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
天氣再次轉寒。
忽然想起,有人問我「寒」字怎麽寫。
怎麽寫呢?我感覺很簡單,但在組織語言打算描述的時候,卻又覺得困難而無力。
畢竟,我可以寫給他看,但卻怎樣來描述呢?
「寶字頭」?那下面的部件又叫什麽?
我必須承認,自己不認識,也很難說清楚。於是,我還是費力找來紙筆,打算寫給他看。但就在我剛剛拿起筆,他忽然在那個「寶字頭」的提示下,想了起來。於是,我只好看着他一咕噥地又坐在桌前寫下去,而自己手中的筆似乎便沒了用處,而自己剛才的那番糾結也沒了用處。
或許,還是寫幾個字吧?
但寫什麽呢?我想了半刻,忽然就記起剛剛讀過的幾句話。
「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此刻,窗外正是那看不見的北半球冬日,身處南半球的我,并沒有因為季節的淆亂,而忘記那些寒冷的日子。
那是一場許久不見的大雪,一位師長曾經嘆息着告訴我,當年就在小石城,一群逃荒的人凍餓而死。到了第二年開春,才大家湊了錢,將他們都埋在義人廟的後身。這場大雪比當年那場還要大,好在不會有人再次凍餓而死了。
什麽生的,死的,我是不懂的。
那天學完書法,練完功課,不僅沒有趕緊回家,反而接到了通知,大家全跑到操場上踢起足球。
下了一夜的雪,又被大風吹了一個早上,等我們都到了,那片場地早已平整如鏡,又凍得結結實實。
所有人,都是跌倒爬起,爬起跌倒,球也飛快,都是貼着地皮「嗖嗖」地滑過,能追上的人寥寥無幾。
我體力本來就不好,幾個回合下來,只剩下呼呼喘得不行,身體反而沒了寒冷的感覺,只是開始出汗。
等到大家都梯不動了,這才結束。
我們這夥兒輸了,自然也沒什麽興致繼續湊到一起,各自分開,各回各家。
我沒想到的是,走到那輛腳踏車邊,卻根本打不開車鎖了。
身體還有一絲暖意,但雙手雙腳,開始沒了知覺。
明明知道是自己的肢體,但無論怎麽用力,接觸到金屬上的手指,毫無知覺。
就好像自己和雙手忽然斷了聯絡,明明知道對方都在,卻根本說不上話。
我用牙齒咬下了手套,將手指前端放在嘴裏,又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有了知覺。
慢慢開了鎖,已不知過了多久,而雙手也只能所在袖子裏。
事實上,到了這裏,我便沒了後面的記憶。
不是我昏倒了,而是能記住的,永遠是最深刻的。而另一些事,記憶並不關注。
寒冷怎麽寫,我知道;寒冷,能不能凍死人,我也開始明白了。
從此之後,我再沒有這樣記不住危險。
寒冷,可以是我的朋友,我也喜歡那漫天飛舞的雪花,感受那清冽純粹的顔色。但寒冷,同樣不是一個可以褻玩的同伴,不尊敬它的存在,只能讓我們自己受傷。
德富蘆花曾經說過,「光明就是生命啊!」。
確實如此,寒冷可以讓我們更明白溫暖的存在,對我們到底有什麽意義。
即使我站在南半球的溫暖海邊,依然能懂得,那讓人炙熱煩躁的陽光,並不是故意跟我們搗亂。
站在溫暖的海邊,聽海風,看海潮,而所有從我腳背經過的水波,都那麽溫和。
世界有寒冷的時候,也就有溫暖的時候。
這個道理很簡單,所以,我曾經不在意,又忘記了。
寒冷教會我學着尊敬一切,并明了這一切的不容易。
沒有什麽是輕而易舉,也沒有什麽是理所當然。在太陽一次次升起的日子中,地球拼命繞着太陽走了三百六十五天,再走,再走,從不停下自己轉動的腳步。我們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又怎能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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