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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人

建起飛行基地的日子,總是熱熱鬧鬧,大概村子最年長的一位老人,一輩子都沒看到過這麽多陌生人。

阿林八歲,他比其他人更多好奇心,所以他願意整天整天地看那些車子運土,也喜歡看好多不知名字的鋼鐵巨獸,在原來那平平無奇的雨林中架起。

他看着那些工人,就像是一群螞蟻,圍繞在鋼鐵周圍,不停忙碌。

你會覺得這些機器似乎是一種活物,這些螞蟻般的小人,只是在施展法術說出咒語,然後就可以讓這些力量無邊的巨獸,將自己所有的威力,施展到這片土地上。

某一天,來了一件希奇的物件。這是阿林之前未曾見過的。有長長而發着銀光的表面,也有向兩邊伸出的雙翼,還有一個圓滾滾的玻璃外殻的艙室。

「飛機!」

有人這麽稱呼它,於是阿林也學會了怎麽喊它。

「能帶人飛上天空。」

是的,阿林並非是一個原始人,他早已不知從哪裏就知道了這種東西——飛機——的魔力。它能像鳥兒一樣飛起來,還可以兜着圈,就在這片雨林上飛來飛去。阿林只見過能爬到樹尖上的猴子,也見過那些似乎總飛不遠的鳥,五彩斑斕,卻并沒有那麽高貴。

阿林試圖爬上村子邊最高的那棵樹,但失敗了。因為這次失敗,他摔壞了一條腿,捱了兩頓打——一頓是在傷好了以後,然後就是把他養大的姐姐,不停的嘮叨,風暴一般地訓斥。

但他并沒有說出心中的秘密。

就從那棵樹上掉下來的時候,他在樹枝和樹枝間墜落,每一次碰撞都讓他大喊神的名字,從未如此虔誠,但也從未如此慌亂。一根小小的尖刺,都能讓他徹底玩完。但直到墜落到最後一根能把他攔住的樹枝上,他也只是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還能夠長好,這是從老天那裏賺來的,也可能只是這棵樹神不屑一顧地放過了這個小傢伙。

事實上,在那段養傷的日子,已經到了基地建設的尾聲。一條嶄新的道路,從港口直修到這裏,然後圍墻、柵欄、樓房,一處處都開始成為眼前的現實。事實上,就連那些陌生的外鄉人,也換了不同的一撥,各種皮膚顔色,各種鼻子大小高低。這是阿林的一種觀察角度,他個子太矮,只能擡頭看別人的臉,而在那黑乎乎的一團中,似乎鼻子最為顯眼。

阿林決定試試自己的腿恢復得如何,可這似乎也有些困難,即使他已經在席子上待得太久,連這些席子在他皮膚上印下的花紋,都已經熟悉得能夠輕易分辨,出自席子的哪個角落。但不能走就是不能走,他從開始擔心成為跛子,到現在已經變得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在房間裏,待成一個瘋子。他見過鄰村的一個瘋子,據說長年累月都被鎖閉在一個小屋子里。有一次他的某個朋友打算嚇嚇他,從後面一推,就把他推掉在那間黑屋子里。

眼睛,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發亮。

阿林顧不上想到什麽,就已經開始大哭大叫,這讓那位朋友嘲笑了他一年,如果不是因為被豹子咬了,然後因為感染而死掉的話,他一定會用自己的一生來宣揚阿林的糗事。

事實上,這次惡作劇沒有讓阿林有什麽真實的印象,只有那種莫名的恐懼,始終困擾着他。所以,他休學了幾個月,又在姐姐請來的法師面前,不斷地懺悔和接受水淋。好吧,這在炎熱的季節,似乎算不得難熬,但吃下很多稀奇古怪,充滿惡臭氣味的藥膏,就太讓人噁心了。

「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阿林忽然想到了這個死去的朋友。

村子裏的族長說,沒有人死去就一無所有,他們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只是好孩子會成為好地方的居民,壞孩子則要被吊在樹上,接受螞蟻和蜜蜂的懲罰。

「他是看到了蜜蜂,還是螞蟻?」阿林想着。

或許他還是去了一個好地方。但阿林想不出好地方,該是什麽樣子。是像村子這樣的嗎?可能不是。因為族長從來都是用咒罵的語氣談論自己管轄的地方。那麽該是什麽樣,電視裏的?還是畫冊里的?或是像其他人說的,自己姐夫一去不回的那個港口?

阿林的想象有着現實的邊界。

於是,最後這片基地,似乎成為了那種勉強配得上「好地方」這種稱呼的推許。

但他只能坐在高高的閣樓上,從一扇小窗戶去望那高高的塔尖,還有不時飛過的飛機。

有一次,他跟隨其他人跑到那裏,好奇地打算摸摸那架飛機。

有人從遠處大吼:「混蛋,誰讓你們碰的?」

他們落荒而逃,阿林回頭看過去,是幾個穿着藍制服的工人。他們也是不能碰飛機的,因為在阿林的觀察中,似乎只有一些穿着黃色制服和灰色制服的人,才會在飛機上弄來弄去。雖然不知道是做什麽,但他們那種輕易坦然的態度,讓人很容易明白,他們是這架飛機的主人,或者說他們已被允許隨意使用這個能飛的大傢伙。

這件事一直沒有從他的腦海中消散。但也沒有真地成為什麽重要的事。阿林在自己的未來中,曾經不止一次如此想過,都不認為這些記憶,曾經給他什麽突出的影響。

他在回答別人提問的時候,真正重複講述的,只有一個夢。

「那次受傷後,我做了一個夢。」

「嗯?」對話的人表示好奇的態度。

「夢裏,我能飛了。你知道,當你做夢的時候,無需證明,也不會懷疑。如果你能飛,就能夠飛,也不用管自己是怎麽飛起來的。總之就是飛起來了。那時候,我對飛翔沒有任何直接的感受,所以在夢裏,飛翔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很舒服,很開闊,但卻沒有一絲風吹在我身上,身體輕盈流動,似乎也和風一樣。我沒有任何能操作的機關,只有自己的身體以及正在清醒起來的意識。後來我就慢慢開始醒了,覺察到自己大概是在做夢,可在這個夢裏太美了,我可以隨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無論是衝到最高的雲外,還是俯衝到一片停靠船隻的海港,還能見到很多人歡呼……最後,我就在一種不斷加速的過程中,不得不醒過來了。」

「之後呢?」

「沮喪,壓抑不住的沮喪。我很想回到夢中,但身體下是被汗浸濕的席子,四周是逐漸能看清的墻壁,還有那些熟得不能再熟的物品。這時候,我向右邊扭頭,有一隻真正的飛機正從窗口的天空飛過。」

「那麽,你想了什麽?」

「沒有。我時常回憶那個夢,也想着那些日子里,自己都想了什麽。什麽也沒有,除了那次飛翔。我後來做過無數種飛機,駕駛他們飛過各種地方,有過截然不同的各種體驗。但沒有一次再能重複那次飛行。我似乎在用此後的一生在探求和證明夢裏的飛翔,可明明我在夢裏,根本無需如此費力。」

「這就是夢吧?」

「夢比我更真實。」阿林已然衰老,再不復年輕,他已沒有現實中改變一切的雄心,只有靜靜等待餘生,是否還會讓他進入到兒時的夢裏。

「能等到嗎?」

阿林如此說:「希望如此。但真實的人生,往往只會給人失望。但希望的存在,並不在於它到底會不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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