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韋地
林韋地

家醫科醫生,季風帶文化、季風帶書店創辦人。出生於馬來西亞檳城,小學畢業前在台北生活。具有英國和新加坡的醫生執照,目前在新加坡行醫。

防疫是場馬拉松,口罩戴得久不如戴得好



全世界都在搶購口罩,口罩已經成為2020年度第一大戰備物資,越來越多地區開始由政府統一供應,嚴格限制出口。我是行醫超過十年的醫生,其中八年在新加坡。最近無論在臉書上,還是現實裡,都被問到很多次關於口罩的問題,口罩對防疫的作用到底是什麼,是否應該全民戴口罩,恐慌性囤積會帶來什麼問題,希望用這篇文章做一次系統釐清。


為什麼人人焦慮口罩?


基本上公眾對口罩的恐慌主要來自無症狀感染,asymptomatic infection,所以會質疑政府帶原者出現發燒咳嗽等症狀之前都會感染人了,為什麼還不叫每一個人戴口罩。


但事實上這樣的案例不是沒有,但佔比例很少,大部分患者還是被有症狀者感染。


因此假設你在空曠空氣流動的路上和一個無症狀帶原者擦肩而過,受到感染的機會不能說是0,但趨近於0,風險非常低。


我們在人生裡做任何事情都有風險,只是高或低而已,沒有風險0的事。坐飛機可能飛機會掉下來,過馬路可能會被車撞,躺在家裡睡覺都有可能不知不覺患上癌症。人生是無常的,只是平常風險低的事情,我們不會特別去想。


那現在,至少在台灣、新加坡、馬來西亞,一般大眾在公共空間感染新冠肺炎的機率還是超低,但因為一直從媒體或臉書接收相關資訊,心裡風險值就高了。這裡有一個主觀認知和客觀事實上的落差,民眾主觀認知風險高,政府學者專家客觀認知風險低。所以前者看到後者風險評估後提出的政策,就會不理解,大罵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怎麼都不在意基層人命。


但事實上,要推行一項公共衛生政策,我們,社會上的所有人,都要考慮風險和效益。比方說建議戴口罩,因為口罩是有限的,我們要考慮讓多少個人戴口罩,可以減少一個傳染病案例,類似numbers to treat的概念。


比方說,讓前線醫護人員和接觸感染者戴口罩,可能十個人戴可以減少一個感染案例。但如果讓公眾每個人戴口罩,可能數十萬人戴才能減少一個感染案例。所以口罩要盡量留給前者而不是後者,如果在疫情一開始就讓後者大量消耗了有限的口罩,到疫情擴大時,前者的數目會越來越多,需要消耗的口罩也會更多,而反而到時真正需要口罩的前者沒有口罩了,那才是真正公衛計算上的災難。


在現階段,公眾戴口罩,很多時候是一種安慰劑療效,placebo effect,以換取心理上的安全感。但安全感不等於安全,還有可能是錯誤的:因為病毒還是可以從其他方式傳染,如武漢就有醫護人員沒有戴護目鏡就感染,或是顧著口罩忘了洗手,摸東摸西,或口罩戴錯(傳說中的假新聞兩種戴法,或沒有蓋住口鼻),或是拉下來透一透氣喝口水,(請見香港林鄭For錯誤示範),就破功了。


像我自己在前線,戴N95都是任務性的,戴好戴滿後,進入將任務完成,出來就脫口罩丟掉洗手,盡量減少自己戴口罩的時間,因為N95戴久會很難呼吸。外科口罩我也是盡量少戴,走在路上或休息去吃飯時都不戴,因為口罩戴久了耳朵會痛皮膚會癢口鼻會乾各種小不舒服,這些疲勞會讓你不自覺地一直想要去調整它,那就會出現縫隙,有空氣流進去就破功。


所以口罩戴得久不如戴得好,戴在有需要的時候。


到底應該怎麼戴口罩?


馬來西亞網民對馬來西亞政府關於口罩的防疫指引似乎很不滿,但我必須強調,在這點上,馬來西亞政府,新加坡政府,和中華民國台灣政府的立場其實是一致的。


那就是:


1. 生病戴口罩保護別人。

2. 慢性病患者戴口罩保護自己.

3. 前線醫護人員戴口罩。

4. 一些風險比較高,常接觸人群,或處於密閉空間的工作者戴口罩。


一般人其實不用戴口罩,除非進入高風險區域,(比方說醫院,或坐飛機),不然在戶外這樣走在路上其實是不用戴,也應該維持正常的生活作息。


防疫是一個動態的事情,而且是資源消耗戰,所以不能太早升級,要把資源留到後期假設情況更嚴重更需要的時候。口罩的供應是有限的,而且是重要的防疫資源,是消耗品,那站在公衛的角度,那當然是留給風險最高的人,和風險最高的時候。


現在我們也知道,武漢肺炎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案例都是來自或曾到過武漢,而中國境外人傳人的案例,都是家屬傳染給家屬(台灣,越南,美國),或長時間接觸的同事(德國),或同處在密閉的空間如巴士(日本)。


在不是疫區的地方,很多時候公眾戴口罩也是一種社會優越意識的展現,彷彿可以告訴社會我有防疫意識,你們這些沒戴口罩的沒有,甚至隨意指責他人,「不要不戴口罩等下得病亂傳染給別人害人害己」,這樣的社會壓力反而導致不想戴口罩的人被逼戴(這現象台灣比新馬明顯),反而加速口罩的消耗。


和這些有社會優越意識者的想法相反,在安全環境不隨意戴口罩、不無謂浪費口罩,將有限的口罩留給真正風險高有需要的人,才是真正有防疫意識的行為。


以上希望能幫助大家更升空離地看清大局,對口罩平常心,需要時戴,不需要時就替社會省一些,這場疫情看起來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中國的感染案例還一直不斷上升,防疫是馬拉松不是跑一百米,平常心,保持心情愉快,才能贏得這場持久戰。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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