的開心呢。他笑不出來,只覺得那些人吵鬧。已經有一陣子沒看過電視了,屏幕裡的世界似乎生活著一群永遠不會累的人,他討厭這樣。

他快步把吵鬧的聲音甩在了後面,感到鬆了一口氣。

風聲和月光又重新充滿了世界。草叢沙沙的響,一隻黑貓從裡面鑽了出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鑽到了對面的草叢裡去。他抬起頭看著天上,想要找到北斗七星在哪,但卻始終沒辦法把星星連在一起,他把頭一直向後仰,直到看到自己走過的同樣無窮無盡的路,早已分不清哪邊才是回家的方向。

路的前方出現了一條鐵軌。他走到中央,沿著軌道的方向望去。點點燈火串在銀線上,延伸到遠處直到消失。他好想向那邊走去,永遠離開那一成不變的家路,但他做不到,這條路是他的宿命。鐵軌旁樹的枝條將天空劃成碎片,也把月亮斷成幾節。他伸出手去,像想要把月亮拿下一塊一樣的,閉上一隻眼睛來比對碎塊的形狀,月亮也看著破碎的他,與他在深夜中對視。

沿路吹來的風拉扯著他的大衣,易拉罐在路上敲敲打打,空氣怪叫著,月亮和他都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他走到一邊給風讓開道路,讓它繼續帶著沙礫和破碎的靈魂去下一個目的地。

月光變得昏暗,地面上出現了些許黑色的斑點,下雨了。他在風中艱難的撐開不願合作的折疊傘,盯著邊緣流下的水滴,腳下繼續機械地走著。水滴在地上彈跳著,帶著風沒有帶走的東西流進街邊的下水道,在你路過的時候向你道別。

雨聲蓋過了一切,製造了一種新的安靜。他不再思考什麼,只是看著遠方那已經被交替的白線模糊的道路,和周圍的一切,一同消失在這模糊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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