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記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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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的文藝愛好者~非誠勿擾

「結婚」中譯連載 第三章 正因為是人妻(二)

若林和子誠如憲吉所說的,是銀座的一家酒吧「Arbre」裡的鶯燕。

  那天晚上,她跟平常一樣,在煙霧繚繞的昏暗地下室,陪伴來此交際應酬的客人飲酒作樂。客人們不斷吹噓上星期如何跟關係企業的同事在輕井澤的高爾夫球場決勝負。

  「輕井澤怎麼說都是秋天的最佳去處。不會出現吵雜盲目追趕流行的族群。晴朗、遼闊,淺間山清晰可見。」

  其中一人這麼說。坐在和子身旁,店裡最年輕的女孩巧子撒嬌:

  「好棒呀!我秋天也想去輕井澤玩。」

「過一陣子去那邊兜風吧!怎麼樣,小和要不要一起去?」

「沒問題,」和子知道怎麼逃避這種邀約。「可是我的出場費很貴哦。」

  她就這樣四兩撥了千斤。客人仍舊得意的跟巧子喋喋不休,高談闊論關於輕井澤風景、高爾夫球話題,她在一旁,逐漸陷入自身往事的追憶中 。

  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輕井澤的秋天,她比誰都清楚。夏天一過,整個區域驟然重返寧靜。如同針腳般的淒清細雨,天天灑落在茂密叢林和空蕩蕩的別墅之上;被忽視的高原野花上方飄盪著寒霧。和子豎起風衣衣領,輕快的漫步於寂寥的狹窄步道上。自幼,每到夏天,她和父母、兄弟姊妹都會到輕井澤的別墅來避暑。

  和子和丈夫若林就是在輕井澤認識的。若林當時不像現在這麼頹廢,他立志成為小說家,是個充滿朝氣的年輕人。

  和子為客人點煙,腦中同時顯現無法忘懷的一幕。

  那是在她二十二歲之時的秋天。父親和兄弟姊妹們先行離開輕井澤,只留下畏懼東京殘暑的和子與母親二人。

  那個秋天,同樣的先落下霧雨。離山、淺間山均被乳白色的雲霧所圈繞。落葉松的葉針夾雜著雨水,發出沙沙聲,隨風四處飛散。

  和子常穿著雨靴和白色雨衣,走在午後無人的鄉間小徑。人去樓空的別墅門窗緊閉,濕漉漉的庭院似乎難忘喧鬧的夏天,散落著孩子們的鞋履及沾了泥巴的皮球等玩具。

  秋日輕井澤的寥落,約莫與和子告別少女時代的感傷一致。當時有人替她說親。對象是父親朋友的兒子,在日本銀行上班。

  她沒有戀愛經驗,順理成章接受了雙親的安排。這個夏天,約有三個週末,未婚夫從東京到輕井澤來找她。

  他是個標準的上班族,即使到避暑勝地也規規矩矩的打著領帶;無論待在室內,或去戶外散步,行為都拘束嚴謹。不知何故,和子常感覺空虛孤寂。她知道同學們的先生也大致如此,因而,她深信這年輕人將成為自己的丈夫。

  一天下午,她走在迷霧中,突然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叫聲,有人喊她。和子單手壓住雨衣衣領,睜大眼睛轉頭望向飛快竄流襲近的濃霧,並沒看到半個人影。

  「在這裡哦,這裡!」

  這回她清楚的分辨出聲響是從眼前的別墅陽台一角傳來。和子原本以為這棟房屋空無一人。

 「妳有沒有火柴?」

 一個年輕人站在白樺木的陽台上,親和力十足的咧嘴笑問。身上穿著連脖頸處都沾了污垢的黑色毛衣,滿頭大汗,單手提著平底鍋。

 「那個……我想煮飯,火柴被雨淋濕了……」

 和子記得她當天就幫他在這間別墅裡烹煮了午餐。她從來沒有對陌生人這麼友善,這是由於對方的言行舉止讓她相信他的為人,而且在人去樓空的輕井澤別墅像露營般的起火燒鍋,讓和子雀躍萬分。

 這個年輕人是大學生,為了在同人雜誌上寫小說,兩、三天前來到空別墅打雜。

「這麼說,你是想當作家囉?」

 他搔搔肚子,點頭笑著說:

   「我大概被跳蚤咬了,昨天開始癢起來。」

   和子初次看到這樣的年輕人。她望著他脫線的毛衣、膝蓋處磨破的長褲,眼前不禁浮現未婚夫的臉龐,戴著眼鏡,盛夏在輕井澤也中規中矩的穿西裝、打領帶。

    九月中旬,霧雨已收,每天都是晴空萬里,淺間山及離山鮮明呈現,層巒疊翠如在眼前。鵝黃色的輕煙由火山之頂裊裊冒向青空。這樣的天氣持續半個月,傍晚,乳白色的雲氣再度籠蓋山林。和子的心思就像這些流轉的霧靄,未婚夫的影像已離她遠去,心中的縫隙已漸次被眼前這個貧窮的青年所填補。

   發生在輕井澤的過往距今已經六年了,卻依然歷歷在目。那是電影裡常出現的甜膩戀情,當時和子對未來滿懷綺麗夢想。從未叛逆的和子,第一次反抗父親,毀棄婚約。她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意志是那麼的堅強。

   父親是一個實業家,他由妻子口中得知女兒要和生活沒有保障的文青結婚,當下憤怒的把手中的茶杯擊向牆壁。女兒的戀愛對象是寫小說的,也就是他所謂的自甘墮落的年輕人,讓他勃然大怒;但他更在意的,或許是他在親家面前抬不起頭來。

   「你們如果那麼想結婚,就自己看著辦!」

   父親對她咆哮。她低頭不語,心情穩實沉著。

   「沒問題。相信我啦!」

   和子選擇相信若林,於是她在父親的譴責下踏入新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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