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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

外面天色很暗,但屋里比外面更暗。

「我總覺得,自己大概不算一個人了。」

她總喜歡這樣夸大其詞,自從換了新工作,這樣的話就更多了。

「今天停電,就別說這樣嚇人的話了。」我躺著不動,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她倔強偏執的性子,是不會停下來的。

果然她繼續說:「真的。本來我還不是很確定,可每一天都這樣過,真是讓人不能不懷疑。對吧?你也有這樣的感覺的。」

我心里想:是這樣嗎?每天看到的只是同樣的東西,呼吸都不通暢,做的事情彷佛并不需要我,我的存在只是因為不存在,也沒有不存在的需要。可我還不能認同她說的話,唉,自從認識她以來,就覺得她有些神經質,這段時間更嚴重了。一周七天,一周七天,就這么重而往復,總會讓人疲憊到神經錯亂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這樣覺得的。」她嘆了一口氣,聲音也蕭索起來,真不像個年輕人啊。「每天渾渾噩噩,每天行尸走肉,做的都是不喜歡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卻根本不能去做。每天的悲喜,每天的憤怒憂愁,每天的愛和恨,都只能隱藏下來,對誰都是一張臉。別人戴著面具,我也戴著面具,大家都是一樣,想讓別人看不穿自己,可又要裝出一副自己并沒有看穿對方的表情。這是為什么?你說,難道不是我們不是一個人了嗎?」

「你這還有些偏激。」

「偏激?」她也激動起來,就像之前幾天一樣,簡直要站起來揮舞手臂:「這就算偏激嗎?這就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嗎?若是這就算偏激,也許大家都偏激一些好。至少我們還能有些真實的東西,免得我們都不算一個人。明明知道都是錯的,明明知道只是不想做,明知道都是在推脫,明知道只是想通過討好和笑臉,去換取別人放一放手,到底是誰逼我們去做這樣的事情?偏激嗎?」

我沒有接下去,因為她到了這種時候,總會滔滔不絕,根本容不得人插話。

「我倒要看看,能將我怎么樣?我都已經算不得一個人了,難道還能讓我成為一個人不成?」

我心里默默想,這種邏輯未免算錯,只是我們的世界是正常的,容不下如此不正常的想法。

「我真是痛苦。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去表達,本來一心相信,甚至愿意將自己真實袒露出,可又怕別人以為我是騙人。不是這樣說的嘛,若是要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人下跪,什么有黃金,什么大丈夫,就是下跪,那就把人哄得命都沒了,什么都可以告訴了,什么都可以做了。可我不是騙人啊,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做,才是讓別人更喜歡的辦法。」

我聽著她尖利的聲音都顫動起來,便說:「也許專注自己就好。」

「是嗎?」她喃喃又說:「是嗎,是嗎?」

「我們能管得了別人那么多嗎?我們現在什么也做不了,不要相信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只是默默等待,這種沒人能說出來的事情,只有我們現在可以慢慢體會。」

「可我心里難受得要命。」

「就當自己沒有命好了。」我說著,不知為何以為會流淚的眼睛,仍然干枯。

「唉。」她低聲嘆息,剛才的亢奮又消失了,一切彷佛又平靜下來,可寂靜中卻能聽到更多聲響,這是多么有趣。

此時,我能感受到自己,因為我聽到了很多不是自己的聲音。

我問她:你聽到了嗎?

她說:「哭聲嗎?」

我說:「不是,你聽,你靜下心來聽。」

她說:「我又沒心。我聽不到。」

「你能聽到。」我說:「在我們的身體里,還有一處,沒有血肉,沒有骨髓,沒有皮膚鬢毛,只是有水流動的聲音,就在耳邊,又像是在我們腳下。它流動起來的時候,有著彷佛最動聽音樂的節奏,沒有可以記錄的音符,但能夠讓我們感到自己。也許我們不算一個人,可我們自己卻從沒有丟失,它一直都在。你聽。還記得你說過的那句話嗎?你說,你在一個下午,陽光中走在小巷,陰影里的另一個人對你微笑,你記不得是誰,卻知道他有多么愛你。你說自己肯定留在那里了什么,所以從此就不完整了。其實不是這樣。不只是你留在那里什么。你還從那里帶走了什么。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留下些什么,又帶走了什么,這才是我們自己。自己不該像被圍困的城池,而是滔滔不絕的江河,永遠流逝,卻永遠不會枯竭,一切都走了,一切又會在大海中流動蒸發降落,循環在我們的生命里。」

「可我們不是一個人了。」

「人是什么呢?」我說。

她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還是不想再辯駁,或是真地失望灰心,從此真地去做一個不是人的什么。

我不知道。

我躺著不動,外面還是不變的一切,黑暗彷佛光明,封閉彷佛開闊,悲傷彷佛歡喜。我不知道冷,不知道熱,不知道有,不知道無,我只是覺得還有一個自己存在。也許我在這里永遠看不到太陽,可還有另一個自己,像我的自己一樣倔強。

我還算不算一個人?

這個問題也迷惑著我,只是她可以將話說給我聽,可我說的時候,又有誰來聽呢?

雖然我們都有著同樣的困惑和痛苦,可就像街上偶遇的一個乞丐,雖然抱有同情,可我們也只能扔下幾個硬幣,然后匆匆離開。

我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乞丐,在冬天傍晚,他追上了我,拉住我的衣角。

我看著他干凈的臉龐和那身雖然破舊,卻干干凈凈的衣服,問:有什么事?先生。

他還給我剛才扔下的硬幣,說:「先生,如果我曾被你當作乞丐,能否讓我向你乞求一些時間,和我說說話?」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匹瘦弱而堅持的老馬,燈下的面龐刀削一樣,有著風霜侵襲的棱角。可如今的他,沒有一絲倔強,只有那種可憐的表情。

我猶豫了,卻又做了一個至今后悔的決定,我沒有聽完他的傾訴,就匆匆回到街上擁擠的人群里。我沒敢回頭,所以到了今天,我的回憶里沒有之后的任何印象。

如今,我像他一樣了,我們真地如剛才她說的,都不算一個人了嗎?

「你睡了嗎?」

我想了想,又換了一種說法。

「你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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