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娶年輕老婆

這是斯威夫特的話。

當然，知道這個人的都知道，他是一個終身不婚者。

不婚者，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大部分時間，人們都願意向壞的地方揣測，這無關人的道德，更多在於基因本身在鼓勵生殖繁衍。從這一點來說，不結婚，也就是和自己的基因鬧彆扭。可這恰恰是一種人類為「萬物之靈」之證明。正如高僧辟穀絶食，也是與我們攝入能量的本能相逆，但這就沒人覺得不對。大概是因為僧人已經成為某種約定俗成，有着千年來的文化積澱。我們可能會勸人不要出家，但絶對不會馬上就想到，要勸和尚生子。

比如說，對於那些允許和尚結婚生子，乃至將寺廟當作自家產業的「子孫廟」，一代傳下一代。似乎結婚與否，生子與否，都和和尚的宗教信仰無關。自然，和尚本身也就一定要結婚了。不結婚，同樣會被人揣測：這和尚佛法不高明，連小和尚都生不出來。

世事吊詭，往往如此。

但斯威夫特確乎沒有結婚。

他得到某位少女的愛，但這位少女最終似乎因為愛情的絶望，而孤單死去；他也給某人寫了一封情致纏綿的長信，但最終的結果，大概也是毫無迴音。總之，他安然度過自己的一生，除了在某些地方，給某些人造成了一些小麻煩，剩下的，似乎也就沒什麽大不了的。所以，除了他諷刺的一些人感到彆扭，其他人應該不會對他有什麽惡意吧？

且慢。說到這裏，我們又不得不表示一下懷疑。

斯威夫特可是很明確地表露出自己對人類的態度：你們這些怪物，連一匹馬都不如，我寧肯和馬在一起，也不要和你們在一起。

好吧，確實如此。斯威夫特在作品里，表達了一種人類的自由：不做人類的自由。

這除了讓很多人類中的羣體格外喜愛他，越到後來，人們似乎越不在意他對人類的冒犯。誰沒有在自己的人生中，發現了人心本身惡，如此觸目驚心，簡直讓人羞愧不已呢？

前段時間，新鮮出爐的科幻小說《Project Hail Mary》，寫得一如既往好看。可主人公的結局是在另一個星球上，找到了自己如同舉世貴賓一般的待遇。而他之所以進入到這個拯救地球的計劃，居然是因為逼迫和欺騙。好吧，他最終仍然遵循了設計者的計劃，確實為了拯救這個地球而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事實上，他十死零生——要不是遇見了外星人。

這個邏輯并沒有得到深究，作者寫得格外樂觀，但所有的隱憂，我們都能看得見——誰也不瞎。這既是為什麽我們會體會到斯威夫特的那些憤慨。

「是的，他有足夠的理由去憤慨。」

所以，看見《預擬老年決心》（Resolutions When I Come to be Old）這篇小文，我們不得不表示一點更為驚訝的表情。當然，對於一個幽默家，一個諷刺文學的愛好者，能有這樣的觀察力，絲毫不令人驚訝。

不娶年輕老婆……

我們可以拿出很多很多幸福美滿的例子，但你仍然無法否定這句話的預言性質。

不同年輕人作伴，除非人家真心要求……

是的，年老後會覺得孤單寂寞，但永遠不要強求他人作伴。關於這一點，我在日本電影《晚春》中，早早就明白了。但老年人的智慧，足以承擔起一位導師責任的時候，你自然會擁有年輕的弟子追隨。但這仍然無法改變這句話的預言性質。

總之，讀下去，幾乎每一天都是可能的存在，而其到底會不會發生其預言的悲劇，這取決於正經歷這一切的人，自己的選擇。

所以，我們看到最後一句，纔會有着一絲笑容掛在嘴角。它是這樣說的：

「不可擺出一定會遵守所有這些條文的架子，很可能一條也遵守不了。」

哦……斯威夫特說得對，但我開始對那些被諷刺的人的心理健康，有着足夠深厚的感情，去表達最大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