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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憤然

(一)

很早以前,讀南宋末年的歷史故事,往往憤憤然。

那時候也讀不懂真正的古文,往往都是一些轉販而來的小冊子,前因後果往往清晰明確,這種憤憤然的情緒也就越發濃烈。而此中最大的誤會,恐怕就是所謂「宋張弘範滅宋於此」。這個故事流傳許久,用意是提醒當漢奸的人,不要賣宗忘祖。所謂鑒古而知今,便是這類小冊子的用意所在。

其實這無關於文化,而是一種很質樸的邏輯,生於此,長於此,自然不應傷害於此。

可張弘範並不認為自己是宋人,他也確實不是一個宋人。

如果說他自認為蒙古,也就是後來大元的臣民,是合乎歷史實際的。即使從他自身的族別而言,也是自認為漢人,或者說北地漢人更合乎其本人的認知。

在南宋趙構決定殺岳飛,收兵權,選擇「南人歸南,北人歸北」開始,就已經不復存在什麽「遺民淚盡胡塵裏,北望王師又一年」了。

(二)

在金人滅宋之後,中原分為南北,而蒙古滅金之後,則整個北部環境都處於一種動蕩不安,比五代十國還要黑暗無助的境地。

蒙古的策略在於不斷征服,進而將這些征服到的土地,視為私產,逐級分割,而最核心的族人則享受其掠奪來的最大一塊財富。所以,這時期的蒙古,並非一個國家,只是一個強盜團夥。

他們征服土地,並不需要考慮之後的統治,所以這些被征服土地上的民眾,是死是活,也就與他們毫無關係。

按照魯迅的說法,這就是一個做不穩奴隸的年代,如果說滿人還比較講求策略,不會公然加以歧視政策,則蒙古的方法,毫無顧忌。這是因為滿人仍然視自己為國中之一人,而蒙古人則不認為自己與奴隸同為一國。

所謂大元的成立,恰恰就是一種馴化蒙古的策略,但這種彼此的妥協,並不成功。

所以,蒙古的政權始終都是一種不那麽正規,帶着一點隨時跑路的氣質。

滿人也曾如此,但他們更多地接受了降臣,而滿漢同用的策略,既讓他們能夠迅速奪取政權,建立穩固的統治;同時也讓其不得不放棄了強盜式的治理方法,進入到一種規範之內,最終成為歷代正史之中。

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實在不必太在意明人編《元史》的草率,元人本就不曾真心打算成為中原的王朝,他們的心思和根基都不在此。這也是蒙古不斷東西擴張,最終分割成不同的汗國之內因。

(三)

宗教的改革也基因于這種動蕩之中。

當時的北地開始興起全真教、真大道教這樣的民間宗教,他們雖然被稱為道教,卻已有極大不同。這和後世蔚然興起的禪宗一樣,雖然也是佛教一脈而下,卻早已有了完全不同的戒律標準。

簡單說來,就是他們開始放棄了乞食這個原則,開始耕田播種收割,最終形成了一種「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理念。這種理念,按照余英時先生的看法,正體現出新的宗教其「入世」的特徵。

現實如此可厭,卻不應憤然對立,更不要簡單地絶世獨立,真正的信奉,必須經歷俗世間的苦惱,自利利他,通過積累善行,而得到教義上的感悟。

這種理念,並不是佛教或者道教的專利,事實上,這種入世修行,積累善行,最終成就大道的路子,變成了我們今天對於宗教認識的第一概念。

所以我們會對南傳佛教的一些戒律感到陌生。

這也是一派宗教的教主去世後,就不得不進入到一種藉助儀軌和偶像來約束的階段之部分原因。教主創立教派,絶不是簡單提出一些理論上的條目,而是要在生活上成為一種標準,然後再師生耳濡目染的互動中,慢慢形成一種集體遵從的規範。那麽,教主在世的時候,就有立有破,可以確定,也可以否定,這個時期的宗教是靈活而有人間感的。但教主去世后,一切曾經的「立」就不得不成為了教條,而這些教條是不容打破的。因為打破了之後,後來的教徒就無法確定宗教本身不可動搖的核心在哪裏。

但不可動搖的現實則是隨順而為,只能依據現實的發展,出現不同程度的改革,直至最終演化為一種適應了當地,卻與最開始的源頭,截然相反的一種情況。

(四)

日本的淨土真宗,自然是佛教的源流,但這一宗教最終卻演化為公然吃肉、娶妻、蓄髮,乃至被國家召喚到戰場之上,進行殺人。

這是佛教嗎?

或者說,這不是佛教嗎?

今日日本仍有很多善於運用科技手段來宣傳佛教思想的和尚。但他們所言所說,往往與一般的勵志鷄湯,乃至心理輔導相差無幾,都是在人世中給大家提供一些疏導性的安慰,這當然是宗教的一種責任,可他們所宣講的已不是佛教的教理,而是採取佛教的形式來表達一種大家都想聽的安慰。

佛教本身的莊嚴性,消失了,但從安慰人心的角度,卻增加了其親近性。

但如此而為,則我們還需要一種特定儀式的宗教嗎?

按照新教的理念,個人與上帝之間並無阻隔,也無需某一特殊職位的宗教徒來作中介,只要相信,也就可以得到拯救。佛教的淨土信仰,也是如此。在它產生之後,就如此告訴信徒們,你們無需懂得佛教的原理,也不必進行複雜的修行,只要念誦「南無阿彌陀佛」,就一定能往生極樂淨土。

那麽,我們在念誦的時候,到底念誦了什麽呢?

(五)

「天真爛漫的而又那么鄙陋的此等愚民的習慣,正如看那社廟滑稽戲和丑男子舞,以及猜謎似的那還愿的扁額上的拙稚的繪畫,常常無限地使我的心感到慰安。這并不單是說好玩。在那道理上議論上都無可說的荒唐可笑的地方,細細地想時卻正感著一種悲哀似的莫名其妙的心情也。」

周作人先生引用永井荷風的一段話,或許恰可以在此作為收筆的註解。

憤憤然,自然是一種人之本能;但若是錯誤的憤憤然,往往只會讓自己陷入一種不得解脫的情緒之中。人的本質,在於多問一個為什麽?但不要再問第二次,這將會讓一切變為相對化的虛無。齊物論讓我們獲得的不是一切事物的荒謬化,而是在我們心裏獲得某種無所憑藉的自由。這不是打破一切,就能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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